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城時候天色已是微暗。
田瑭正和鮮于輔有說有笑的并馬前行,突然間,鮮于輔急急催馬,朝路邊而去。
“主公!”鮮于輔下馬就拜,“您如何在此?”
“后面的可是田文佐?”路邊長者氣度不凡,一邊伸手將鮮于輔托起,一邊大步朝田瑭這邊而來。
田瑭見鮮于輔那樣動作,知道那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幽州牧,劉虞。
劉虞這是在城門口等著自己吶?
田瑭不敢托大,急急下得馬來,抱拳朝來人道:“在下田瑭,見過劉州牧?!?p> “文佐能來薊縣,天大的好事!”說話間,劉虞已來到近前,伸手抓住了田瑭抱起的拳頭。
“這位是冀州沮授?!碧镨┫騽⒂萁榻B剛剛從馬上下來的沮授,沮授抱拳躬身。
“哦?冀州別駕?”劉虞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沮授的拳頭,展顏笑道,“二位結(jié)伴而來,薊縣雙喜臨門!”
“我二人久聞劉州牧寬仁愛民,今日特來報效。”田瑭和沮授對視一眼,躬身說道。
“甚好!甚好!二位皆是當(dāng)世大才,肯來這偏僻之所,實乃薊縣之福?!眲⒂轁M面笑容,“漢室天下,多一份助力也!”
“主公,路邊嘈雜,不如到府里慢敘?!滨r于輔見三人一見如故,自是開心不已。
“對!對!對!”劉虞連聲喊“對”,抓著二人的手便走,“府里已略備薄酒,我等可快意言語!”
劉虞走了兩步,想想不對,自嘲的笑著:“你看我都樂糊涂了,有馬不騎,當(dāng)真忘乎所以。”
田瑭和沮授見劉虞若此,皆會心而笑。
幾人上馬,跟著開道的兩名隨從,不多時便到了劉虞府上。
州牧府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宏偉,起碼和公孫度在襄平的府邸相比,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一個小小的院落,中間一顆華蓋大樹,周圍四五間房。
這便是幽州牧的府邸。
要知道,公孫度自立之前,和公孫瓚一樣,都受劉虞節(jié)制。
他們的地盤,也都是幽州牧的管轄范圍。
可堂堂幽州牧,住處竟簡單至此,當(dāng)真不愧“飭身厲行,忠厚恭儉”之名。
兩名隨從將眾人送到府上便離開了,看上去并不是劉虞的親衛(wèi)。
進(jìn)到客堂落座,幾人說著客套言語,并未見很多仆役忙里忙外的情形,僅見的兩個小廝都穿著素凈衣服,且舉止分寸沒有半分僭越。
田瑭心中贊嘆,這樣的好官,在哪朝哪代都是得民心的。
看田瑭奇怪的神情,劉虞笑著道:“我孤身一人在幽州,用不著很多人伺候,怠慢二位了?!?p> “劉公當(dāng)世圣賢!”田瑭對這樣的人會生出油然的敬意。
“文佐謬贊?!眲⒂輸[擺手,“我上馬不能安天下,提筆不能定乾坤,若再不知做些表面功夫,哪里對得起幽州牧的位子?!?p> 這話出口,更讓田瑭對他肅然起敬。
“放眼天下,唯劉公治處是王道樂土,劉公無需自謙?!本谑谝埠芫磁暹@樣功績不凡,又能克己復(fù)禮的人。
“二位甘冒風(fēng)險也要設(shè)法離開無終,還不是顧念那許多百姓?!眲⒂菪χf,“我們是一樣的人,都不忍心看到百姓受苦?!?p> “劉公既已知我等來意,那便直說了?!本谑谶@是替田瑭先言,“不日將有七萬俘虜?shù)竭_(dá)無終,無終余糧支撐不過十日,恐會釀成大禍?!?p> “我已命人備下五千石糧食,可支撐那七萬人十日之用。”劉虞閉著眼說,“即使你們不來借糧,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那些人禍亂幽州,百姓何罪之有!何況,文佐不是還立了個軍令狀么!”
聞聽此言,田瑭和沮授歡喜不已,齊齊稱頌。
“只是不知無終之糧到底能撐多久?!眲⒂輸[擺手,繼續(xù)說道,“從我掌握的情況來看,應(yīng)該在十五日左右,你們?yōu)楹握f是十日?”
“十日!十日之內(nèi)若無糧援救,無終必然斷糧?!碧镨┛隙ǖ恼f道。
“為何如此篤定?”劉虞很好奇,他的眼線遍布幽州,掌握的數(shù)據(jù)應(yīng)該是準(zhǔn)確的。
“若無終富裕人家肯把糧都拿出來,那便能支撐十五日?!碧镨┱J(rèn)真的說,“可無終官場腐敗已極,哪個會在此時毀家紓難?”
“嗯!所言不虛!”劉虞點點頭。
“他們不肯把糧食拿出來也就罷了,誰能阻止他們繼續(xù)囤積糧食?畢竟別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碧镨┫肫鹱约阂苍尭叱踩ベI了兩個月的糧食備著,有點慚愧,不過劉虞并沒與注意到他的表情,“無終行商也是不少,難免有囤積居奇者,關(guān)靖并沒有足夠的手段控制住市場波動。”
劉虞聽不懂“市場波動”是什么意思,但他親眼見過大難之時那些奸商的吃人嘴臉,所以對田瑭所說深以為然。
“一旦官府對市場失去管控之力,那挨餓的就不僅僅是七萬俘虜了,還有無終城內(nèi)的四萬百姓。”田瑭不無優(yōu)色的說,“最壞的情況是,城外的人要進(jìn)城搶糧食,城內(nèi)的人要出城求生機?!?p> “無終距薊縣不過一日路程,那些餓極了的俘虜說不定會打薊縣的主意?!本谑诓辶艘痪?,“可不能讓他們再變成流民?!?p> “關(guān)靖不是在四處調(diào)糧么?”鮮于輔急忙問道。
“已經(jīng)無糧可調(diào)了?!碧镨嘌缘溃肮珜O瓚為了南下,已將百姓搜刮殆盡,糧食充作軍糧,銀錢充作軍費。公孫瓚治下不過二十萬人,現(xiàn)在就算把百姓家的糧全部搜羅來,也撐不過三天,何況還有運糧官吏的中飽私囊及運輸損耗?!?p> “公孫瓚南下前,主公撥了一萬石糧食到無終的呀!”鮮于輔皺著眉,“為何現(xiàn)在如此捉襟見肘?”
“那一萬石糧食已被轉(zhuǎn)賣,換來一千白馬義從的精銳裝備?!碧镨﹪@息一聲,這個消息還是鄒云告訴他的,而執(zhí)行之人便是鄒丹。
“百姓之苦,皆源于戰(zhàn)?!眲⒂莅@道,“戰(zhàn)不止,民不安,田荒蕪,庫無糧。”
這是哀嘆,也是現(xiàn)實。
哀嘆的又何止劉虞一個?幽州千千萬萬的百姓皆在哀嘆!現(xiàn)實的殘酷又豈止于聽說?能說出來的,皆是經(jīng)過修飾的,因為現(xiàn)實的殘酷,沒有語言可以準(zhǔn)確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