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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殤天問

第十四章 王家壩蘆笙奪魁

情殤天問 蔣明哲 4033 2021-08-10 22:15:23

  話說當晚趙老八一行人等遲遲未歸。幾家人心里沒底,打著火把找趙福生去了。趙福生也覺得事有蹊蹺,便叫上莊里的幾個后生多備了火把,一同前去接應。

  出莊尋去八里有余,都還未見趙老八人等蹤影,眾人舉火時而呼喚繼續(xù)向前尋去……翻過一座山,又過了一道梁子,才進到了陰風坳地界。

  剛一進入山坳,狂風迎面而來,直接吹滅了好幾人手中的火把。還好人多,依然還有幾根燃燒得通透,卻也少不了讓人唏噓一場。

  又行一段,眾人三行五步呼喚而走,回聲在這萬籟俱靜的山間陣陣回蕩。突然,隱約聽得有人回應。眾人一喜,邊走邊呼,順著回應聲傳來的方向?qū)と?,卻沒有道路,只能劈荊斬棘沿繞著羊腸鳥道而行。

  近了一看,正是趙老八掉在荊棘蓬上,驚魂未定,搖搖欲墜,動彈不得。問他何故至此,他人何在?他也不知,只說看到黑影,追他而來,懼怕是鬼,迷迷糊糊跌落于此……

  眾人在陰風坳和陰風谷里滿山尋喚,尋至三更之后才將一個個身心交病,七零八落的他們尋回。

  回到莊里,天已近初明,雄雞高亢,天邊漸漸泛白,絲絲紅光掛射天際,好些人家也已經(jīng)生火置辦煮豬食,柴煙繚繞在趙家莊的上空,空氣中透著一股柴禾的清香……

  玉虔叔和趙家族長已早早來到了宗祠?;湎乱惨褏R集了三三兩兩的姑娘,個個盛裝妖嬈,有說有笑,激情蕩漾。更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陸陸續(xù)續(xù)從各家各戶、四面八方趕來……

  趙福生吩咐大家,先回家洗漱穿戴一番再去宗祠集中出發(fā),隨即自個兒也回家準備收拾一下。

  暫且在此介紹一番苗疆的采花節(jié)。對于這個節(jié)日,由來已久,按苗疆老人的說法,這是苗家人向天地先賢祈禱祭祀、為后世開枝散葉,繁衍苗疆生生不息的古老習俗。在這個節(jié)日里,除了隆重的祭祀和技、藝傳承的比試外,更有男歡女愛暢情山間的自由……

  在晨光中,不僅各莊各寨的儀仗隊抬著自備的花樹和祭品從四面八方爭先恐后地向祭祀山趕來,而且更有苗疆的男女老少向花場紛至沓來,他們有挑擔的、有背籮筐的、有手提的、有肩扛的、有看熱鬧的、也有無所事事的、有游商也有走販……他們各自攜帶著各自的行頭,奔向花場的各個地界攤頭,各有各的打算,各做各的營生;采花場便成了一個氣勢恢宏的臨時集市……

  祭祀山是一座被九座小山丘圍繞著的中心山頭,它高高聳立,遠遠高于周邊圍繞的小山丘。各丘峰間隔有近二里之遙,遠觀望去,猶如眾星捧月。這九山一峰的地界正是苗疆年年舉辦采花節(jié)的菜花場。

  各鄉(xiāng)各寨早已在各自的山頭地界搭場妥當。一眼望去,黑、黃、白三色族旗插滿各個山頭;最為醒目的還數(shù)祭祀山上的三面大旗——黑旗繡的飛天金龍、黃旗納的鷹翔九天、白旗織的虎嘯長空,微風掠過,翻打得哧哧炸響。

  登上祭祀山頂,豁然開朗,一馬平川。走近一看,祭祀臺位于山頂中心,用石塊疊壘而成,拾級而上,五丈見方于頂,高約二丈有余。祭臺臺階前排放有兩個石槽香爐。祭臺中心,一字排開放置有五個五尺見方,高約八尺的石鼎,每個石鼎之上刻著同樣的水牛埋頭跪地圖案。三面大旗居中一字排開插在祭祀臺邊緣的石洞里,像三位威武的將軍,威風凜凜地守護著這里的一切。

  祭臺之后,數(shù)百丈開外,在山的邊緣處,矗立著一面百十丈高長滿藤蘿雜蔓的天然熔巖石壁,石壁上刻有一幅巨大的長發(fā)人首蝶身像,蝶身之下,是一十數(shù)丈寬大洞口。洞口上額篆刻著“采花洞”三個大字,左右兩邊草書刻得一對聯(lián)“木華相思落千尋,琴瑟齊鳴共案生?!?p>  洞口十步開外,齊整有序地插滿了各莊各寨備置的花樹,清風拂過,遠遠看去,翠綠間像是綴滿了落英繽紛的花朵,又仿佛是五彩斑斕的蝴蝶簇擁在樹枝上。

  按照沿襲的規(guī)矩和排列,大家有條不亂地在祭臺前放置著自各兒的物品,參拜人等均按四鄉(xiāng)八寨十二房涇渭分明列隊而排,等候吉時祭拜。一時間,祭祀山頂,人聲鼎沸;放眼整個采花場,更是人來人往,好生熱鬧,一片歡快祥和。

  唱祭的還是楊家族長——楊應橋。他早已站在祭臺之上,左手持一三尺金頭銀身龍紋禪杖,右手托一鳳翔凌云銀盤。只見他盤杖合而一撞,一聲巨響,驚鎮(zhèn)四下,眾人無不禁聲凝神,頓時鴉雀無聲。隨后他極聲吆喝道:“吉時已到,獻五谷?!?p>  話音剛落,各寨各鄉(xiāng)的吹鼓手不約而同地吹起了牛角號,號角聲婉轉(zhuǎn)哀鳴,像是在訴說哀求心中之愿,經(jīng)久不停。同時,見得各鄉(xiāng)寨均派出五人,分別捧起一星谷物,登臺獻于石鼎之中。

  五谷獻畢,號角方停,唱祭又道:“上香禱告,族眾參拜!”

  此時,苗王和護王出列向前,一左一右在香爐前開始焚香禱告,虔誠拜首,族眾們也跟隨叩首參拜,默念有詞……

  緊接著又祭族母、請花神……整個祭祀過程在唱祭的主持之下有條不絮地進行。

  然而,祭祀僅僅算是采花節(jié)的一個開頭,接下來七天七夜的技、藝、才、情的角逐與展示才是苗疆采花節(jié)的真諦所在。

  祭祀禮畢,大家沒有了約束,祭祀山上的場面漸漸激昂奔放起來,認識的或是不認識的相互點頭會意、招呼攀談。年輕的小伙子和姑娘們個個盛裝妖嬈,歡呼雀躍、不約而同習慣性地向采花洞前結(jié)伴而去……

  年長的紛紛向他們的花場攤位而去。

  趙福生打算叫上丈人一家去趙家莊的攤位吃點晌午,然而小舅子和小姨子卻說自己不餓,心心念念地想著湊熱鬧。

  王康權拿起蘆笙拉上妹子招呼著幾個年輕的王家兄弟跟在人群后面,也朝采花洞而去。

  按照苗疆的習俗,祭祀完畢,四鄉(xiāng)八寨十二房的少男、少女們將會在采花洞前進行各種比試,即是對蝴蝶媽媽——族母及先輩的崇敬和感激,更是為了展露技藝,吸引異性青睞。

  在采花洞前,會吹蘆笙的小伙們擺弄著自各的蘆笙,三五成群躍躍欲試;會拉二胡的,吱吱嗚嗚,調(diào)撥著自個兒的琴弦;會蕭笛的,斷斷續(xù)續(xù)吹起了情歌……

  在采花洞前的獻技場上,最先上場的是楊家寨二房和三房的幾個年輕小伙子。他們匯聚了兩房中會蘆笙、笛、簫和二胡最好的人手,組成了一個十六人的隊伍,興高采烈地來到獻技圈的中間,向眾人揮手行禮。帶頭的那人說道:“各位叔伯兄弟姐妹,鄙人楊天翔,自幼學了點皮毛,今遂和眾兄弟一起上場,討個彩頭,還望各房弟兄多多指教!”

  “楊兄弟好生謙虛,不就圖個開心快活嘛!我?guī)羌叶扛康男值軅儊砼隳銈兺嫱嫒绾危窟€望不要嫌棄我們技拙人粗哦!”在人群中高聲回應的正是吳乾,只見他攜把二十四管大蘆笙,領著一行八個年輕小伙子,擠開人群,靠向前來,過了好一會兒,幾人才擠進了獻技場中來。

  “吳兄這是說的哪里話!天翔不才,榮幸之至,豈有嫌棄之說。”揚天翔走向吳乾,彬彬有禮,笑臉相迎。

  “那就廢話少說,直接開始吧。你看咱們是練練哪一曲呢?”吳乾進得技場,望向楊天翔,右手一揮,直截了當?shù)貑柕馈?p>  “我看咱們就先練練《百鳥朝鳳》如何?吳兄你看呢?”楊天翔低頭默想一會,繼而抬頭看向吳乾問道。

  “好,那就先試試《百鳥朝鳳》?!眳乔c頭應許,隨即向眾兄弟揮了揮手,大家心領神會地散開。持笛、簫、二胡等四人相繼退往技場外沿助陣,持蘆笙的四人靠向吳乾,并以他為中心,兩人一排,成三層塔形列隊。

  楊天翔走到自己的隊伍中,招呼自家兄弟們向他靠攏過來,手里比劃著向他們輕聲地逐個囑咐一番,眾人聽后連連點頭,隨后只見他們助陣的二胡手,蕭、笛手們個個也退到外沿,場上僅僅留下了楊天翔等拿著蘆笙的年輕小伙。他們以楊天翔為中心,三人一排,亦作三層塔形排開,與吳乾人等列陣相對。

  圍繞在場外的少男少女們頓時歡呼起來,有的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在催促著他們快點開始,一場激烈的蘆笙比試在眾人的期盼和呼喚中即將上演……

  只聽得兩陣笛蕭合鳴,悠長深邃,拋磚引玉下之,雙方蘆笙響起,聲如空谷鳥鳴,身作獼猴觀月;二胡手隨后寸寸扶弦,宛若風吹入林、水滌石菁……

  管弦初起,頓時四下無聲,個個凝神聽望,無不拍手叫好。

  每個音符,猶如林鳥啼鳴,初始長慢青翠,繼而歡快逑情,好似呼朋引伴,又似爭風吃醋,咬牙切齒,扇翅撕斗……

  蘆笙手們,每聲一形,時時變換,身形矯健,舞姿形象生動,時而飛身,時而跳躍,活脫百鳥之身……

  眾人陶醉,叫好之聲不絕于耳,少女們更是喜笑顏開,春心蕩漾……

  雙方吹得是難舍難分,跳得是如癡如醉,不分伯仲。

  一曲終罷,意猶未盡,眾人叫喊,再來一曲,再來一曲……

  雙方正有此意,重整列隊,交換了曲目,練起了《高山流水》,高潮迭起,依然不分上下。緊接著雙方又比試了《天籟》、《孔雀東南飛》、《春江花月夜》、《出征》……

  八曲已過,難分勝負,蘆笙手們個個累得是腮酸脖痛,體力難支。雙方卻勁頭正盛,誰也不服誰,繼而又約定練一曲《天仙下凡》。

  聞見得個個聲姿曼妙,無可挑剔,引人入勝。正當高潮,楊天翔一個翻身跨馬,腳下一滑,沒有站穩(wěn),扭了腳踝,失了音調(diào),悻悻收場,遺憾地輸給了吳家二房……

  牛汗沖天的吳家小伙正要下場,卻聽得人群中傳來叫陣之聲。

  “我王家壩大房也想領教一下吳家笙樂的風采,不知各位可否賞臉較量一番?!?p>  說話的正是王家壩苗王的三子——王康權。

  “王兄弟客氣了。兄弟們一場較量下來實在累人,無心再跟你們把玩了。我看王兄還是上場來另尋個對手吧。等兄弟們休息好了再與你們好生玩玩,豈不是更好!”吳乾擦了擦臉上的汗,笑著說道。

  “行呀,我看這樣更好,免得說我們趁人之危。吳兄千萬別一會兒不見人了!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可得好好玩玩,你說是吧?”王康權帶著十來個人走進技場,拍了拍吳乾的肩膀,半開玩笑地說道。

  “老弟放心,今天一定陪你們玩?zhèn)€開心。再說了,這花節(jié)的時間還長著呢!我們先下去休息一番,不僅可以欣賞一下你們的風采!而且也可為你們加油助威?!眳乔δ樝嘤?,也拍了拍王康權的肩。隨后他看向場外,環(huán)視一周,對在場的人群叫喊道:“在場的弟兄們別光顧看熱鬧呀,看到?jīng)]有,王家兄弟們正愁沒有對手呢,有能耐的,你們快點上來跟他們些個熱鬧熱鬧!”

  話音剛落,趙福強走向前來,笑著對吳乾說道:“你就別在這興風作浪了,我們趙家莊來替你們接下這一場了,雖然我們蘆笙沒有你們吹跳的出神入化,但還是可以抵擋一陣的,若是真的不行,你們再來試試?!?p>  “趙福強呀趙福強,你的臉皮真厚。你們要上就上唄,與我們何干,誰需要你們替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爺們懶得跟你磨嘴皮子。兄弟們走,俺們一邊清凈去?!眳乔恍家活?,招了招手,帶著眾兄弟退下場去。

  “福強大哥,真是難得與你一較高下哦,還望大哥多多指教哦。”王康權靠攏過去,拉起趙福強的手就往技場中走。

  “哈哈哈哈,康權老弟,玩玩而已,我們也不精通,就當互相學習學習吧!趁這日子好好熱鬧熱鬧?!壁w福強故作謙虛,側(cè)身招呼趙家小伙跟上。

  “是這么個理,你看咱們先練練啥曲?”說完,王康權松開手,朝自家兄弟邊靠攏過去。

  “你來定吧,啥都行?!壁w福強抬手一擺,一幅滿不在乎、無所謂的樣子爽快地回答道。

  “上一場他們練了九曲才分勝負,那我們避過他們練過的曲目,先練練《天女散花》,獻給我們苗疆各位美麗勤勞的姑娘們,大家說好不好!”王康權看了看趙福強,接著望向場外,情緒激昂地高聲呼喊,不僅贏得場外一陣叫好,還贏來了姑娘們異樣的眼光。

  說話間,兩隊人馬已列陣以待。

  閑話少敘,且聽得竹笛起頭,竹簫、二胡伴奏,蘆笙之音冉冉升起,給人空曠遼闊之感,有歡快嬉鬧之聲,又有風吹花落之音,令人思緒萬千,飄飄似仙……

  見得樂手們翩翩躍起,又碎步微行,猶如流水行云,忽又邁步而起,好似飛升飄仙,輕盈倩舞,身隨音換,百態(tài)千變,舞姿詮音,和諧動人……

  曲終舞定,眾人神游,忘乎所以,情不自主,手舞足蹈,好生暢快——

  一曲練罷,又起一曲,雙方一口氣又練了《梅花三弄》、《夕陽簫鼓》、《漢宮秋月》、《陽春白雪》、《漁樵問答》、《胡笳十八拍》、《廣陵散》、《平沙落雁》等等。

  君可曾知道,這苗疆的蘆笙舞比試不僅僅是簡簡單單的技藝嫻熟的較量,而且也是各樂器手之間通力配合與默契程度的博弈,更是蘆笙手之間體力的角逐。它也是苗疆兒女們最擅長且喜愛歌舞……

  不覺中雙方又練過了十六首曲目,從上午練到下午,曲曲微妙生動,扣人心弦,另人廢寢忘食。只是雙方體力難支,卻依然樂此不疲地堅持。

  在場下觀看已久的吳乾,心里暗暗自嘆不如,便沒了興致,借上茅廁的空,帶了幾人去吳家攤頭嘗味去了。

  又一曲《天外飛音》終罷,眾人興高采烈地叫喊著——繼續(xù)、繼續(xù)……

  可是趙家莊的幾個蘆笙手卻敗下陣來,連連說道:“不比了,不比了,吹跳不動了,累死了,累死了?!彪S即累癱坐地,氣喘吁吁。

  趙福強雖心有不甘,但也無奈只好認輸,領著趙家小伙,下場休息。

  王家小伙子們也累得半死,只是還勉強可以堅持,也就略勝一籌稍占上風。趁得這機會,既得了面子,又有空歇息,也就像泄氣的皮球,個個想跑下場去歇歇腳。

  場下狂熱的觀眾見狀,不分男女個個圍了上來,纏著他們要求繼續(xù)散湊蘆笙,領起大家一起歡跳。

  王家小伙推遲不過,只好強忍著疲憊隨意演奏,陪著眾人一起狂歡。

  年輕男女的狂熱一場接著一場。有打情罵俏的、也有傳信遞巾互訴衷腸的,更有挑撥是非的……

  聲樂漸漸嘈雜起來,王康權趁亂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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