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新世界

　　“小七，你好，見字如面?！?p>　　“不知道你是否介意我用這樣的稱呼，如果不喜歡的話，很抱歉?！?p>　　“其實我并不想留下這樣一封信給你，因為感覺沒有必要，但老師說或許有天你會想知道我是誰，所以，不想讓你心里留有遺憾?！?p>　　“當(dāng)年拆開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了，別難過，即便真的有這樣一天，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這一生，從開始到結(jié)束，應(yīng)該都不怎么精彩，因此我并不覺得可惜?！?p>　　“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應(yīng)該是你大學(xué)畢業(yè)典禮那天，很抱歉我因為有事情要處理，并不能親眼見證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p>　　“也許，你會對我很感激，也很好奇?！?p>　　“但，我其實更要對你說聲謝謝?！?p>　　“我曾經(jīng)也有過一段不怎么值得懷念的過去，也曾經(jīng)墜入黑暗的迷霧里，走向了極端的深淵?！?p>　　“我恨命運的不公，仇視著周遭的一切，直到我遇見了你，我以為你應(yīng)該同我一樣，痛恨這個世界，可你卻并不?！?p>　　“我從未見過如你那樣清澈的眼神，尤其當(dāng)我知道了你的過去，你遭遇，你經(jīng)歷的一切比我更甚，但你的眼神依舊那樣的無邪，充滿著光亮?！?p>　　“與我而言，你的笑容一如黑夜里的明燈?！?p>　　“因此我選擇資助你，守護你，就像曾經(jīng)也有一個人默默的守護著我一樣?！?p>　　“對不起，我確實是帶有目的性，因為你的存在，讓我不至于徹底崩潰?！?p>　　“可以說，是你的存在，讓我留存住了僅有的人性。”

　　“廢話了一大堆，哈哈哈，實在不好意思，你的畢業(yè)論文我看到了，關(guān)于對大腦進化的研究，不管是思路還是方向都很棒，而且你的觀點很新穎也很大膽，就連老師也對你贊不絕口，我可從來沒見他那樣夸一個人呢！”

　　“人生的道路有很多種，選擇也有很多種，而人之所以會做出相應(yīng)的選擇，是因為他本身就應(yīng)該走這樣的路，做這樣的選擇?！?p>　　“我們雖然選擇了截然相反的路，但幸運的是，在交錯的路口，我能遇見你，看著你向著正確的方向前進，我真的很高興?！?p>　　“做研究是一項孤獨而堅毅的事業(yè)，你要耐得住寂寞，受得了冷眼，眼睛始終注視著前方，相信你一定可以。”

　　“寫到這里，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借用一首詩做結(jié)尾吧！”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愿你永遠(yuǎn)如陽光般璀璨，愿你永遠(yuǎn)擁有最純真的笑?！?p>　　“馮亮。”

　　拿著信件的手不停顫抖，自讀到第一個字開始，陳美琪的眼淚就沒有停下來過。

　　小七這個稱呼，只有那個人會這么叫。

　　那個孤兒院里保護自己，陪自己躲在走廊上看雨，為自己夏日里扇風(fēng)，冬天捂手的人。

　　盡管那段記憶對于陳美琪來說有些模糊，她甚至都記不清那個人的樣貌，但她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并且很確定那不是自己的臆想。

　　這個忽然出現(xiàn)又消失不見的人，原來一直默默的守護在自己的身邊。

　　當(dāng)看到信的中間，里面提及了兩人有著相似的過去，并且稱呼李教授為老師時，陳美琪的心猛的抽搐了一下。

　　她忽然不敢繼續(xù)看下去了，她害怕結(jié)果如自己猜測的一樣。

　　信后面的內(nèi)容，陳美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個字一個字讀完的，當(dāng)他看到那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當(dāng)她看到最后落款的署名，整個人的情緒在那一刻。

　　徹底崩潰。

　　蹲在走廊上，陳美琪嚎啕大哭，仿佛這一輩子都沒有流過的眼淚，要在這一刻流干。

　　“為什么是你?！?p>　　小心翼翼的捧著信箋，陳美琪嗓音嘶啞的低聲自語。

　　復(fù)雜的情緒難以言表，放肆的眼淚猶如決堤。

　　她推開了想要將自己攙扶起來的男人，緊緊的攥著信箋，一步步的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

　　病房的窗臺上，擺放著一盆水仙。

　　本應(yīng)是純白的花瓣，卻從花心處蔓延出一縷深黑，與白色相交融合，顯露出淺紫色的邊線。

　　陽光下，微風(fēng)中，輕盈的花瓣，左右搖晃著起舞，傳出的淡淡清香，飄蕩于整個房間。

　　病房的環(huán)境很一般，能夠看出那些設(shè)備都是臨時運來的，這房間本該是一間實驗室。

　　墻壁被白綠色的一分為二，下方是深綠的亮漆，上面的白色墻皮，則因為年代久遠(yuǎn)，開始龜裂，甚至有些蛻皮。

　　病床上的少年，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隱隱可以看見后腦勺的位置有紅色的鮮血滲出，連帶著染紅了白色的枕套。

　　一旁的儀器記錄著他的呼吸和心跳，此時的數(shù)據(jù)處于正常的范圍內(nèi)，因此守著他的老人，背靠在沙發(fā)上有些怠惰的昏昏欲睡。

　　“李教授。”

　　陳美琪輕輕推動了老人的肩膀，將其喚醒。

　　“小陳啊，你來了。”

　　老者看清了來人的模樣，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坐在旁邊。

　　“我剛看過小風(fēng)的情況，雖然傷口處仍舊有些許的出血狀況，但腦部的一切都很穩(wěn)定?！?p>　　看得出來陳美琪很疲憊，不僅僅是她布滿血絲且紅腫的眼睛，更因為她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十分低沉。

　　“嗯?！?p>　　老者點了點頭。

　　房間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只聽得到監(jiān)測儀器發(fā)出的滴滴聲。

　　“那是他做的選擇，你不用太介懷?！?p>　　長嘆一聲，老者終于再次開口。

　　“您從一開始就知道么？”

　　陳美琪有些怨憤的問道。

　　“是，從他決定資助你，從他開始計劃殺人，從他決定提供器官，這一切我都知道?！?p>　　“但我沒有阻止他，因為那是他的選擇，我尊重他的選擇?！?p>　　老者如是說道，眼眶也因此泛紅，握住拐杖的手也因此顫抖。

　　“我明白，但……”

　　不甘心三個字，陳美琪終究沒有說出口，她知道自己沒有權(quán)利那樣說，正如老者所言，那是他的選擇。

　　他情愿，便不需要不甘心。

　　窗外的麻雀，在枝丫上嘰喳跳躍。

　　窗臺的水仙花，突然落了一瓣。

　　病床上的少年緩緩的睜開了雙眼，他淺淺揚起了嘴角，接著轉(zhuǎn)頭看著一個嶄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