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觀與蘇臻一起喝到了很晚,他走出書房的時候已是月滿中天。
酒肉本就都是可以穿腸的毒藥,何況對于一個心中積壓了太多東西的人。
不知不覺,他站在了那扇緊緊關(guān)著的門前,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那桿銀槍,在月光下是那樣的奪目,只是可惜它不能繼續(xù)在本應(yīng)屬于的戰(zhàn)場上綻放。
酒是特殊的酒,所以就算是武功高強之人也容易醉。
按蘇臻的道理,人積郁久了是容易出問題的,所以有了壓力就應(yīng)該找一個釋放的方法,而恰好秦殊觀就是那種絕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人,于是他提前在酒里加了些料。
料是藥,但不是毒藥,只是另辟蹊徑的激發(fā)出人身體里最原始的東西,所以酒力醉人心,比世上最猛烈的毒藥還要厲害幾分。
“你是怕什么嗎?”
“既然你已經(jīng)娶了她們,那么不管是出于怎樣的目的,她們都是你的妻妾,而你是她們唯一的男人,你這樣下去不但耽誤了自己,也只能讓她們守活寡,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美佳人就是在深宮里這樣郁郁而終的”蘇臻的話猶在耳邊,雖然說的句句在理,可怎么聽起來都像是歪理邪說。
站在門外,這扇門和門里的人總是給人一種深深的冰冷,讓人無法接近。
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自己。
于是,他打算今晚就做個了斷吧,既然這樣會讓她感受到屈辱和痛苦,那么不如放她離去,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司燕北雖沒有直接殺死秦延年,同時又為東陽王朝立下過不朽功勛,但也因多年來殺伐太重,在軍中朝廷都有他的影響,也因此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所以他的入獄并非偶然,更不是無辜。
但司海棠又有什么罪呢,何況那三年的等待已是天大的情,縱然他還不了,也絕不該去傷害。
于是,他伸手推動了那扇門。
門只輕輕一碰便開了。
原來這扇門從始至終都是敞開的,關(guān)住的只有人心。
屋子里一樣的暗淡,不但沒有一絲燭火,好像就連外面的月光也很難滲透進來。
秦殊觀慢慢的走近那張唯一還有一絲人的氣息的床,床上的人呼吸均勻,顯然已經(jīng)熟睡。
他慢慢的俯下身子,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這些年來竟從沒有好好的看過她一眼。
司海棠生在將軍府,從小就常與軍人為伍,便養(yǎng)成了男孩子脾性,卻唯獨對秦殊觀與眾不同,只是表現(xiàn)出來的極為特殊。
他如何能不把這一切看在眼里,但也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他們相距不過咫尺,卻又好像隔著一個天下。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成為怎樣的人,去做怎樣的事,為了達成目的甚至可以不擇手段,但對于司海棠卻還是有所不忍,因為她同樣生在京城權(quán)力最中心的大染缸里,卻能保持一份純真之心,這也正成為了他此刻心中唯一的柔軟之地。
司海棠仍然睡著,一只手壓在側(cè)過來的身子下,另一只手托著半張美麗的臉,只是即便熟睡的她,雙眉仍緊緊皺著,像是無法化開的冰川。
在靜到了極處的時候,突然間驚起一陣寒意。
司海棠人睜開那雙滿是仇恨的眸子,一把冷若寒霜的匕首便已刺向秦殊觀胸口。
這一下又快又急,若是換做一般人一定已經(jīng)血濺當場。
但秦殊觀并非一般人,可他似乎也沒有想要躲開的意思,直到匕首臨近,他才出其不意的伸出一只手,正握在匕首鋒利的刃上。
這一握他沒有用任何武功,只是血肉之軀與利刃之間的撞擊,結(jié)果自然不必多說,一股血腥氣霎時間傳來。
匕首沒有再近一寸,而是停在了那里,兩個人在黑暗中相互對望。
近在咫尺卻隔著一把利器的對望。
“原來你一直都在等著這個機會,所以才會故意留下門的”
秦殊觀的聲音雖然平靜,但說出的每個字都比利刃還要傷人,“你想殺了我?”
“嫁給我難道不是你這么多年以來一直想要的?”
司海棠憤怒到了極點,她從沒想到曾經(jīng)自己深愛的人竟會這般羞辱自己,想來這些年的經(jīng)歷終究還是改變了藏在自己心里的那個人。
“不錯,我等了這一年多,就為了能接近你殺了你”
“為什么?”秦殊觀問。
“因為...我不想看到你變成那個曾經(jīng)我們都憎恨過的人”
秦殊觀看著她的目光從恨逐漸變得不忍,就像是一只命運掌握在他人手里的小鳥,血正從他的身體里慢慢抽離,與血一起抽離的還有心中的那一片柔軟。
他的手漸漸捏緊那把匕首,一股渾厚無比的大力傳來,讓司海棠再也拿捏不住。
司海棠看著他逐漸變得陰森起來的目光,心里最后一點希望也終于破滅,就在匕首將要脫手的一瞬間,她奮力從秦殊觀手中抽回,這一次她對準的不再是面前的人,而是自己。
“如果你就這樣死了,我一定會殺了他”秦殊觀的聲音如同一個魔咒。
司海棠的心終于土崩瓦解,匕首落在枕邊,而她就像是一個木偶一樣落在秦殊觀的手掌心里,任其擺布。
曾經(jīng)的深愛,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般千瘡百孔?
寂靜無人的某個夜晚,她獨自神傷時也曾想過,難道嫁給他不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可是為什么現(xiàn)實卻總是這樣的殘酷,想到這里她恨不能一死。
這個夜晚,對司海棠來說是一個開始,也是她終其一生都無法釋懷的傷痛,愛本該被溫柔以待,可她的愛換回的卻只有摧殘,至少此時的她已心凋如殘花。
即便如此,她也萬般的痛恨自己的不爭氣。
為什么明明已經(jīng)心死卻還是會有知覺?
人生為什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
相信答案永遠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