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靖把信放下,揉了揉太陽穴。
公孫度這是在威脅關(guān)靖,如果不把田瑭抓了交給他,他將趁公孫瓚南下之機揮師西進,親自來抓田瑭,至于是不是順便撈點別的好處,甚至攻打無終,那就不一定了。
這是何等的囂張!
關(guān)靖也算是老謀深算,豈能不知公孫度抓人是假,敲詐勒索是真!
可公孫瓚南下之前怎會沒考慮到公孫度會趁火打劫?竟然還來威脅!要不是遼東苦寒,早就撲過去把你滅了!想得到些好處便直言,還真以為自己有能力打進來了?
關(guān)靖平生最不喜歡受人威脅。來軟的,或許會認,來硬的,一定硬抗到底!
“田瑭再怎么混蛋,那也是我無終百姓,田楷將軍的內(nèi)侄,我豈能把他綁了去向你獻媚!”關(guān)靖恨恨的想,“狗東西,要來便來,看你能翻出多大的天去!”
關(guān)靖這么想是很有底氣的。且不說平剛道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一字排開最多不過兩三百人,其最險處的白狼城還駐扎著一千精銳及一千烏桓騎兵!公孫度縱有千軍萬馬又能如何?
所以公孫度要打過來是做不到的,最多就是騷擾騷擾,讓你不得不分神看著他,但這也是件很煩人的事情。
“令,凡城一千守軍星夜馳援白狼城,若遼東公孫度來犯,只管守城便是大功一件,出城迎擊即便勝了也是死罪!”關(guān)靖冷漠的下著命令,公孫度雖是癬疥,卻是頑疾。
“但這個田瑭也真不是省油的燈,各種麻煩不斷!”關(guān)靖想著,隨口下令,“令,派一隊軍士在田瑭家邊上值守,只許進,不許出!把他們保護起來,直到主公歸來!”
突然,關(guān)靖又想到了一種情況,如今南邊來的俘虜就快到達,整個無終都為這件事忙的焦頭爛額,若此時公孫度發(fā)動他在無終城內(nèi)的奸細搞些什么花樣,后果還真是難料。
公孫度在無終有奸細嗎?關(guān)靖毫不懷疑!
遼東本屬幽州,世風民情何其相似,公孫度又窺伺幽州久矣,豈能沒有布局?
“令,抽調(diào)城外巡視精卒八百駐守城門,俘虜一天得不到安置,便一天不得撤除!”關(guān)靖按壓著自己的脖頸,他最近太疲勞了,每天睡覺不過兩個時辰。
“喏!”傳令的軍士等了一會,見關(guān)大人已經(jīng)在放松身體,知道再無命令,便恭敬地退去傳令了。
關(guān)靖閉著眼睛,一條一條梳理著最近需要做的事情,謹慎的將各種可能逐個推演。
他不是絕頂聰明之人,所以他做不了一流的謀士,好在他頗為自知,便能兢兢業(yè)業(yè)把事做實。
但他畢竟身居高位,很多時候需要他來決策,尤其公孫瓚帶兵在外征戰(zhàn)之時,他就是后方的頂梁柱。
一個天分不很高的人,怎么才能把頂梁柱這個責任擔好?
第一就是要勤勤懇懇的做事,按照既有章程做事,避免各種幺蛾子;其次要做到虛懷若谷,哪怕強迫自己,也必須聽得進別人的意見;再次要團結(jié)同僚,讓所有人一起分享成果,也讓所有人一起承擔責任;最后便是要當斷則斷,一件重要的事爭論許久都不能落地,那就必須有勇氣賭一把,寧可邊做邊修正,也不能老懸在空中。
無終城內(nèi)各項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推進,這些都是關(guān)靖一手布置的,他確定不會出什么大事。
卻有一項,讓他心神不寧。
糧食!
他已命傳令兵去往各地催收,也發(fā)動商戶們四處購糧,但目前報上來的數(shù),最多支撐那七萬俘虜吃十日。
這是很危險的事情,他必須阻止最壞的后果發(fā)生。
但他天賦所限,至今未有十全之策,而他手下的官僚們不但提不出意見,還在趁機中飽私囊!
關(guān)靖很想殺雞儆猴,但想來想去還是手下留情了,因為即使這些官僚把貪污所得都吐出來,對于如此龐大的需求來說,也是杯水車薪,并不能從根子上解決此事。
再者,現(xiàn)在動手懲治,有可能會動搖人心,這會引發(fā)什么樣的后果,關(guān)靖不想可知。
所以他只能一遍一遍急催運糧,甚至將自家用度都減少了一半,希望能將斷糧之日盡量往后拖延。
田瑭不用再為糧食發(fā)愁了,看著高巢搶購回的足夠支撐兩個月的糧食,他把一半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人都是這樣,家中有糧,心中才能不慌。
但不慌歸不慌,高巢匯報說無終官衙貼出告示,要求全城百姓無事不得外出,而且自家門外多出了一隊軍士,明顯是針對自己這群人而來。
離開的難度進一步加大。
田瑭抓著頭,可笑自己老是遇到這樣耗子躲貓的戲碼。
可即使聰明如他,想了這么多天也是毫無頭緒,只能一邊焦灼的思量,一邊等待鐘全他們歸來。
這日,鐘全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一位短衣短褂、身板硬實的中年人。
“公子,子興回來復命!”鐘全進得門來,一邊朝田瑭抱拳一邊說道,“沮授先生已經(jīng)安全帶到,四十壯士也已在城外安置,幸不辱命?!?p> “我知你必能做到?!碧镨┻肿煨χ?,幾步上前給了他一個熊抱。
“這位便是沮授先生?!辩娙Y(jié)結(jié)實實和田瑭抱了一下,然后側(cè)身讓出后面沮授,興奮的說道,“公子目光如炬,沮授先生文武全才?!?p> 田瑭看向來人,他正微笑從容的看著二人擁抱的奇怪姿勢。他的發(fā)髻有一些凌亂,穿著也不似尋常文人,但一路風塵遮不住他的矍鑠精神,武夫裝扮也掩不了他的儒雅氣質(zhì)。
“先生一路勞頓,然神奕步闊,著實令人欣喜?!碧镨┱苏陆?,以極為嚴謹?shù)淖藙菹蚓谑谛卸Y。
“在下初見公子,形容草率,非本意也?!本谑诖蟠蠓椒嚼砹死眵偻鈦y發(fā),才工整的回禮道,“公子身處險地,卻自若淡然,確實讓人驚奇?!?p> “先生認為我處境如何?”田瑭自是不在乎沮授的儀容,能親眼見到曹操口中“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的頂級人物,誰會有功夫關(guān)心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俘虜將到,關(guān)靖力薄。糧盡之日,無終亂時。”話說的很輕,卻字字珠璣,一針見血。
“無終正在從各地大規(guī)模調(diào)糧,不過多些人吃飯,想也不至會亂?!碧镨┻M一步發(fā)掘話題,“不瞞先生,家中屯糧頗多,無終亂不亂的,諒也不及我家。”
“公子是要考校在下?”沮授眉毛一揚,“不過能在千里之外將田豐、許攸、審配、逢紀四人看穿看透者,考校于我也是應(yīng)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