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進山洞,里面的黑暗是龐大到遍布每一個角落的。
這里沒有一束光,哪怕是星星點點的光也看不到。
所有人只能小心的摸著兩側(cè)的石壁,聽著心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這時候的安靜是最可怕的。
“張…張大哥,我們是不是在往上走,我怎么覺得一直在爬坡?”楚琳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里的疑惑,雖然她不確定張鳳白還愿不愿意解答她的問題,但也許走在最后的秦殊觀可以。
“不錯,我們是在往上走”秦殊觀說道。
“那你們覺得到底是什么人挖了這條山洞?”楚琳又問。
“問再多的問題也解不了你心里的慌亂”張鳳白潑了冷水。
黑暗里的時間就像是凝固了的水,你走進來就很難再走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四個人的肚子早就開始從暗暗打鼓到擺上明面,除了秦殊觀外,其他三人都漸漸喘起了粗氣。
但沒有人抱怨,因為理智告訴每個人,現(xiàn)在除非找到出路,他們甚至連退路都已經(jīng)沒了。
安靜到了極處的環(huán)境下,只要稍稍注意就能聽到浪濤捶打巖石的聲音,一聲一聲清脆入耳,若是放在平時這樣的聲音可以說是動聽,但是現(xiàn)在,就像是地獄里傳來的吼聲,又或是勾魂使者手里搖動的鈴聲。
“湖水已經(jīng)漲到了洞口,以我們進來前的水勢估量,不出幾個時辰恐怕連這里也要被淹沒”秦殊觀說的雖是事實,但未免有些殘忍。
這時候,楚琳突然停住了腳步,一只手向后摸索正碰到了張鳳白。
然后,她身子沒來由的一軟,整個人癱坐了下去。
“你…你沒事吧”張鳳白不明所以。
“楚琳,你倒是怎么了,快說句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蔡文姬有些擔心的問道。
過了一會兒,楚琳才帶著哭音道:“路已走到了盡頭,我們…我們無路可走只能在這里等死了…”
“別怕,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蔡文姬安慰的說道,可她的話在楚琳聽來根本也是毫無底氣。
“秦兄弟,依你看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張鳳白問道。
秦殊觀很久都沒有開口,不知道在黑暗中想著什么。
山洞里,除了陣陣呼吸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一陣陣浪濤擊打在石壁上,聲音越來越清晰。
“按照現(xiàn)在的情形,最多還有兩個時辰,水就會灌滿整個山洞”秦殊觀冷靜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可怕的魔咒,將殘留著的一絲絲希望也徹底擊的粉碎。
片刻之后,山洞里傳出一陣啜泣之聲。
“真的就再沒有別的辦法了?”張鳳白一字一字的說道。
秦殊觀沒有再開口,沉默也就意味著認同。
黑暗里,呼吸聲、水聲還有哭泣聲交織在一起,在山洞里傳的越來越遠。
西風凜,殘陽斜,
枯草漫千古,孤星墜荒野。
胡笳蒼涼意,月寂人相別。
路漫漫,踏一步九重樓。
劍如風,斬落千堆雪。
孤帆瘦影水茫茫,
寒鴉老樹予明滅。
話不盡,那一眼春江水竭。
水聲越來越清晰,也就預(yù)示著時間已經(jīng)所剩無幾。
這時候,對于在黑暗里等待著死亡降臨的人來說變成了極大的煎熬。
除了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他們甚至都感覺不到彼此的存在。
張鳳白閉著眼睛,好像又回到了曾經(jīng)走過的地方,高山,雪原,大漠,還有從不屬于他的江湖,望一眼那蒼茫的大地,一人一馬孤瘦的影子也已經(jīng)越來越遠。
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著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有些微微的發(fā)涼,但也柔軟輕滑,張鳳白能感覺到從手上傳來的溫度。
兩只手在握緊的瞬間,對于死亡最自然的恐懼也在逐漸消失。
原來溫度真的可以相互傳遞。
人心也真的可以相互慰藉。
蔡文姬將整個身子都依在張鳳白肩頭,慢慢的吐出一口氣來,此刻,她從未感到如此的安穩(wěn)。
以后她便不用再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殘忍,兩國之間的殺伐,還有那位老父親斑白的雙鬢。
楚琳懷里緊緊抱著小狼王,狼王將四只小爪子都搭在她身上,仿佛也在對她回以擁抱,她甚至從未想過,這個看起來不起眼實則是世上最兇狠的野獸會在人生最后的時刻給她最大的溫暖。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這一生竟是如此的可笑。
小時候,生在偌大的王宮里,身為公主卻沒有半點快樂,身邊的人都是各懷心思,就連她的父王也是個心思古怪之人,她以為只要自己能夠揣度甚至抓住每個人的心思就可以黑暗而艱險的叢林里捕獲一縷曙光。
其實現(xiàn)在看來她錯了,一向自以為可以看透人心的她實則正在一步步的走向深淵。
玩火者必會引火自焚,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在這一刻看來卻是她人生可憐且可笑的一個縮影而已。
“張大哥,文姬姐姐”
楚琳的聲音低沉了許多,沒有了從前的輕快和直逼人心的蠱惑,多了幾分透徹。
“你們兩個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全是我害的,我...”她停頓下來,仿佛在整理自己的心情。
“現(xiàn)在就要死了,我不想帶著遺憾,一直以來我都欠你們一個道歉,對不起...”
她的聲音變得悠長,在山洞里回蕩著。
“好啦”蔡文姬的聲音依舊溫柔。
“我跟張大哥都不會怪你的,對嗎?”這句話卻是問向張鳳白的。
張鳳白愣了一下,然后嗓子里極不自然的擠出來一個“嗯”,又似乎在緩緩點頭,人生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有再多的是非對錯又有什么意義?他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怨恨像是一團火,傷害他人的同時何嘗不是焚燒自己。
“對不起...”
就是這含糊不清的一個字,讓楚琳在一瞬間徹底崩潰,開始大哭起來。
有些人生注定每走一步都不會容易,有時候可以在風霜雪雨里握緊拳頭苦苦前行,卻會在一個字面前瞬間崩潰。
成年人的世界,又能有多少快樂。
在沉悶的呼吸中,潮水經(jīng)歷了一番波濤洶涌,在沖進山洞之后就悄然無聲,不知何時將他們身子下的一片地方也逐漸浸濕。
在等待湖水徹底將山洞淹沒變成一片汪洋的最后關(guān)頭,突然閃出了一道光。
而這道光正是來自蔡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