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這里是沙漠,根本沒有水源,空氣無比干燥,起霧的天氣太不尋常了。
“這霧,怎么是黑色的?”
鎧沉聲說道,這些霧就像是浮動的黑紗一樣,快速地籠罩大地,而連地面的沙子,都被霧染成了黑色。
黑色的面積越來越大,越來越深,遠(yuǎn)處的沙子也就像是被瘟疫感染了一樣,很快放眼所及的沙漠,全部變成了黑色。
黑沙海!
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了這三個字。
傳聞在沙漠中,有一片黑色的沙漠,這就是黑沙海。
黑沙海就像海市蜃樓一般,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縹緲無蹤。
又傳聞黑沙海中有價(jià)值連城的玉礦,有人試圖進(jìn)入黑沙海尋找玉礦,卻不得其蹤跡,有人卻是莫名其妙的被黑沙海吸入,從此不見了蹤跡。
眼看著黑霧越來越濃,他們腳下的黑沙也越來越黑,一直黑到如同濃墨一般,仿佛要吞噬一切。
“這黑霧……”
烏南心頭一沉,多年前,他誤入黑沙海,就見到這延綿不絕的黑霧,那簡直是一場噩夢。
毫無疑問,他們確實(shí)踏入黑沙海了。
百里守約道:“看來……所謂黑沙海,并不是一片固定的黑色沙漠,而是指的這片黑霧。又因?yàn)楹陟F的出現(xiàn),會讓普通的沙漠變成了黑色,所以就被稱為黑沙海了,無怪黑沙海難覓蹤跡?!?p> “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快想辦法走出去吧!”金環(huán)蛇女聲音急促地說道,她雖然心狠手辣,但畢竟也是一個女性,面對眼前詭異的情景,她心中有些慌。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片玉礦的范圍比剛才更廣了?”
花木蘭忽然說道,雖然黑霧遮擋了視線,但在視線可見范圍內(nèi),已經(jīng)覺得玉礦寬廣了許多。
“是更廣了?!卑倮锸丶s肯定地說道,“我們一開始從玉礦邊緣進(jìn)入玉礦腹地,大概走了五十步左右,但我們現(xiàn)在往外退,已經(jīng)退了八十步了,可是我們不但沒有抵達(dá)玉礦邊緣,甚至連邊都沒看到。”
“玉礦怎么會擴(kuò)大?”聽到百里守約和花木蘭的對話,金環(huán)蛇女聲音輕顫。
烏南也是愁眉緊鎖,“感覺就像是……我們被玉困住了,這些玉,或者說這片地域,困住了我們……”
“怎么辦?”
所有人都看向?yàn)跄?,這個時(shí)候,也只有烏南可能拿主意出來了。
然而烏南也是一臉凝重,他看了看左右四周,沉聲道:“玉礦當(dāng)中,本身就蘊(yùn)含能量,這些玉凝聚成了一個天然的陣法,這里面只會有一條生路,其余都是死路?!?p> “那生路在哪里?”金環(huán)蛇女著急的說道。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你就帶你們走了。”
“這……”
眾人都是心中一沉,烏南也沒有辦法了嗎?
烏南把駱駝上的水煙袋給摘了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叔,這個時(shí)候你還有心思抽煙?”金環(huán)蛇女無語了。
“別吵!”阿木蚺呵斥住了金環(huán)蛇女,他看到烏南蹲在地上,用了一根樹枝在沙地上寫寫畫畫。
他畫出來的都是眾人看不懂的紋路,其中有些勉強(qiáng)能分辨出是玉礦的方位。
紋路越畫越多,烏南的煙也越抽越急,他已經(jīng)渾然不顧這沒有了水的水煙是如何的嗆喉嚨了。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shí)候打擾烏南,人們只是焦急地看著四周,這時(shí)候的黑霧已經(jīng)非常濃了,能見度不到三米遠(yuǎn)。
一刻鐘后,烏南已經(jīng)滿頭汗水,他重重的吐出了一口煙霧,終于站起身來。
“阿叔,怎么樣了?”利古扶了一下精力消耗過大,有些站不穩(wěn)的烏南。
“我算出了幾條可能的生路,但其中只有一條是真的,走錯了我們就出不去了?!?p> “那是幾條?”阿木蚺急切地問道。
“二十二條?!?p> 阿木蚺:“……”
二十二條你還說幾條!?
那不是只有二十二分之一的生存概率?用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干脆自殺算了!
花木蘭取下一根布條扎住了被狂風(fēng)微微吹散的頭發(fā):“繼續(xù)留在這里是等死,哪怕生存幾率渺茫,也只能闖一闖了,畢竟……”
“等一下……”百里守約忽然一擺手,他微微轉(zhuǎn)頭,疑惑不解的看著一個方向的人影,“你……”百里守約指了指那個人:“你不是……死了嗎?”
什么?
百里守約這一句話,把所有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誰???誰死了!?”阿木蚺立刻抽出彎刀,刀鋒一分為四,幾乎要出手。
而花木蘭已經(jīng)重劍一拍,強(qiáng)大的劍氣稍稍吹散了濃霧,人們也看清了那個人影。
一個在遺跡中就已經(jīng)死去的沙海之子,他雙眼空洞,表情木然,他不像是站在那里,而更像是一根木樁一樣的插在那里,因?yàn)樗纳眢w是微斜的。
他身上、臉上的皮膚都有很多破損,有許多須狀物從破損中延伸了出來,像是軟體蠕蟲一樣。
“噗!”
只聽一聲輕響,這個死去的人突然伸出手掌,這手掌如同刀子,直接插向不遠(yuǎn)處一個男子的胸口!
這人也是阿木蚺的手下,他第一時(shí)間反應(yīng)過來,想要出刀反擊,可是那死尸的速度太快了!
它根本不理會男子的刀鋒,直接硬抗了這一刀,與此同時(shí)他的手掌也插入男子的心窩!
男子的一刀,斬入了死尸的身體,但卻并沒有對其造成傷害。
他茫然低下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插入自己胸口的那根烏黑發(fā)硬的手臂。
一口鮮血,從他嘴角緩緩溢出,而他吐出的血,居然也是黑色的。
“魔神!!是魔神!!”
山魈驚悚的說道。
沙海之子雖然都是亡命之徒,然而因?yàn)槌錾碓浦械脑?,他們大多篤信鬼神,若是遇到一般的敵人,他們尚且能英勇作戰(zhàn),可是遇到這種近似于鬼的玩意兒,實(shí)在讓人不敢面對。
復(fù)活死去的人,這不是魔神的手段嗎?
“不要亂!不要亂!”烏南急忙喊道,這個時(shí)候要是亂了,損失會更加慘重。
“去死!”
花木蘭一聲呵斥,右手握住短劍向身后延伸,脊柱像是一張繃緊的弓一般蓄力彎曲,接著她猛地踏前一步,右腳踩得沙土濺射而起,全部蓄力爆發(fā),隨著她右手甩出,短劍呼嘯著飛出!
“噗!”
一尺來長的短劍,直接扎入死尸的面門,徹底貫穿!
死尸尸身猛地一震,發(fā)出了詭異的顫動,似乎失去了行動能力。
與此同時(shí),鎧從側(cè)面沖出,一刀將死尸挑起,接著重重的砍向死尸的腰間。
“咔嚓!”
完全不似人體被砍的聲音,而是砍到了什么金石之物上,發(fā)出了一聲脆響。
這死尸,被鎧攔腰斬?cái)嗉棺?!只剩下一小半的皮肉相連。
可是接下來,這具幾乎被斬成兩截的尸體居然沒有死掉,它抽出了帶血的手掌,身體完全違反物理定律的忽然拔高,直接跳起了十米多高。
這一個縱跳之后,他的身影就與鎧拉開了距離,模糊在了黑霧之中。
鎧縱身要跟上,花木蘭急喝道:“別追!”
遠(yuǎn)遠(yuǎn)的,可以看到那死尸的上身幾乎要折斷掉下來了,可是它竟然就這樣拖著自己詭異扭曲的身體,又是一個縱跳,直接消失在了黑霧之中。
跑了!
“可惜!”鎧搖了搖頭,不過他也清楚,在這個危險(xiǎn)的環(huán)境中,能打跑對方就不錯了,如果追出去,還不知道會遭遇什么。
在死尸被花木蘭和鎧聯(lián)手擊退之后,那個被刺穿心窩的男子,也緩緩地倒下了。
血液從他被撕裂的心口,還有口中汩汩流血。
這些血已經(jīng)徹底變成黑色,與黑沙融為一體。
“夏爾丹!你沒事吧?”金環(huán)蛇女趕緊走過來,她也知道,自己說出這話根本是廢話,看夏爾丹這個樣子,明顯是活不成了。
“別靠近他,他身上這血的顏色,說不定有毒?!卑⒛掘爬×私瓠h(huán)蛇女。
“若說是中毒,這也太快了,是什么毒會這般霸道,只是幾個呼吸的時(shí)間,全身的血液都變黑了。”
百里守約喃喃自語著,而這時(shí),夏爾丹抽搐了幾下,就徹底沒了氣息。
死了。
心口被刺穿,加上中毒,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兔死狐悲,哪怕是與阿木蚺等人不合的利古,這時(shí)候也因?yàn)橄臓柕さ乃栏械奖瘺觯驗(yàn)榭吹剿钠鄳K下場,難免會想到自己。
“剛才那是什么東西?僵尸嗎?”花木蘭問烏南。
死掉的人復(fù)活,這聽起來簡直不可思議,而且被一刀幾乎砍成兩截也不死,這和傳說中的僵尸極為近似。
“是魔神的奴仆,我們的同伴被殺死之后,成了魔神的奴仆……”烏南神色擔(dān)憂的說道,他在胸前劃了一個蛇的圖案,嘴里念念有詞的說著什么,這是云中沙民向黑沙王蛇祈求寬恕的方式。
沙海之子信奉沙舟之神,但同時(shí)也懼怕化作了黑沙王蛇的魔神,在他們的宗教典籍中,即便是沙舟之神也不能在魔神爪牙下庇護(hù)他們。
“魔神的奴仆?”花木蘭蹙起眉頭,在她的理解中,遠(yuǎn)古那些強(qiáng)大的神明,應(yīng)該是一些實(shí)力超凡的強(qiáng)者,他們近乎神明,所以才被認(rèn)定為神明。
這也正常。
可是復(fù)活死者……
這種能力實(shí)在太詭異了些。
“等……等等!我們好像少了兩個人!”
在這一場激戰(zhàn)之后,百里守約突然發(fā)現(xiàn),人少了!
因?yàn)闈忪F能見度有限,他居然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嗯?
阿木蚺環(huán)顧左右,少的這兩個人,正是他的手下。
“庫拉汗呢?還有阿力木!”阿木蚺很快發(fā)現(xiàn)少的人是誰,他開始焦急的呼喚這兩個手下的名字。
然而,黑霧中靜悄悄的,并沒有回應(yīng)。
“別大聲喊!還不知道會引來什么東西!”烏南制止了阿木蚺。
阿木蚺郁悶,他這次出來帶了很多人,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剩幾個了,而且更倒霉的是,他們活下去的概率也極為渺茫。
眾人茫然,他們甚至不知道人是怎么沒的。
黑霧中殺機(jī)四伏,他們也不能出去搜救,只能被動等待。
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見人影。
偌大的黑色沙漠,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剛剛死去的夏爾丹尸體,無聲無息的躺在那里。
“他……他不會……活過來吧?”金環(huán)蛇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了一句,這句話讓所有人心神收緊。
這原本聽起來荒誕的話語,可是放在此時(shí)此景下,卻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詐尸的事情,剛剛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
一時(shí)間,人們看著那具不遠(yuǎn)處的尸體,愈發(fā)覺得背后冷颼颼的。
“庫拉汗和阿力木恐怕回不來了,這里不能呆了,跟這具尸體呆在一起太危險(xiǎn),它指不定什么時(shí)候出現(xiàn)問題?!睘跄习欀碱^說道。
“那我們該往哪里走?真的在二十二條路中挑一條嗎?”花木蘭問道。
烏南思索了一會兒,又蹲在地上開始寫寫畫畫。
阿木蚺無語了,你不是之前算過了嗎?怎么又開始算?這老頭到底還能不能行了啊。
花木蘭沒有看烏南,他發(fā)現(xiàn)百里守約蹲在上,似乎在探查著什么,他的右手里還按著一枚觀察之眼。
花木蘭走上前去,開口問道:“守約,你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這有些特別的東西?!卑倮锸丶s攤開手,他手中握著一些黑沙,還有幾塊碎片,這些碎片有的晶瑩剔透,像是碎玉,也有的銀光閃閃,表面覆蓋著一種奇異的紋路,像是金屬。
這些紋路非常的好看,它們以固定的角度彼此斜交叉,充滿了夢幻感。
“這是什么?”花木蘭問道。
“分別是黑晶砂、玉的碎片,還有星紋鐵?!?p> “星紋鐵?”
“嗯,就是一種特殊的隕鐵,這種隕鐵有由交織的錐紋鐵和鎳紋鐵構(gòu)成,除了天然隕鐵之外,人類世界再好的煉金師都無法復(fù)現(xiàn)它。它非常珍貴,對煉金師來說是絕好的材料?!?p> “這能說明什么?意思是這里曾經(jīng)有隕鐵落地?”花木蘭疑惑的問道。
“不知道……”百里守約搖了搖頭。
花木蘭摸了摸自己尖俏的下巴,陷入了思索之中。
就在這時(shí)——
“啊——?。 ?p> 迷霧深處忽然響起了一聲慘叫,接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傳來——
“救……救命……”
眾人頓時(shí)心頭一緊。
“是阿力木的聲音……”阿木蚺分辨了出來,他跟其余幾個兄弟對視一眼,原本在危難關(guān)頭同舟共濟(jì)是他們團(tuán)隊(duì)的規(guī)矩,可是在這個時(shí)候,根本沒有人能提起勇氣去救阿力木。
理智告訴他們,如果去救,九成九有去無回。
“阿叔……你到底算出什么了沒?”利古也待不住了,他小聲問烏南。
可是這時(shí)候的烏南額頭的汗水越來越多,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玉礦的結(jié)構(gòu),好像……發(fā)生變化了……”烏南沉聲說道。
“什么……什么意思?”阿木蚺屏住了呼吸。
可是烏南并不回答。
阿木蚺心中焦急:“庫拉汗和阿力木呢?他們……”
阿木蚺指了指濃霧中叫喊聲傳來的方向。
烏南猶豫了一下,站起身,向剛剛呼救的地方走去。
眾人心頭一緊,都有些不敢跟上。
卻是花木蘭和鎧,他們手持兵器,最先跟在烏南身后。
看到眾人沒事,阿木蚺等人才猶猶豫豫的跟了上來。
走了大概一百個呼吸之后,烏南停到了兩簇玉礦前。
看到這兩簇玉礦,眾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因?yàn)檫@兩簇玉礦之中,封了兩個人!
一個是庫拉汗,他已經(jīng)被玉礦完全封住了,整個頭都埋在了玉里,能看到他表情扭曲,仿佛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而他的眼皮,還在動!
另一個自然是阿力木,他身下的玉埋到了下巴頦,因?yàn)楹韲岛托乜诒挥穹庾?,他已?jīng)無法呼吸,無法發(fā)出聲音。
他瞪大眼睛看著眾人,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呃呃呃”的聲音,眼中滿是哀求的神色。
“救……救他?”看到認(rèn)識的人如此凄慘,金環(huán)蛇女嬌媚的臉色被嚇得有些蒼白。
“救不了了?!睘跄蠐u搖頭,“這些玉已經(jīng)被污染和魔化,它們根本不是尋常的玉礦,想拉他出來你會是一樣的下場。至于砸碎這塊玉,更是找死,這些玉千萬不能碰,否則會引發(fā)災(zāi)難?!?p> 聽到烏南的話,金環(huán)蛇女只得放棄了。阿木蚺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細(xì)小的玉晶沿著阿力木的臉頰向上生長,封住了阿力木的嘴巴、鼻子、眼睛。
“救……救……我……不要……拋下……我……”阿力木艱難的說著。
阿木蚺想拍拍阿力木的肩膀以示安慰,但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把手給收了回來。
“兄弟……不是我不救,你剛才也聽到了,是我救不了你?!?p> “救……救救我……”阿力木眼中滿是痛苦和哀求。
然而阿木蚺只是嘆了一口氣,他下意識的退后了一步,與阿力木拉開距離。
于是,阿力木的眼神從一開始的哀求之色,到了后來,變成了絕望,最后,他的眼神里就已經(jīng)只剩下怨毒了!
“兄弟,別恨我了,救你我也得死,你安息吧?!卑⒛掘艙u了搖頭。
可是阿力木依舊死死地盯著烏南、阿木蚺兄妹,那凄厲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們吞噬一般!
不消片刻,阿力木被玉礦完全吞噬,氣絕而死。
而在阿力木身邊,先死了一會兒的巴圖,他的皮肉開始出現(xiàn)肉眼看見的萎縮。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的精血被玉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