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乾坤骨董集古玉經(jīng)典劉大同《古玉辨》
玩古玉有好幾本古代專著,從今天開始李舞雩把整理一下相關(guān)古玉經(jīng)典著作分享給大家。首先推薦就是古玉最經(jīng)典之一劉大同先生的《古玉辨》,劉大同先生的《古玉辨》是一部近代古玉辨析的重要典籍。百余年來一直是中國玉界圭臬之作。至今為世界、中國玉器研究界和美學(xué)界所推崇。這本書對中國古玉的由來、發(fā)現(xiàn)、工藝、用途、種類、賞析諸方面做了詳實(shí)的著述。出于歷史的局限(近現(xiàn)代考古新成就和科學(xué)技術(shù)新成果的缺失),這部玉書在某些方面尚有完善之、補(bǔ)析之必要。盡管如此,并不影響其在中國古玉史上的作用和地位。站在巨人和大師的肩膀上前行,是我們的責(zé)任。
劉大同先生《古玉辨》開篇明義“伏思吾國文藝之開化,以玉為最古,其他皆在其后”。
中國是琢玉、賞玉、藏玉、用玉的最早的民族。玉在中華民族數(shù)千年文明歷史中留下的印跡實(shí)在太深、太廣,后人不可不重視。
東漢袁康《越絕書》中記載“至黃帝之時,以玉為兵,以伐樹木為宮室”。戰(zhàn)國時期學(xué)者就提出,兵器材質(zhì)的演變過程分四個時期,為石兵—玉兵—銅兵—鐵兵。首次在銅與石之間劃出一個“玉”的時代。這標(biāo)志著人類社會文明進(jìn)入了一個獨(dú)特的,以玉為生產(chǎn)資料的階段,不少學(xué)者認(rèn)為“可能”存在一個“玉器文化時代”。
近代地質(zhì)學(xué)家章鴻釗在《石雅》一書中也寫到“夫玉之為物雖微,使能即而祥焉,則凡民族之所往反,與文化之所逆嬗,將皆得于是征之”。意思是說,玉器雖小,但它對了解、印證民族的歷史、文化的進(jìn)步都有很大的作用。
第一,古玉是中國文化最古老的鑒證。自新石器時期始,先民懷著對天,對神靈的崇拜,希望通過玉和天、地溝通。對上天的恐懼、恭敬、祈盼、傾訴、慰藉等情緒都是通過玉來實(shí)現(xiàn)。所謂“蒼璧禮天,黃琮禮地,青圭禮東,白琥禮西,赤璋禮南,玄璜禮北”,即是先民的玉情結(jié)。
第二,玉是封建王權(quán)的標(biāo)志。天子的神圣不可侵犯,是通過玉來實(shí)現(xiàn)的?;实鄣摹褒堃巍笔怯褚?;皇帝的“眠床”是玉床;皇帝的權(quán)柄標(biāo)志是玉璽;皇帝昭示天下的文書圣旨也以玉為柄。
第三,古玉是儒家禮學(xué)精神的標(biāo)志物。儒家禮教的傳承、布達(dá),無不通過玉器來體現(xiàn)。儒生士大夫們終生信奉“君子比德于玉”和“玉有六德、八德”,儒家把玉器人格化,使之成為封建社會最神圣的“君子”,故而君子玉不離身。
第四,玉為兵器,自夏、商、周始,玉戈玉戚玉簇等玉器,不僅有兵器的功能而且還有其他的功能。比如儀仗作用。夏商周時期,隨著青銅戈的出現(xiàn),玉戈已不是使用兵器,而是一種體現(xiàn)神權(quán)、王權(quán)威儀的器具。自國家出現(xiàn)后,國家的頭等大事不外有二,一是戰(zhàn)爭,二是祭祀。商周時期,戰(zhàn)爭已規(guī)范化和規(guī)模化。戰(zhàn)爭離不開兵器,軍令和軍威,這些玉戈、玉戚由武器變成最神圣的宣示戰(zhàn)爭,發(fā)號施令的權(quán)杖器具。史載周武王伐紂,牧野誓師時“左杖黃鉞,右秉白旄”;紂王戰(zhàn)敗,以玉裹身,自焚而亡;后,武王用玉制“黃鉞“斬紂王頭;商王武丁之妻“婦好”墓中隨葬玉戈就有39 件;在上世紀(jì)70 年代寶雞出土虞國國君墓中發(fā)現(xiàn)也有很多的玉戈類兵器。由此可見,玉在上古時代所起的社會功能作用,是其他任何器物都無法取代的。既然玉器在幾千年華夏歷史中有如此重要之地位,那么,要認(rèn)識它,了解它,體現(xiàn)它,鑒別它,自是不言而喻了。
劉大同先生這樣表述他的著書目的。他說“宋元時代,諸多玉書,皆恐后人不知道古玉之名稱,作何使用,為考古也”?!拔嶙鳌豆庞癖妗氛?,是恐人不能辨古玉之真贗,為存古也”。
上述文字顯見,劉先生寫書的目的是“鑒玉存古”辨真?zhèn)?,他愿把六十余年把玩佩帶古玉之?jīng)驗(yàn)“約略紀(jì)之,質(zhì)諸同好以供研究”
《古玉辨》是劉大同先生著于1940年的力作,描述了中國古代玉器的歷史、特性、分類、產(chǎn)地、刀功、用途等,還包括了玩玉、盤玉、辨別真?zhèn)蔚确矫娴慕?jīng)驗(yàn)心得的總結(jié),是古玉鑒賞、理論研究方面的經(jīng)典?!豆庞癖妗芬詫?shí)物為據(jù),繪出圖形加以論證和說明?,F(xiàn)仍為考古工作者和古玉研究人員的重要參考資料。收藏、研究古玉的人對《古玉辨》推崇備至,不時引用,以為鑒別古玉真?zhèn)沃疁?zhǔn)繩。
此圖系博雅齋1976年11月的影印本。
自序
世之著金石書者,如無參考之書,則書不易著;如無鑒別之識,則書不易著;即使有鑒別之識,參考之書,而見聞不廣,搜集無多,則書仍不易著,此理之必然者也。余自幼嗜古有癖,獨(dú)于古玉則尤甚。飲食起居,佩不去身,古族中老幼,皆以玉癡目我。既壯,好之愈深,是以庚子之變后,有俄使白蘭蓀之贈品數(shù)百具,亦奇遇也。惜寧局被回祿,蕩然無一存者,每一念及,不覺黯然。
今老矣,而嗜古之癖,仍不少減。殆所謂古歡清愛,年愈老而情愈篤。少時所得玉癡之名,原非無因而至也。伏思吾國文藝之開化,以玉為最古,其他皆在其后。今人只知鉆石翡翠,金銀古銅古瓷之為貴,而不知“君子比德于玉”之可寶,其數(shù)典忘祖,已大謬矣。故毛氏有傳,鄭氏有注,許氏有書,以及宋宣和之《古玉圖》,呂氏之《考古圖》,元朱澤民所撰之古圖者,皆恐后人不知古玉之名稱,作何使用,為考古也,吾今作《古玉辨》者,是恐人不能辨古玉之真贗,為存古也,命名雖異,而好古之心則同也。傾于著《研乘》,補(bǔ)《隸篇》,釋《泉苑菁莘》,諸書脫稿后,特以古玉考據(jù)之書,世不多見,如吳清卿之《古玉圖考》,以螭為虬之誤;陳原心之《玉紀(jì)》,以六千年不出世之古玉,即化為泥之謬,一近附會,一近臆斷,其中固多錯誤,但其苦心著錄,亦屬不易。何者?自吳陳二君去后近數(shù)十年來。彈此調(diào)查,尚有人乎?誠恐長此以往,則討論者無人,研究者無人,精鑒者述者更無人。正如《典墳》《丘索》之無人讀,黃鐘大呂之無人聞,將古圣前賢所寶貴之球璧,視若沙礫,或破圓為方,毀趙氏之完璧;或染紅煮黑,污虞廷之?dāng)…h(huán),豈不大可惜哉!故就耳目所及,以及六十余年把玩佩帶之經(jīng)驗(yàn),約略紀(jì)之,至諸同好,以供研究。如云諸書,則吾豈敢。
——庚辰春諸城劉大同自序于研光閣
一,古玉普通名稱
玉之未入土者,名曰傳世古,又曰自來舊。入土者名曰土古,殉葬之玉,因其含殮,名曰琀玉。紅如血者曰血古;微紅者曰尸古;水銀沁者曰黑漆古;受地火者,純白曰雞骨白,微黃曰象牙白,微青曰魚有白。重出土者曰重出土;偽造者曰老提油,又曰炸儈,改造之曰舊玉;改造后雕者,曰古玉后雕。
二,玉之性
玉入土者,性喜燥,不喜濕。土濕則易爛,色亦暗淡無光。南方出土之玉不多見者,皆腐爛,多不完整,而色又不足驚人故也。南方三代之物,固所少見,即六朝之物,亦寥寥無幾。即偶爾遇之,求其色澤鮮明,禮質(zhì)完整者鮮矣。
三,玉之品
玉有干老鮮嫩之分,又有粗疏細(xì)膩之別。此皆由產(chǎn)玉之地質(zhì)與出土之地點(diǎn)不同故也。若玉之美者,雖受沁色極厚,而精光內(nèi)涵,厚重不遷,不望而知其如端人正士之正色不撓也。此不可不辨也。
四,玉之質(zhì)
古玉形式,考之《古玉圖》《考古圖》等書,言之詳矣。若論玉質(zhì),堅(jiān)者如入燥地,雖萬年亦不能朽爛如泥。陳原心《玉紀(jì)》云:凡玉在土中五百年,體松,受沁千年,質(zhì)似石膏,二千年形如枯骨,三千年?duì)€如石灰,六千年不出世則爛為泥。此乃臆斷之詞,決不可信。余建出土之玉,有清初之物,入土不滿三百年,,亦受土沁,但不能入骨;又見夏器,玉質(zhì)完善,五色燦然,令人可愛,入土三千年之久,并未有爛如石灰者;又見石器時代所用之玉斧玉鏟,雖屬沙蝕土吃,雖經(jīng)千年以上,而亦未有爛如泥者。即此足證原心所見不廣,抑或原心所見不玉,以雞骨白色為爛如石灰,則更誤矣。蓋玉入土,年久即軟,不軟則色不能沁入;出土后,見風(fēng)即硬,其或有朽爛之處,日久亦即堅(jiān)硬,絕無如泥之理。如在土中化為泥者,即不能出土矣,此必然之理也。如玉質(zhì)不堅(jiān),與出于海濱之地,及閩越之間者,不在此例。
五,玉之色
玉有新舊之分,色有九種之別:曰瑿,則玄如澄醫(yī);曰碧,則藍(lán)如靛沫;曰瑋,則青如苔蘚;曰瓐,則綠如翠柳;曰玵,則黃如蒸栗;曰瓊,則赤如丹砂;曰璜,則紫如凝血;曰瑎,則黑如墨光;曰瑳,則白如割肪;曰瑌,則赤白斑花;此玉本色也。若入土之玉,年久受地氣所蒸,無論與何色之物相鄰,皆能沁入。地中水銀,到處流動,引物與玉熔于一爐,故玉之首色沁者,不止九種,每至十余種不等,直同窯變,令人莫名其妙。并且氣味亦能沁入,若死尸所沁,即帶臭氣;堿水所沁,即帶腥氣;土沁者多土銹氣;銅沁者多銅臭氣。故非用開水煮之,或灰提油法,不易退其腥臭之氣。惟銅沁不宜用開水煮之,此不可不知也。
六,玉皮
三代之器,無論大小,未見有帶玉皮者;秦漢六朝之器,亦不多見;唐以后即時常有之。人皆不以為貴,到清乾、嘉以來把玩之玉,專尚玉皮。將來千百年出土后,或有以玉皮為沁者,抑未可知也。
七,玉之出產(chǎn)
玉性屬金,多產(chǎn)于西方,以和闐葉爾羌二處為最上。精光內(nèi)涵,體如凝脂,其圣潔細(xì)膩,厚重溫潤,佩之可以養(yǎng)性怡情,驅(qū)邪辟瘟,有益于人身者,美不勝收。水底出產(chǎn)者,曰子兒玉,則尤為貴重,若寶蓋玉次之。尤有異品,曰天智玉,如水不熱。昔殷紂自焚,曾以五千玉裹其身,他玉皆化為石灰,獨(dú)天智玉仍舊毫無所損,故武王取其而寶之,以其為稀世之珍。至藍(lán)田荊山所產(chǎn)者,雖極美,而所產(chǎn)者少。又有于闐之三河,東有白玉河,西有綠玉河,又西有鳥玉河,以及XJ峭壁峻崖之石,亦多產(chǎn)美玉。又有莎車之玉河,昆侖山下各河,以及XJ峭山之間,皆產(chǎn)玉。若西南阿丹巴勒布兩處所產(chǎn),質(zhì)如翠石。翡翠出于緬滇,其形似玉,實(shí)非玉也。有光浮于外,帶有石銹者,人每目為色沁,則大謬矣。此不可不辨者也。
八,玉分出土地點(diǎn)
古玉出土者,以陜甘最多而最上,冀魯豫晉,以及皖北徐揚(yáng)等處次之,他省皆自愧一下。每見三代古物,其出土紋理棱角皆完好無損者,多出自西北。是因其土燥而玉性不能衣也。江北數(shù)省,土干而不燥,年久每年斑點(diǎn)之痕,故次于西北。他省地多濕氣,所出古玉,花紋字跡,往往溫漶而不清晰,且少完整之器,故不足重也。按出土之玉,皆因土性為轉(zhuǎn)移。出自沙土地者,多干潔;出自五金礦地者,多受礦質(zhì)沁染,而不純凈;出自海灘者,則色皆混沌,而體無完膚,此不可不辨也。
九,受沁色之古玉
凡古玉出土,受色沁者,品類繁多。有不受色沁,而亦不受土蝕,形似傳世古者,此玉之最堅(jiān)者也,頗不易得。又有身多土銹,而無他色沁者?,H玉最少?,H玉受一沁者,名曰純一不雜;受兩色沁者,名曰黑白分明,又曰天玄地黃;受三色沁者,名曰三光照耀,俗名三元及第,廣東南洋,名曰桃園結(jié)義;受四色沁者,名曰四維生輝,又名福祿壽喜;受五色沁者,名曰五星聚魁,又名五福呈祥,通稱之為清五彩;受群色沁者,多至十五六色不等,名曰群仙上壽,又曰萬福同攸,通稱之為混五彩。余家存一舊玉樂壺,黃玉質(zhì),兩面刻八駿,刀工精深,受沁十余色,馬色各不相同,至鐵蓮青,桃花紅,雪白,栗黃各色,尤鮮妍,為世所罕見,真巧沁也。又存一古玉蟬,白玉質(zhì),沁有四色,物小而精,亦系巧沁,均被抄沒。
十,色沁各種名稱
受黃土沁者,色如甘栗,名曰玵黃;受松香沁者,色如蜜蠟,名曰老玵黃;受靛青沁者,色如天青,名曰玵青此系青衣之色,傳染沁入玉理者,深如藍(lán)寶石,名曰老玩青;受石灰沁輕者,色紅艷如碧桃,名曰孩兒面,復(fù)原時,直同碧霞璽;受水銀沁者,其色黑,名曰純漆黑,此非地中水銀所沁,乃古代殮尸之大坑水銀沁入,方有漆色;受血沁者,其色赤,名曰棗皮紅,深者名曰醬紫斑,此乃近皮之物也?;蛟蒲荒芮哂瘢匀怂姥萁邿o生氣,必因地氣所蒸,與他物混合為一,方能沁入玉內(nèi)作深紫色,此一說也。受銅沁者,色如翠石,名曰鸚哥羽。銅器入土,年未久即生青綠色,年久則尤甚。玉與之鄰,為其傳染沁入,復(fù)原時,比翠石而更嬌潤,但用熱水洗之,含有銅臭氣耳。此外雜色尤多,紅有鶴頂紅,人參朵,朱砂片,胭脂斑,雞血紅;黑有烏云片,淡墨光,黑漆古,多貂須,美人鬢;紫有茄皮紫,玫瑰紫,羊肝紫,紫檀紫,紫靈芝;青有鐵蓮青,竹葉青,蝦子青,熊膽青;綠有松花綠,蘋果綠,蕉牙綠,瓜皮綠,鸚鵡綠;黃有蜜蠟黃,米色黃,雞蛋黃,秋葵黃,栗色黃,老酒黃,黃花黃,黃楊黃;白有雞骨白,象牙白,魚骨白,糙米白,魚肚白,梨花白,雪花白。又有梨皮,橘皮,象皮,駱駝皮,黑蚓跡,魚籽斑,魚腦凍,螞蟻腳,鵝眉黛,牛毛紋,鷓鴣斑,蛤蟆皮,荔枝核,冬瓜瓤,爛豆豉,石榴籽,碎茨紋,檳榔紋,灑珠點(diǎn),古銅色,細(xì)羅紋,銀灰色,瓦灰色,冰糖塊,雨過天青,梅花數(shù)點(diǎn),長虹貫日,太白經(jīng)天,金星繞月,玉帶纏腰,紅日東升,秋葵西向,孤雁宿灘,蒼龍?jiān)『?,桃花流水,銀灣浮萍等名。受沁之原,不易深究,足見地氣化生萬物,奇奇怪怪,變化之無窮也。但論沁色,無論何色,以透為貴,次則為巧沁,雖薄如玉皮,輕如蟬翼,亦有逸趣。余昔存有巧沁大件九品,小件二十五品,其奇形怪狀,真令人夢想不到。至《稗史類編》云:出土之玉,血古尸古為最貴,黑漆古土古為價低。今人又重綠銅沁,均未知古玉受沁之由來也。
十一,沁色小品之精
色沁之玉,大而精者,固不恒見;即小而精者,亦不易得。曾見鄭君肯之,購一玉觚,小如葡萄,滿身雄黃沁,光如寶石,其刀工之精致,又非尋??杀?,真可謂六朝巧雕之精品。稚樵侄得一玉蟬,小如扁豆粒,質(zhì)白,色沁為鐵蓮青,刀工極細(xì),視之栩栩欲飛亦精也。余昔得一碧玉佛,小如棗核,遍體魚籽斑,刀工亦甚圓渾,知非近世所能造,或云蒙古舊刻,雖未敢決定,但亦精矣。紀(jì)元十七年,在滬上見古冕旒百余棵。每棵有二三沁及四五色不等,古香異采,令人生羨,因索價過昂,不敢問鼎。三代古物,如此小而且精,精而且多者,實(shí)所罕見。
十二,五色沁之古玉
凡玉出土,沁以五色者為最上,三色四色者次之,二色一色者,又次之。蓋以地中五色不易產(chǎn)于一處,惟殉葬時,方能萃集五色于一穴,吾故曰非琀玉,不易受五色之沁也。況所見五色沁之古玉,多系妃嬪所佩之物,故古玉之沁,首重五采耳。按五色沁,光怪陸離燦爛照人。有花紋者,千不一見。即未經(jīng)雕琢者,亦殊可珍,較之受色沁少者,則遠(yuǎn)勝百倍。諺語云:玉得五色沁,勝得十萬金,極言其可貴也。庚子變后,俄使贈余數(shù)百件,頗多佳者。但圭璧琮璜等器,受兩三色沁者甚多,受五色沁者,僅一琮一笄耳。以大內(nèi)收藏之多,尚不易獲,其他可知矣。惜寧局被火,無一存者,言之神傷。幸家藏夏時龍鳳陪,未經(jīng)損失,故至今佩之,而不肯去身也。傾又得一小琮,群色沁入,希少刀工,但亦西周舊物,可珍也。
十三,水銀沁之古玉
水銀沁,有地中之水銀,有殉葬之水銀,有大坑小坑別,大坑水銀,皆帝王列侯所用,其沁入之深厚與小坑不同。有一器而全體皆黑者,有一器而半身皆黑者。三代之物為最多,秦漢次之,兩晉以后,即不多見矣。水銀沁大則成片,小則成塊,細(xì)則成線,皆因玉質(zhì)堅(jiān)與不堅(jiān)則分,但色黝黑而有亮光,則一也。若地中水銀所沁,有淺黃色牛毛紋者,有露白點(diǎn)冰片紋者,有在玉中而自行流動者,其色澤亮光,雖露有淡黑色,究與殉葬水銀,迥不相同。常見古玉,黑白分明,一半大坑水銀所沁,一半地中水銀沁。地中水銀,輕如流水,故所沁者形似魚腦凍,人見之以為玉質(zhì)之腦,非也,大坑水銀所沁者即成黑漆古矣,況玉腦色與玉質(zhì)無異,地中水銀沁,則變?yōu)辄S白,或微黑微青,皆因地氣使然也。此不可不辨者也。幕友韓翕如,贈余黃玉束發(fā),形同寶石,含有水波淡白色,此即地中水銀沁一證也。人每以地中水銀所沁與殉葬水銀所沁混而為一,則更謬矣。
十四,水銀沁之老嫩
三代古玉因入土年久,水銀結(jié)成大片或大塊,干老異常,非佩之?dāng)?shù)十年,不能透清光。一經(jīng)盤出,則黑如漆,明如鏡,其耐人尋味,多有不可思議之處,如余所佩之碧玉琮是也。秦漢古玉,水銀亦有結(jié)成大片或大塊者,其色鮮亮,特少有干老之氣,如余所佩之碧玉虎符是也。兩晉六朝之物,水銀明亮,若有浮光,且成薄片者多,而深透者少,故伊盤出,如余所存執(zhí)黃玉宮門環(huán),沁如紙??;白玉袈裟圈,沁如棗皮;白玉琮,滿身牛毛紋者是也;清室親貴,多佩此等舊玉。若唐宋之物,水銀吸入未久,色易變動,其氣質(zhì)不厚,最易盤出,即脫胎后,亦乏古意,此不可不辨也。
十五,受地火之古玉
玉受地火者,皆變?yōu)榘咨追Q為石灰沁,即今所謂雞骨白,象牙白是也。按雞骨白,為白玉質(zhì),象牙白,為黃玉質(zhì),猶有淡青者,為魚骨白,其質(zhì)乃青玉也。以地中無天然之石灰,而有自然之地火,凡玉經(jīng)火,其色即變?yōu)榘?,形同石灰,猶之石見火,黑者赤者皆變?yōu)榘?,而白者乃更白,故俗名之曰石灰沁也。玉屬石之精,故其性無殊,今見人之移冢者,開墳后大棺被地火焚毀,往往有之,即此足見玉受地火亦然。或云,筑墳修墓,所用磚瓦石塊,必須石灰灌漿,方能結(jié)成一片。是古墓中必有石灰,故名為石灰沁。此說亦似近理,但不如地火這說,為可據(jù)也,蓋以石灰沁,玉變紅色,與受地火之玉,色皆變白者不同,故不得襲謬沿訛,通名之曰石灰沁也。余佩一印,文曰氣象萬千,白玉質(zhì),水銀沁過半,佩于腰間,已二十余年,一日失落,不知所在,次晨童子掃爐灰,見在灰中,已變?yōu)殡u骨白矣,可見地火與爐火相同,又烏足疑焉?再徵之前,在寧局被焚之古玉,其色皆變?yōu)槭?,大者皆碎,零星小件,尚有被局役撿去這,其所沁之黑者,青者,黃者,均成石灰色,亦不過深淺不同兒,此尤足據(jù)也。
十六,古玉出土之變相
玉出土,有形如瓷片者,有形如瓦片者,有形如石灰者,有形如枯骨者,有形如獸角獸牙者,有色如木炭者,有色如生姜者,有色如爛醬者,有色如鮮棗者,有半露質(zhì)地者,有不露質(zhì)地者,有帶玻璃光者,有遍體不露玻璃光著,此種形形色色,愈古愈怪,真令人難測。嗜古者,當(dāng)格外小心,切不可因其形色而忽之。誠以斑銹深厚,年愈久而形色愈黯,一經(jīng)盤出,各種色沁,畢露其精采,有匪夷所思之妙。露質(zhì)地者,固佳,不露質(zhì)地者,其古香異采,尤其奇絕,此不可為知者也。
十七,香玉
古玉出土,含有香氣者,世不恒見。余時存一玉勒,白色方形,長二寸六分,方五分,云雷花紋極精深。于佩之有年,因調(diào)查國界,渡松花二道江,乘獨(dú)木衛(wèi)護(hù),將登岸,跳板一躍而下,不覺系之繩墜斷,將勒落于水邊,旋令護(hù)兵隨從十余人入水尋覓,終不能獲,今三十余年矣。每一念及,為之悵悵,因香玉之不易得故也。按此種玉入土?xí)r,比鄰于奇南,或松香樟腦沉香等物所結(jié)而成,有謂系受地中硫磺所沁,亦未可知,但非用手把玩,至玉不涼時,其香氣不出也。
十八,溫涼玉
泰山老母宮,舊玉一枚,長約一尺五六寸,闊約六寸余,其樣式尖圓形,一半白,一半黑,黑者溫,白者涼,人皆異之。余以為此玉入土?xí)r,一半插入水中,一半浮于水面,年久出土,其在水中者,必涼,見日光者,必溫,因水氣日光,一涼一溫之性所結(jié)而成,猶之石置盆中,在水中者涼,見日光者溫,其理一也。
十九,澄潭水之古玉
玉有出土,后落于潭水之中年久,再出土者,名曰澄潭水,此種含有水氣,潤澤異常,較之脫胎舊玉,猶勝數(shù)倍。以其清光能照人影,誠為罕見之珍。余見清純帝所佩之黃玉紋魚佩,受三色色沁,名曰澄潭水,視之首尾欲動,真奇品也。按玉性喜燥,而患濕,故出土古玉佳者多在西北,獨(dú)入于潭水中,于無石無泥處而得此寶,為世所珍,豈不怪哉。
二十,重出土之古玉
重出土之古玉,土蝕必有露出兩層之形,細(xì)視內(nèi)必透徹有光,外必含有污積之象,土蝕亦有深淺之分,若用滾水煮之,則污濁自退,清光大來矣。常常把玩,即能脫胎變?yōu)閷毷^之第一次出土者,尤為特出。余昔存黃玉虬紋佩,滿身黃斑,首有一角頗長,如吳清卿古玉圖所考載之虬紋佩,首無角者誤矣。蓋虬有角,螭無角,不可不辨。審其質(zhì)地,似重出土物,只因大不易攜,故未盤出。又存有白玉蠶影佩器小而精,受水銀沁極厚,審其肌理,精光內(nèi)蘊(yùn),乃佩之?dāng)?shù)年,居然還原,有寶石色,見者以為此玉易盤,余曰此乃重出土之玉也,第一次出土?xí)r,早已人盤過,故今日再盤,即省工矣。此理之必然也。
二十一,玄玉
余少時,與族兄西巖同學(xué),夏日同浴于小浯河之龍灣。西巖好食蟹,每于石洞中捕之。忽得一蟹甚巨,其甲鉗一小石,黑如琥珀之瑿,光極空靈,疑為尋常之牛角石。既審視花紋極精細(xì),乃一玉壓臍耳。余索持之經(jīng)兩月余,不知失落何處,迄今思之,殆所謂澄潭水歟?
二十二,把玩之玉
玉佩歷代皆有,至把玩之品,自秦漢始盛行于世。誠以玉佩皆所斬成片段,故宜佩之身邊。把玩之玉多子玉,橢形者占多數(shù),故宜持在手內(nèi)而易于玩弄也,余所見把玩之玉,多系雕以鳥獸蟲魚,龍虎虬螭等式,均系子玉,且皆秦漢以后之物,未見有三代之器。足見把玩之品,皆因子玉物小而精,后人不忍斬成片段故也。余昔存一白玉蟾,大可盈把,背沁有茄皮色,后被子方侄攜去。存一玉虎,已成黑漆古,不露質(zhì)地,刀工系漢八刀,佩之?dāng)?shù)年,后在廣州有有人招飲,醉坐洋車而睡,手中所持之玉虎,不知失落何處,今尚有一玉虬,全身黑漆古,刀工極精,惜其角上,于出土?xí)r受有斧鏟微傷;又有一白玉鴛鴦,臥荷葉上,沁有鐵蓮青,棗皮紅等色,頗佳;又有一黃玉暖手,上刻一蝙蝠,全體刻*字,蓋取萬福同攸之意也,受水銀沁極重,刀工樸拙,含有古趣。以上數(shù)品,皆漢物也,至六朝以后把玩者,土古尤多,但已元遜秦漢亦。
二十三,寶玉之名稱
周分寶玉與伯叔之國。當(dāng)時所稱寶玉者,是極言之貴,未必皆出土之有寶石色也。今之所謂寶玉者,皆以出土之玉變?yōu)閷毷?,故名之曰寶玉也。玉不入土,而有寶石色者,僅璧铔一種而已,以其玉兼寶石改故耳。若出土之玉,不借盤功,而成寶石色者,吾未之見。蓋以玉不受地氣所蒸,諸色所沁,其肌理未變者,不能成寶石色。不受人氣之養(yǎng),盤功之深,其氣質(zhì)不變者,亦不能成寶石色。夫?qū)氂裰少F者,晶瑩光潔,溫潤純厚,結(jié)陰陽二氣之精靈,受日月星光之陶镕,其色沁之妙,直同浮云遮日,舞鶴游天奇致異趣,令人不測。較之寶石徒有光采,而少神韻,能奪人之目,而不能動人之心者,則遠(yuǎn)勝十倍矣。故嗜古者皆稱寶玉。余昔存一桓圭,上白下黑;一琥,沁有四色;一璧,雞骨白色。均有寶采,玲瓏可愛,惜被火焚。一黃玉佩,兩面所刻螭龍,而中有一孔,作龍尾交錯形,刀工頗古。兩面朱砂沁,色兼紅紫,全體光瑩透骨,見者皆以為玉石。余佩之四十余年,而始臻此境,不易也。近得一三代系璧,小而精,亦如寶石,特少刀工;一晉代云龍璧,黑白分明,形如水晶。大小二璧,亦頗可玩;猶有二印,一碧玉形,如綠波;一黃玉,色同蜜蠟,皆脫胎舊物,亦多逸趣。
二十四,異品之玉
清光緒二十年,余在燕京夜市,購一舊玉,白色,茄式,刀工頗精巧,蒂多土斑,無他沁色。茄身如羊脂,中有水珠,大如豆粒,見者皆以為奇異,有謂水銀沁入結(jié)成塊者,有謂玉中生直,如土中生蟲,,石中生蟲者,其說不一。余以為如含殮之水銀所沁,當(dāng)即變色,且成片,成塊,成線等形,人皆知之,而未聞有成珠者。即地中水銀所沁,其光自流動,亦不能結(jié)于一處,而成豆大之水珠,如以為有玉中生蟲,何以向日視之,不見蟲跡?相傳石中有水,曰空青,水晶亦有此空青,此或與之空青耳。石空青,本草云,產(chǎn)益州山中,但不知玉之空青,產(chǎn)自何處。天地生物不測,真令人不能識也。余佩之?dāng)?shù)年,后因訪張振卿年丈于東城,乘騾車翻于玉帶河橋下,當(dāng)時昏迷不省人事,岸上人將余抬于一小鋪內(nèi),休息片刻即醒,見仆人與車夫皆頭破血流而擦藥,則余無恙也。旋問仆曰,傷損物件乎?答曰玉茄碎矣,他無所損。余甚驚異,以為河底無石玉何由碎?審視之,見玉茄身中一孔如豆大,空無一物,而已分為兩矣,惋惜之至。次日徐東甫表兄來視余傷,即以碎茄示之,渠曰:聞之出土古玉,能護(hù)人身體,今果然矣,弟其存之。后藏于舊玉匣中,十余年而無失。迨寧局被回祿,此玉茄亦在其中,可惜也,亦可志也。
二十五,骨變玉
獸骨變玉,為世所罕聞,質(zhì)輕沁透,其光采色澤,直同五千年以上出土之舊玉,真可怪也。按獸骨變石,其年齡不知凡幾,若變而為玉,其年齡更不可考矣。歐美研究地球之年齡者,當(dāng)在所必須也。余得二枚古趣盎然,亦一奇觀,似可作研究地球?qū)W著參考之一助。
二十六,傳世古
玉器未經(jīng)入土,而年已經(jīng)久,滿身紅色牛毛紋,若隱若見者,是曾經(jīng)多人之把玩,精神氣血凝聚而成,故質(zhì)地之實(shí)漿,含有生氣,玩之亦多雅趣。余見蘭陵王氏,其世藏之連環(huán)璧,長二尺余,一黃一白,中有聯(lián)環(huán)系之花紋。黃者谷式,白者蒲式,刀法之精深大而完整,洵為巨觀,視之即知為漢器。又于日友某公爵加,見一白玉壺,大而且厚,花紋極細(xì),視之即知為晉器。族兄雨樵,存一碧玉魚,惠藕橋兄存一白玉虎,余家存一白玉佛像,均未入土,牛毛紋極細(xì),色微黃,審其刀工,即知為六朝故物。至唐宋之物,見者尚多,故不贅。
二十七,土古
凡出土之古,通名為土古。輕者曰土觸,曰上銹;重者曰土侵,曰土斑。皆因地氣所蒸,受土吃有深有淺,故現(xiàn)此形。如無此形,便非入土年久之物。亦有入土未就,而即出蟄,僅含有土氣,用開水煮之,土氣自退,依然如傳世古無異。每有土銹濃厚,深入肌理,用刀刻上,不易削去者,蓋因土有沙性沁入玉理,合而為一,故不易盤出。即盤出,亦不及色沁之光潔,耐人摩沙也。余存一赤玉璋,一蒼玉璧,土沁處作干黃,含有沙石質(zhì)。用灰提油法煮數(shù)次,亦無大效,極力盤之,微露暗淡之光,在奉天時,贈年丈英和卿侍郎。
二十八,琀玉
典瑞云:於駔圭,璋,璧,琮,琥,璜之渠眉。疏:璧琮以殮尸之下。注云:圭在左璋在首,琥在右璜在足,璧在背琮在腹,蓋取象方神明之也。疏:璧琮者,通于天地。蓋古人皆以玉為瑞,出于神秘之信仰,故葬時以玉為含殮。出土之玉,名曰琀玉。后人以舊玉為琀玉誤矣,更有以琀玉為漢玉,則尤為可笑。按出土之玉,殉葬者十之八九,非殉葬者十僅一二,故受色沁多者,皆殉葬物也。禮曰:君子比德于玉。又曰: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梢娚八逯?,歿后多以此殉者,如高南阜以司馬相如之白王私印殉者是也。至其子孫,以其先人生前所好之物殉者,筆不勝書,玉其猶重也,此吾國古今人民之習(xí)俗,而況古之帝王家乎?故今日出土之金石,皆自古冢,此其證明。吾不知楚珩趙璧今尚存于地下否耶?
二十九,男女老幼之別
今見出土之玉鳩杖首,知其為老者所用,蝶觸等佩,知其為童子所用,圭璋琮璧,只其為王公所用,魚佩系璧知其為士庶所用,若環(huán)佩瓊瑤之類,知其為婦女所用,更有琮璧纂勒等之極小者,則知其為夭壽含殮所用。此不可不辨者也。余存一白玉勒,遍體牛毛紋,其大異常,一望而知其為三代物,惜少刀工,被及門高六吉索去。
三十,貴賤之分
古玉,以圭璧琮璜等為上,次則祭器環(huán)佩,再次則零星小件者,是三代之琀玉也,至秦漢以后,以印章符節(jié)為上,殉葬有用玉押者,玉押即玉版也,長數(shù)寸,體厚異常,以美玉為之,以圍腰間,可保尸之上體,如鼻塞眼壓,孔壓,壓須夾肘之類次之,下體之糞塞陰塞之類又次之也。
三十一,琀玉之有缺痕
琀玉有一刀之缺痕,有兩刀之缺痕,皆玉人用刀削之,以記其為殉葬物也。今人皆知其為三代齊,而不知夏商之琀玉,皆完全無缺痕。至周時始分,日用之物,皆完整,含殮之物,故意刻之,使其缺陷,以別之耳。秦漢以后,無玉人之職,均屬匠作,故無論日用與殉葬之器,皆取完整。據(jù)所見夏商之玉,與秦漢六朝之玉,未曾有一缺痕者,即此可斷尾周時所制也。余存有碧玉瑗一,白玉琮一,皆一刀之缺痕,系璧一,黃玉璜一,皆有兩刀之缺痕。而其拙樸之氣,令人生羨。若偽造周器者,多仿其缺痕,但有意為之,刀痕明顯易露,愈顯其丑,此人人所易辨者也。
三十二,辨水火干三坑
凡古代帝王之陵寢,其穴寬大,含殮之玉甚多。穴空地中之水,易于灌入,故名曰水坑。穴中有地火者,名曰火坑。穴中無水火者,名曰干坑。水坑之玉多斑點(diǎn),形如蟲蛀;火坑之玉多裂紋,形同石灰,干坑之玉,皆帶有枯槁之色,土銹之痕。三者盤之日久,皆可復(fù)原,但水坑不如火坑,以濁氣太重之故;火坑不如干坑,一裂痕太多亡故,干坑即無此弊。若論盤功,火坑較易于干坑,干坑較易于水坑。按干坑水坑,初出土?xí)r,玉質(zhì)皆松,以刀試之,有直同花乳石者。俟盤出后,以刀劃之,堅(jiān)不可破。故琀玉之新出土者,不問其質(zhì)地之硬軟,但試其刀工色沁之老嫩耳。
三十三,玉出土之軟硬
玉入土中年久,其質(zhì)即軟,如不軟,則色不能沁。至出土后,亦有硬軟之分,硬者易辨,軟者形同枯骨,或如瓦礫。此皆由地氣燥濕所致,見者多不能辨。每見一器,一半軟一半硬,硬者以刀試之,不能入,軟者以指甲劃之,即碎如泥土,但盤之日久,則軟者亦堅(jiān)不可破,此不可不知者也。
三十四,出土之夷玉
《周書顧命》:大玉夷玉。疏引王肅云:東夷玉夷之美玉。鄭康成云:大玉華山之球,夷玉東北之珣玗琪?!稜栄裴尩亍罚簴|方之美者,有醫(yī)無閭之珣玗琪。是夷玉見稱于周久矣,今見醫(yī)無閭山下所產(chǎn)之玉,光透如冰,堅(jiān)而不潤,石性也。是以出土者,露有浮光,雖盤出而少色澤,不足貴也。
三十五,出土之璧流離
地理志曰:入海市明珠璧流離。西域傳:罽賓國,出璧流離?!秴菄奖o(jì)符瑞》亦有璧流離?!段郝浴吩疲捍笄貒?,出赤白黑黃青綠縹紺紅紫十種流離。吳清卿有一玉環(huán),形同流離。即以為今日中國所罕見,即西域亦非恒有,故漢以為祥瑞,最可寶重。不知璧流離,即寶石之似玉者,質(zhì)堅(jiān)而不潤,性寒而不溫。即受色沁,亦多凹凸不易透出。故其光雖如玻璃,而不能如玉之潤澤如脂膏也。漢時由西域進(jìn)來,頗非易易,故人少見多怪,即目為祥瑞。猶之今人初見鉆石,目為珍奇耳。今之目為珍奇,猶古之目為祥瑞也。按璧流離,可為玉中之異品,清卿以為玉中之絕品,則大謬矣。今某友得一笛頭,拘于清卿之說,奉為至寶,不肯輕以示人。余笑曰:古之君子,以德于玉;今之人竟卻比德于璧流離,能不令人捧腹?
三十六,刀工
石器時代原無刀工,故古玉斧玉鏟之類,存于今者,未見其有花紋者,可見上古未開化之前,無刀工之可言也。若論刀工,三代尚矣。夏尚忠,其刀工精而深;商尚質(zhì),其刀工古而樸;周尚文,其刀工文而雅。而產(chǎn)玉之多,制玉之盛,尤以周為最。觀玉人之設(shè),上而夏商,下而秦漢,均無此職,即可知矣。故今出土之古玉,論三代器,亦以周為最多。至西漢刀工,有豪放氣,故有漢八刀之稱。東漢三國同。隋唐以及五代之刀工,亦屬圓渾,但雜而不純,佳者極少。北宋之刀工,精神外露,特少古意。自宋末以及元明清,學(xué)著多刻花乳石,刻玉一門,純屬匠作,幾不見文人一操刀矣。但清至乾隆刀工為之一變,當(dāng)時所刻翡翠瑪瑙珊瑚寶石之多,實(shí)為歷代之冠。其以天皇白雞血紅等石仿古,亦為歷代所無。雖多匠作,但一量風(fēng)尚,猶見文人詞客游戲而為此者。故其刀法之精,直追六朝。自道光以后,則遠(yuǎn)不及矣。余按古今雕刻一門,可分為五大時期,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是以石制玉時期,可稱最古,一變而為周之昆吾刀,再變而為漢之八刀,又一變而為六朝之巧雕,至清之乾隆精刻為最后。此皆一時風(fēng)尚,故精美者多。工藝之關(guān)乎文化,豈曰小補(bǔ)而已哉?猶之論瓷器,則必稱柴汝官哥定,論鼓鑄,則必稱齊莒刀列國幣,新莽梁武,宋徽清之咸豐是也。否則如唐之開元,宋之宣和,明之宣德,清之康熙,其刀工豈無精品,特以不能移風(fēng)易俗,故傳世者少耳。況近世多用旋車,氣息薄弱,不能上追古代,則又遠(yuǎn)不如用刀矣。昔人云:自魏晉以來,不見昆吾刀,誠然哉。但昆吾刀,自何時斷絕,吾亦不得而知也。若就雙鉤碾玉法論之,漢時已取便捷,失其古趣,至今之用旋車制玉,則愈趨愈下亦。倘再用機(jī)器制作,則俗惡不堪設(shè)想,可畏也。吾當(dāng)與諸弟子論古玉曰:今之玉質(zhì),不如古玉之堅(jiān)潔,想系地利之退化。今之刀工,無論單刀副刀,均不如古人刀工之樸拙,亦系文藝之退化,言之可慨。或云古玉堅(jiān)潔,由于出土后風(fēng)吹日曬,年愈久而愈見精彩,是以秦漢不及三代,六朝不及秦漢,唐宋元明不及六朝者,非玉之罪也。刀工亦然,今人不見昆吾刀,而已菊花鐵所煉之鋼刀刻玉,而欲追蹤三代,頡頑秦漢,睥睨六朝,豈不愚哉。此說亦覺近理。
三十七,昆吾刀之切玉
據(jù)所見周秦漢古玉,其刀工粗細(xì)不一。細(xì)者無論矣,粗者莫如漢八刀。而表現(xiàn)刀之快利,切玉如泥者,實(shí)千百中不一見。舊存一白玉虎文佩,遍體水銀沁,大刀闊斧,隨意亂刻,凸凹淺深,刀痕全然布露,使切玉如泥之真象,顯然易見,亦不易得之奇品,可珍也。
三十八,各國玉工之比較
印度之石刻畫像,鑒古家多稱在五千年以上,獨(dú)未見出土之古玉。歐美之制作鉆石,非不精美,獨(dú)未聞有制玉之奇技。至于洋錢之證明,雙鳳風(fēng)帆馬劍四工雙柱,以及闍婆之剪銀葉,驃國之鑄金錢,日本德川氏之鉗金鎏金,均甚工致,但亦少制玉之工。即因?qū)仕I(xiàn)天壽永昌之玉錢千緡,十年始成,費(fèi)工不為不久,而未見有出土之古玉,可見成周時代玉人之設(shè),其重玉,金球之冠,故其刀工,亦遠(yuǎn)勝他國也。
三十九,古玉之文字
夏用鳥篆,商用蟲魚篆,周用大篆,皆刻陰文,露于器內(nèi)。秦兼大小篆,漢用小篆,大篆不多見,刻多陽文,露于器外,魏晉以后,楷隸并用,篆文甚少,故不易見。
四十,古玉后雕
庚辰冬,魏君宜之,同其友運(yùn)來古玉大小三百余件,屬余鑒別。因?qū)徱晝蓵円?,其中雖少精品,而佳者大可陳列,小可把玩之品,約有數(shù)十件。收藏?cái)?shù)世,始能臻此,不易也。中有一黃玉琮,高八寸,四面闊約四寸,遍體沁作栗黃色,真三代物也。惜少刀工,而四面復(fù)刻山水,畫片極工雅,知系宋元名家所刻。余為之惋惜,直以為方竹杖之宜圓,半月池之不應(yīng)鑿也。旋曹君伯舫來寓,見之曰:此等后刻,非近世所造。此等山水畫片,非高手不能辯。嗜古者,每以為后刻不足貴,而東西洋,則以為古玉后刻,乃雙美耳。不但不以為病,且價值較未雕之古玉,則尤貴也、草君經(jīng)理古董商業(yè)有年,常與歐美人交易,故言之甚詳,但余以為保存古物,應(yīng)存其舊制,不宜強(qiáng)加雕琢,致傷原器,而減古趣,令把玩時,不愜于心。
四十一,刻印
考之用囗(钅術(shù)),始于周官,佩印見于六國。古囗(钅術(shù))之傳于世者,金銀銅已少見,而玉囗(钅術(shù))尤希。據(jù)余所見者,若魯司寇齊都司蒸彝囗(钅術(shù))等,刀法皆古,洵不易得。到秦傳國之囗(钅術(shù)),相傳斯篆壽刻亦難深信,惟自漢八體畫法成立,五日摹印,以后已屬專門,而刻印之風(fēng)大熾。漢人制印,不獨(dú)用玉,而用玉者亦極多。其刀工亦皆古雅,是以藏家皆珍之。按昆吾刀,切玉如泥,西戎利刀,割玉如割木。漢去周未遠(yuǎn),或用此刀,亦未可知。但所刻鼻鈕,龜鈕,壇鈕,瓦鈕,龍虎鈕,虬螭鈕,種種無不精妙。魏晉六朝遜之,之唐宋則相去遠(yuǎn)矣。自元王冕善刻花乳石,風(fēng)氣為之一變。故明清至今,文人均以田黃,雞血紅,芙蓉白,蘋果青諸色為貴,其價值且超過玉者百倍。蓋以石質(zhì)松軟,易于操刀,不似玉質(zhì)堅(jiān)硬,而難刻也。故近代之能刻玉者,則更少矣。現(xiàn)在出土之玉印,尤足寶貴。余存有漢張留侯私印,文曰良子房,白玉質(zhì),瓦鈕,受水銀沁過半;晉羊叔子印,龜鈕,直同黑漆,故質(zhì)不可辨。兩印刀工精勁,異于尋常,故常佩之,重其人也。族弟法三,由邛王冢得一玉印,滿身魚子斑,質(zhì)不能辨,持贈于余,用灰提油法制之,文曰虞年伏,斗鈕,亦有古趣。又見友人廉南湖,存有清乾隆御用一田黃石印,色如脫胎古玉,三繩聯(lián)環(huán)鈕,長約盈尺,下垂三印,其小異常精品也。古玉印,曾未見有此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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