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宮殿,臺上有帝辛,其左右有侍女兩名在扇涼,申公豹道士和比干大臣都在臺下桌邊坐著喝酒,對面則是姬昌和姬發(fā)父子二人落座。
好幾位翩翩舞裙的宮廷美人在中央起姿,纖手游天地,踏雪飛燕般落次有序,側(cè)旁是彈奏琵琶的女官絮絮輕手,弦音清心,舞女們的蠻腰纖細柔擺,笑容又是清媚脫俗,伴隨回聲流水,彩袖飛揚。
眾舞躍起,漸得嬌躺落地,妖嬈未絕,曲終舞罷,結(jié)束。
帝辛叫好,鼓舞著說:“侯爺,你來瞧這宮廷舞姿,當覺如何?”姬昌笑說:“陛下,老臣此生從未見識如此絕美的舞蹈,果真是朝歌皇城才有?!钡坌列χ鴶[手:“侯爺客氣了?!彼e杯喝酒,獨自想著,我也沒看過幾次,真的是挺好看。
說著話,姬昌讓人呈上來珍寶,交給紂王賞看,說道:“陛下,西岐連年供奉比不得朝歌座下附屬國隨同而來的獻禮,但請陛下莫要嫌棄今年這些玉石、古木雕刻和名家畫作?!?p> 一一看過去,帝辛點頭笑道:“侯爺有心?!?p> 然后他傳人拿來一份書契,讓人交給姬昌手上。
比干在旁看得出是何用意,同帝辛點頭笑著,與西伯侯姬昌承禮:“侯爺,上有先民勞眾為奮學,今有陛下使來厚書教之,改陳舊,挑良子,互為謀益,而今天下終可變也”。
姬昌和姬發(fā)兩人相互細細觀看,瞧得腦門發(fā)熱乎,內(nèi)心當真是震驚不已,所有陳列皆是明朗,什么人才交流計劃,商貨運輸通道的實施,更有巧工天器的技術(shù)改進規(guī)劃,只怕紂王還沒有全部展示給他們看。
微微抖動虛白灰眉,姬昌看著帝辛,斷續(xù)地說:“陛下,這......”帝辛微笑道:“孤在這些時日安排,為天下大事,為蒼生之安排。孤希望侯爺也來看一看這其中的妙處,若有可能......”
抿一口小酒,他接著說:“孤要侯爺一同參與進來,互利共往,此后大地之上,黎民百姓的往后歲月真是有享不盡的豐富資源。侯爺,可有心動?”
侯爺姬昌后背微涼,又是在點頭,不得不說這是好主意。姬發(fā)同樣是看得十分認真,內(nèi)心為這外交經(jīng)濟的方針所撼動,但他咬牙不定,看見父親很是贊同的點頭,驚得趕忙扯住父親的衣袖,同帝辛說:“陛下,姬發(fā)有一言要講?!?p> “哦?說來聽聽?!?p> 起身,姬發(fā)朝著紂王的方向跪拜下來:“西岐和朝歌分割異地,常年下來,民俗已經(jīng)是大有不同,陛下何以能保證我們兩地之間能夠平穩(wěn)交流?”
“姬發(fā)曾見識過,朝歌的人士曾因價碼略微不同于西岐,不顧及市井欄內(nèi)的貿(mào)易,便是對我西岐子民大加出手,如此情況,若仍有拓寬商道、交流互通的想法豈不是繆談?!?p> “小侯爺此話嚴重,但也不是沒道理。孤早已命令大臣比干,為這商道、人才交流修訂了公約制度,立法立案,所有違法人等皆是一律同罪?!钡坌梁蜕频卣f。
姬發(fā)為難,向帝辛告罪:“此事實在是過于重大,小臣還需要同父親回去好好商議,還請陛下見諒?!?p> 帝辛低頭吃菜,點頭道:“好說好說。”
看著自己的孩兒成熟穩(wěn)重,姬昌有些欣慰,暗想自己方才當真有些糊涂,這紂王興許是有龐大的利益計劃,但自己可不能糊里糊涂的陷入危地之中。
可這些明明是不錯的措施,該如何好說?他有些心思雀躍。
正在思索,旁邊的姬發(fā)催促姬昌私下還有一壇美酒要為紂王呈上。
姬昌微點頭,笑起說:“陛下,交易之事還可暫且放開。老臣今日帶來西岐的美酒,‘清泉佳釀’。這好酒有民間傳說,談說鬼魅靈物在幽然群山之中學會了特制奇酒的配方,一日被山野村夫獲得,而今流傳到此。還請陛下品嘗,且來飲用這芳香美酒?!?p> 聽過之后,帝辛甚是感興趣,因為現(xiàn)今的釀酒,其味道都是不怎么樣。他喝過的酒要么是太過清淡,要么就是含有微量的酒糟渣滓,根本篩清不干凈,口感實是難以恭維。他命令身邊的侍衛(wèi)官接過一酒碟,快快上前盛滿過來。
推開端過來的酒碟,姬昌差人抬起大酒甕,便是要豪情傾倒在兩壺翡翠酒盅中。
大酒甕的厚封布一掀開,帝辛便是嗅到一股濃郁酒香,陣陣撲鼻,撓得胃部有點小躁動,喉嚨更是不自覺潤了些口水。淡黃晶瑩的酒水如一小股清流,慢慢倒在翡翠酒盅里,姬昌看后,自己舉起一壺,另一壺則是讓人送到帝辛的桌上。
攏握住酒盅,帝辛在開口處聞得已然有些醉意,他笑道:“孤很喜歡這酒香,但想酒味兒肯定不凡,卻不知配方可否舍得透露?”姬昌持酒盅說:“陛下,老臣此刻并未攜帶配方在身上,待回去西岐自當讓酒坊作工寫出一份,快馬送來朝歌。”
聽后笑點頭,帝辛欲嘗一下。
申公豹漠然間,突然發(fā)聲:“侯爺,您還未說一下此酒的特點,飲用過后可有什么神奇之處?”
轉(zhuǎn)臉望著申公豹,姬昌疑惑問道:“閣下是?”
申公豹站起身,朝帝辛一拜,說:“貧道申公豹乃是宮廷護法,負責保衛(wèi)陛下的安危。”姬昌內(nèi)心尋思道:你可是不放心這酒,恐怕有害紂王么。他笑道:“申道長,本侯帶來的酒并無奇特之處,無非是比尋常的清酒濃郁些,味道更佳。”
說著,舉起酒盅,他慢慢喝下,臉上浮現(xiàn)一片烈酒醉的紅意,仿若生命旺盛,火熱升騰。帝辛見申公豹瞧過姬昌喝下,才放心落座,他怎會不知,申公豹此舉是護衛(wèi)之心。那美酒同出一酒甕,翡翠酒盅則是宮廷呈上,已是沒什么可疑的地方,他笑將喝下。
落肚后,頓時感覺通體涼意,逐漸地,又是從腳底板鉆到頭頂開始有暖和的酥麻快感。此時臉上開始火辣麻熱,帝辛閉上眼在咂舌回味。他看著姬昌,又是想開懷大笑,又是不知想說什么,爽朗快意下繼續(xù)喝起,吃了幾片肉食。
“侯爺和小侯爺,爾等可以嘗嘗這些菜肴,那可都是孤閑暇之余研究出來的美味?!?p> “是,陛下?!奔Р缸哟鸬?。
夾起幾片蘸上醬料的肥肉,姬昌本就獨愛肉食,細細嘗試,多咀嚼了幾番,笑對紂王說:“陛下在廚藝也有如此高超的技藝,老臣為這驚艷美味所折服?!焙杭Оl(fā)在一邊吃了一碟,仍是再要一碟,對紂王也是同樣稱贊。
可他埋頭時,內(nèi)心無不是在恥笑紂王不學無術(shù),朝綱理政才是重中之重,身為天子貴軀竟是愿入廚烹飪,大跌身價。
低著頭,吃著菜,帝辛抿了幾口酒,微醺舉箸一停,隨意問他:“聽聞侯爺在峽關峰和獅谷關,總在日夜操練精壯士兵有五萬多,因場地不便而交替訓練很是勤奮?!?p> ‘哐當’一聲,姬昌手中酒盅落到桌上,又滾在地下,酒水灑出大半。姬發(fā)舉箸微抖,夾住的肉食已經(jīng)跌落回碗碟中。灰白的鬢發(fā)開始有些出汗,姬昌心里急促想,到底是何時泄露的,怎么會讓紂王知道得這么清楚?
“孤還收到消息,說是西岐的馬匹和兵卒竟都是饑餓不堪,糧草夜間出行頻繁,還是供應不了?!碑斎皇峭性~,幾乎是明面諷刺西周伯爵侯在存積軍糧。
此時,姬昌已經(jīng)顧不得紂王是怎么知道,他跪下叩首六次,再拜有三,姬發(fā)也跟著埋頭跪拜,沒有抬頭起身。姬昌跪著,望向帝辛故作激動地說:“陛下,西岐山附近常年累月雖是看似太平,實則多有加備防患心理,才不至于讓流民大盜威脅我西岐,如此更是在守衛(wèi)商朝的遠外邊疆?!?p> “陛下,萬萬不可聽信無端人士對西岐的誣蔑,殘害忠良?!?p> “流民大盜么,竟也要這么聲勢浩大的排場。侯爺可知,孤甚至還收到密信,晉州侯爺蘇護舉城遷至西岐山下,難不成也是一同抗匪?”
冷看幾眼姬昌,臉色慢慢轉(zhuǎn)為平靜,帝辛悠悠地敘說:“早年先帝將皇親貴族嫁入西岐,按道理來講,你同孤本應當是遠方的親戚關系。”
“且說幾句真心話,姑姑嫁給了侯爺,至今已經(jīng)過世許久,雖然她并沒有為侯爺誕下任何子嗣,但我們明明是姻親結(jié)合,真是要這般疏遠嗎?侯爺,不,姬昌姑父?”
姬昌皺緊眉頭只敢低低呼吸,想起幾十年前嫁過來的溫柔女子,自己好似沒多在意過她的心思,只叫當年自己年輕氣盛,總是喜歡貌美女郎,怎會留意普通長相的她呢。
沒多久,她便是香消玉損,死去多年。早已經(jīng)記不得她長什么模樣,只留下她死前仍在織繡的鴛鴦游河圖。
“老臣、老臣,這,我.....”
“侯爺,孤為何不宴請群臣,僅有單獨寥寥座下幾位臣子陪同,你聰慧過人,也該明白,孤真的不想同你有任何沖突,亦不想擴大爭吵事端。如若在過去,孤是做錯了什么,在此便是向侯爺賠個不是,侯爺可是能原諒孤?還是需要孤做些什么賠償?大可說出來,孤在此保證,決不食言?!钡坌聊樕啪彛壑兄笨醇Р?。
姬昌大驚,不明其真意,忙說:“陛下,老臣惶恐。”
曲水宮殿安靜可怕,申公豹和比干相看,望著跪服在地的姬昌,默不作聲。
不多時,笑了幾聲,帝辛晃了晃頭,揮手說:“哈哈,真是飲酒過甚,說話也是說了這么多。侯爺、小侯爺起身來吧,歸座,繼續(xù)喝酒吃菜。”
說到這刻,先前離去的扈從已推著籠車過來。帝辛隔了好遠瞧見有珍獸在籠中打轉(zhuǎn)著,他這好奇心思又是活絡起來,總覺得見不夠商周時期的稀奇生物。
好久之前,他還幻想過騎乘南疆獻上來的五色神牛,可惜那牛的脾氣不好駕馭,只能順水人情送給了黃飛虎。他事后總在嘀咕,要是自己能騎牛也是很威風的吧。
扈從推籠車停下,后方有小隨從也繞到前面,兩人同時跪下,告罪耽擱了陛下觀賞時辰。姬發(fā)的腳有點酸抖,他站起來,看了一眼父親,姬昌此刻臉色灰樸,嘴唇發(fā)白,眼神更是呆滯,舉杯恍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跑到兩個手下身邊,姬發(fā)暗自咬牙,跪下恭敬地說:“陛下,初到皇宮,我等父子偶然遇見帝姬公主,公主說道讓她觀賞過后再送過來,因此耽擱。”
他們見過了妲己么?帝辛暗說道。然后他看向姬發(fā)問:“帝姬公主并沒有為難你們吧?”
“并未有,我等雖是初次見過帝姬公主,但殿下她對我等很是客氣,沒有任何苛責為難?!?p> 撓了撓后脖頸,帝辛了然。好奇怪,原來他們沒見過妲己么。
姬發(fā)繼續(xù)說:“陛下請看,這籠中的珍獸,喚名婆陀獸。是有名的遠道西方之地的智慧珍獸,能隨同音樂起舞,更是能聽懂人語做事,實在是神奇?!?p> 說著,他示意扈從將籠車打開,放出那只婆陀獸。婆陀獸原本俯臥在地,出了鐵籠,也能形同人類般直直站立,它近乎很像一只猿猴,渾身深紅皮毛,頭頂有順至后背的黑鬃毛,靈耳耷拉著,短鼻短尾巴,細長皺紋的黝黑手掌垂下。
就這般站著,它對一切都是睜圓眼睛,左右看。
瞧見地上有三人在跪拜,婆陀獸也是學模作樣嘴里嚶嚶孩童聲挪步過去,跪在小隨從的身邊,短鼻在輕嗅他的氣味。帝辛看得笑出聲,放下手里的筷子,酒都是忘記了喝就是盯住婆陀獸。
“還請陛下一瞧這婆陀獸的神奇奧秘之處?!奔Оl(fā)說道。
完畢,他起身,眼神示意小隨從讓他趕緊施展才華。
小隨從‘玉瑩’她在進門之時,便看見了曲水宮殿的氛圍僵硬,夫君也神色慌張,主公父親更是臉發(fā)白。
紂王這人威嚇我等,可惡至極,她內(nèi)心暗怒道。
對著夫君姬發(fā)點頭,玉瑩從身上取出一支竹排簫,手在安撫婆陀獸,那珍獸起身望著竹排簫,嘴里嗚嗚高興地叫喚。
姬發(fā)退后,扈從也是退出門外,此刻姬發(fā)想著就是托付在小隨從的身上,希望還能博得紂王一時歡心,待到幾日過去,自己回去西岐,重來朝歌之時定是戰(zhàn)起煙沙,洗刷去今日為之恫嚇的恥辱。
排簫音旋繞梁,曲鳴動聽,慢悠悠時,低沉典雅;高亢激昂起,短促聲快;溫和順心下,圓潤入耳,優(yōu)美的聲響洗滌人心。婆陀獸隨低起舞,附和高昂跳轉(zhuǎn)著,到了平和聲調(diào)時,又是在翻起手花在身前。
它伸出手掌牽住玉瑩不停地繞走,嘴中嚶鳴喜意低低叫著。玉瑩一手持著排簫吹奏,一手牽著婆陀獸跟隨旋轉(zhuǎn)。
“陛下,珍獸獻酒,瑞意吉祥。”姬發(fā)差遣一手下,盛著酒杯,給那婆陀獸接住,而婆陀獸低首不再歡脫跳起,手舉酒杯慢慢朝帝辛走過去。
玉瑩負手在后,靈異法散,好似沒人瞧見。
她心想,酒自然是無毒無害,但婆陀獸的手卻是悄悄有了巫蠱符文的氣息,這是她在西岐異士學來的南疆黑蠱,只要婆陀獸的手掌碰到紂王的頭發(fā),所謂發(fā)膚根體牽連一身,漸漸的,紂王便是身衰體竭。
過程甚是很緩慢,誰會知曉是今日所為。
喝著酒,杯停放下,申公豹直視桌前,眼波冥寂不帶情感。
婆陀獸步伐穩(wěn)健,原本短尾還是在擺動也已經(jīng)停下垂著,它儼然是被控制住。
一步,三步,七步,離那紂王已是不遠。
玉瑩看著婆陀獸在靠近,手上的排簫都有些顫動:就差一點,只要碰到紂王的頭發(fā),就可以......
突然!申公豹的瞳孔泛起綠幽微光一縮,盯看了一眼婆陀獸。
于無形之中暗帶兇殘的野獸威嚴,壓制住婆陀獸前進的姿態(tài)。
婆陀獸形同定身凝固住。
此刻在申公豹面前,眼前的婆陀獸同小小的肉豬并無差別。
他嘴角一咧邪笑,發(fā)出微微獸音穿透過婆陀獸的內(nèi)心,瞬間擊碎了它心神束縛的控制。
眼神一清,婆陀獸忽而感覺身后有一露出銀光尖牙的猛獸,仿佛要生吞撕咬了自己,赫的炸毛而起,直接把酒杯拋到空中,嚶嚶嚎叫,返身沖回到鐵籠里抱起頭,顫顫巍巍的。
它剛剛撞擊得籠子震動發(fā)響,鐵籠的門砰然幾下還撞回數(shù)次鐵籠門欄,響起尖銳的聲音嚇到了所有人,連姬昌都是驚覺異樣地看向婆陀獸。
玉瑩瞠目結(jié)舌,低下頭幾盡咬破嘴唇滲出血絲,恨恨不甘心。姬發(fā)及時站起,勉強陪笑起來,大聲說:“陛下君威,這小小珍獸不堪承受,真是奇聞?!?p> 本想著親近神奇小獸,沒曾預料會是這樣子,帝辛懊惱不已,自己就這么惹精怪不歡迎么,難道我是殺生過多,煞氣太重?
心情悶苦,低頭喝著酒,連續(xù)幾杯喝多,他都覺得自己眼態(tài)渾濁,想要困睡。
帝辛酒醉醺醺地說:“孤酒力不勝,打算回去寢宮休息。侯爺,呃嗝——侯爺,孤想要留下那婆陀獸,希望侯爺能成全?!彼贿€是不肯放棄,打算跟珍獸培養(yǎng)感情。
“任憑陛下心意。”姬昌答道。
搖搖晃晃站起來,帝辛說儂呢吶,話都不清:“孤,賞,你金銀貝一箱......”然后偏倒過去,侍從官及時撐住扶起。之后便是散會離開。
申公豹最后離開,看那假扮隨從的玉瑩背影說:“小妖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