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廚師爺爺是六翁以后,黎婉君一直想找機(jī)會和他聊聊,可畢竟這是在東宮,自己又身為秀女,難免惹人非議。想了很久,黎婉君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
“黎婉君!這就是你這幾天來學(xué)學(xué)習(xí)的成果么,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這幾天以來,這位徐嬤嬤對黎婉君格外關(guān)照,在別人眼里看來,這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畢竟是太子殿下的乳母,說不定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說幾句好話,可在黎婉君看來,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得做些什么了。于是在示范這幾天的禮儀教學(xué)成果的時候,黎婉君故意頻頻出錯。當(dāng)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這時,林雨兒站了出來,“嬤嬤,這是要讓別人知道了,丟的可是東宮和太子殿下的臉,不如讓她去后廚,讓她吃點(diǎn)苦頭,看她還敢不敢這般無禮?!北娙硕贾钟陜汉屠柰窬幌蚪缓茫f出這樣的話,不免讓人疑惑,可這是在東宮,這也就不足為奇了。但她們不知道的是,這是黎婉君和林雨兒一唱一和呢,為的就是打消徐嬤嬤對自己的特別關(guān)照。
林雨兒的建議徐嬤嬤并沒有拒絕,畢竟這些秀女都是有些背景的,礙于太子殿下,她也不好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但也不得不罰,林雨兒的建議就很不錯,“黎婉君,從今天起,后廚幫廚三天!”
黎婉君剛進(jìn)廚房,就見“六翁”在忙活著,剛想打聲招呼就聽見他說道:“黎小姐先坐會兒,我這兒馬上就好?!崩柰窬芷婀炙B頭也沒回,怎么就知道來的人是自己,但她還是按照“六翁”的話照做了,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沒一會兒,司徒木端著一碟點(diǎn)心過來了,黎婉君立馬起身去接過。司徒木說道:“見你今早沒怎么吃東西,給你做了點(diǎn)兒東西,吃吃看。”
“是紅豆糕!”黎婉君拿起來嘗了一口,和家鄉(xiāng)的味道一樣,于是便問道:“您還會做江南的糕點(diǎn),您也是江南的么?”
司徒木拂須而笑,說道:“年輕的時候走的地方多了,自然就學(xué)了點(diǎn)兒,技多不壓身嘛!”
“那您寫的那本《伶人傳》也都是您走了這么多的地方、見過的人嗎?”
司徒木看著黎婉君,想起了七夕那天晚上她說的話,看他這本《伶人傳》的人,看到的都是里面的人,看到自己的,她是第一個。除了師父以外,司徒木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被任何人認(rèn)真地了解過,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又溫暖,也有些許的心酸,“這個世上,有很多的人,或出身高貴、或出身貧賤,或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也有的一身碌碌無為,總之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形形色色?!?p> “既然有那么多的人,您為什么偏偏寫,伶人?”說到“伶人”二字時,黎婉君頓了一下,因?yàn)樵谒麜锏牧嫒?,其?shí)全都是煙花女子,這也是自己躲躲藏藏看這本書的原因。
司徒木看出了她的意思,笑了笑,說道:“世人最輕視的就是寄生于這些花街柳巷的煙花女子,那我就讓他們看看,他們所謂的煙花女子究竟是什么樣的”
同樣身為女子,黎婉君不禁想,這若是自己的人生,自己又當(dāng)如何.....黎婉君認(rèn)真地看著司徒木,問道:“可她們有的人還是選擇在生活的爛泥里越陷越深,難道您也認(rèn)為這樣選擇是正確的嗎?”
司徒木說道:“世上的人形形色色,面對生活,不管是對是錯,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quán)力,我們不是他們,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也許對他們來說,這未必是對的選擇,但卻是最好的選擇?!彼就侥镜脑捵尷柰窬龖M愧不已,默默低下了頭。他說得對,沒有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又怎能枉自評論他人的選擇呢。
看著黎婉君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司徒木忍不住笑了笑,說道:“好了,別想了,你還小,這些不是你該考慮的,先吃東西吧?!?p> 吃完東西,黎婉君說明了來意,司徒木聽了一本正經(jīng)地端坐著,一副長者的姿態(tài)問道:“既然是來幫廚的,那說說,你會做什么?”
黎婉君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從小到大,她就沒進(jìn)過廚房,更別說做飯了,于是又羞愧地低下了頭,默默不語。
“好了,逗你的......你呢,就在這兒呆著,要是有人來的話,就做做樣子,還有,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告訴我,我給你做!”說著司徒木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這樣,除了有人來視察的時候,黎婉君做做樣子外,其他時間都是在看司徒木做菜,當(dāng)然,自己也吃了不少??粗@一桌子的菜,格式各樣,全是自己沒見過的,黎婉君忍不住贊嘆道:“這些菜您是怎么做出來的?”
“走的地方多了,自然就會了,怎么樣,好吃吧!”
“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diǎn)兒。”
轉(zhuǎn)眼三天就過去了,黎婉君的“幫廚懲罰”也到期了。
看著黎婉君依依不舍的樣子,司徒木笑道:“要不我跟徐嬤嬤說說,就說你懶散怠慢,再罰你個幾天?”
“好啊......”話一出口黎婉君這才反應(yīng)過來“六翁”這時在取笑自己,“還是不麻煩您了?!闭f完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小心!”黎婉君剛走到門口,司徒木就看見一條蛇向她迅速襲了過來。司徒木第一時間將黎婉君攔腰抱進(jìn)廚房,順勢將懷中的雄黃粉撒向了那條蛇。
“你沒事吧,有沒有被咬到!”司徒木趕緊蹲了下去監(jiān)察黎婉君的腳,還沒碰到呢,黎婉君就后退了一步,司徒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將雙手收了回來,然后站了起來,繼續(xù)詢問道:“沒事吧?”
黎婉君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嚇?biāo)牢伊?,以后走路要注意腳下,不要真的就是只顧著走,知不知道!”
黎婉君好像沒聽見司徒木的話一樣,而是把自己的手伸向了司徒木的臉。
“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說著司徒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假胡子不知什么時候掉了一半。他趕緊捂住嘴,可還是被黎婉君一把拿開了。
“??!”隨著司徒木的一聲慘叫,黎婉君一把將他的胡子扯了下來。
見黎婉君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在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司徒木只能是強(qiáng)顏歡笑。
“你的臉,還有你的聲音......”
眼見黎婉君的手再次伸向了自己,司徒木趕緊后退了一步,“這是化的,不用撕?!?p> 黎婉君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地看著自己,司徒木繼續(xù)強(qiáng)顏歡笑,問道:“我,馬上洗?”
“嗯?!?p> 司徒木沒想到黎婉君知道自己假扮成一個老頭竟是這種反應(yīng),不,準(zhǔn)確來說是毫無反應(yīng)!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能趁著她沒生氣前照吩咐做。
沒過一會兒,“六翁”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
黎婉君還是毫無反應(yīng)......
“......我可以解釋的?!彼就侥菊f道。
“你是那天在墻外的那個人?”
司徒木還什么都沒解釋呢,黎婉君就先發(fā)制人了,沒辦法,只好先糊弄一下了,畢竟還沒想好怎么解釋這一切,“什么墻外的那個人,你認(rèn)錯人了吧,我是......”司徒木壓著聲音說道。
“你的聲音和那天那個人一模一樣,盡管你現(xiàn)在壓著聲音跟我說話,可我還是聽得出來。”
憑他行走江湖這些年來的瞎編亂造的功夫,還沒有糊弄不過的人,可還沒等他把他準(zhǔn)備好的故事說出來,就被黎婉君截殺在了起點(diǎn)。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黎婉君突然轉(zhuǎn)變了話語方向。
“啊......哦,你問吧。”
黎婉君一臉認(rèn)真地問道:“《伶人傳》真的是你寫的?”
“你就問這個?”黎婉君沒有回話,顯然是在等他的答案,“是我寫的?!?p> “沒有騙我?”
“絕不騙你!”司徒木右手做發(fā)誓狀說道。
黎婉君后退了一步,一口否決道:“不,你太奇怪了,你......你到底為什么要假扮成一個老人家來這兒,這兒可是東宮?”
司徒木向前走了一步,黎婉君見狀又后退了一步,司徒木看了一眼她的腳下,抬起頭來微笑著又前進(jìn)了一步,黎婉君欲后退之時,司徒木突然伸出了手,從她的耳邊滑了過去。就在黎婉君后退完著一步之時,她的后腦勺撞在了司徒木的手心上。
黎婉君抬起頭,滿是疑惑的小眼神看向了司徒木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像會笑一樣,讓人很溫暖、很安全。
“你,沒事吧?”司徒木輕聲問道。
“沒事......你,可以把手拿開了嗎?”黎婉君避開了他的眼睛,微微側(cè)開了頭。
“哦,不好意思,我這就拿開?!彼就侥狙杆侔咽帜瞄_,收回了自己都感覺到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笑容,“那你現(xiàn)在......”
沒等司徒木說完,黎婉君趕緊搶先說道:“我要走了。”
司徒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識著急問了一句,“你要去哪兒?”
“......徐嬤嬤還在等我呢,去晚了就不好了。”
司徒木突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笨蛋,她還能去哪兒,自己多此一問,搞得害怕她會離開自己一樣,現(xiàn)在好了,尷尬死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只可惜沒有,只好假裝在灶臺忙活起來,“那你快去吧,嗯,快去吧?!钡人偬ь^看的時候,黎婉君已經(jīng)不見了。
司徒木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趕緊拍拍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道:“這算怎么回事兒呀,太失算了......你怎么又回來了?”司徒木這才緩過來,就看見黎婉君匆匆跑了進(jìn)來。
“徐嬤嬤來了!”
“什么???”
“怎么辦,要是她發(fā)現(xiàn)你會不會被抓起來?。俊?p> 司徒木趕緊拉著黎婉君一起蹲下,借著灶臺掩護(hù)拖延時間,“要是只是抓起來就好了,只怕是......”司徒木看了看黎婉君,趕緊收住了話,然后用灶臺低下的灰抹在了自己的臉上。
“怎么一個人也沒有?”徐嬤嬤慢慢靠近了灶臺。“?。 蓖蝗粡脑钆_低下冒出兩個人來,著實(shí)把徐嬤嬤狠狠嚇了一跳。
“徐嬤嬤,我們......”黎婉君剛要解釋,一掃眼就發(fā)現(xiàn)司徒木的胡子還在灶臺上。趁著徐嬤嬤還在驚嚇中,黎婉君突然來了一句,“地上有老鼠!”嚇得徐嬤嬤是滿地亂竄,然后趁機(jī)把胡子給司徒木粘上,司徒木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把胡子給忘了!
竄了半天徐嬤嬤也沒見一個老鼠的尾巴,看到二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便知道自己這是被耍了!
“黎婉君,你簡直太放肆了,我看你在這兒呆得挺好的,那就繼續(xù)在這兒待著吧!”說完徐嬤嬤便氣沖沖地離開了。
“還好,沒發(fā)現(xiàn)?!崩柰窬K于松了口氣,轉(zhuǎn)過身去卻見司徒木灰頭土臉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匆娝Φ萌绱碎_心,司徒木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
面對黎婉君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司徒木一下愣住了,“我,沒笑什么......對了,你為什么幫我?”
黎婉君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你除了《伶人傳》還寫過其他的話本小說嗎?”其實(shí)黎婉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做,難道只是因?yàn)樗麜懺挶拘≌f嗎,可會寫話本小說的也不止他一人???應(yīng)該是他寫得比其他人還好,“對,就是這樣!”黎婉君嘀咕道。
“你說什么?”
“沒什么,你還沒回答我呢?”
“哦,沒有了?!彼就侥颈鞠胝f“你不也沒回答我的問題么”,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沒有了?!”顯然這個回答出乎了黎婉君的意料。
“不過雖然沒有現(xiàn)成的話本,但你若想聽,我可以說給你聽,還是你喜歡用看的,那我可以馬上寫出來給你?!?p> “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怎么會,不就是嘴上功夫么,你想聽多久我都可以......”
“那就麻煩你寫出來吧,我可以按市場上的價格向你購買的。”
“......額......不麻煩,不麻煩,你喜歡就好。”
黎婉君想了想,問道:“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
“沒問題,上次我不也沒告訴別人么,你就放心吧?!币娎柰窬蝗蛔兞四樕?,司徒木立馬改口道:“上次,上次什么事來著,瞧我這個記性,果然是年紀(jì)大了?!闭f著還拂了拂自己的胡須,沒想到它竟然不給自己面子,掉了下來,這不是打自己的臉么。司徒木趕緊將自己這不爭氣胡須撿了起來,尷尬道:“見笑了,這粘了點(diǎn)灰,質(zhì)量不太好了,下次做個好一點(diǎn)兒的?!?p> “好的?!闭f完黎婉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見她笑得如此開心,司徒木也跟著笑了。
“那我開始做飯了。”
“那我?guī)湍?。?p> “你還是坐那兒吧,我怕你幫忙的話大家都吃不上飯了?!?p> “也是?!?p> 兩人一邊對話一邊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只是覺得莫名的好笑。這也許是兩人很久以來笑得這么開心和真誠的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