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波瀾起，壯我胸中氣。
山高六千丈，長河九萬里。
瓊侯琴瑟窈，塞外戍征笛。
兵峰直指處，刀光碎寒衣。
宮門開啟，司燕北站在門外向里望去，不覺站了許久。
他換了朝廷新做的官服，稱病在家多日，這次步入皇宮，是因為皇帝點名要見他。
玉階扶搖如上天宮，兩側(cè)御林軍并立，一見到司燕北緩緩行來，不由得更用心了幾分。
崇德殿里，徐子瑄雙手捂在臉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顯然是有什么讓他驚駭不已。
下面賜了座的蔡問天和裴綸相互看了一眼，仿佛心領(lǐng)神會，有些事說出來哪怕點到為止也會石破天驚。
徐子瑄明顯是受到了刺激，這在他初登帝位后還屬首次。
這時，小太監(jiān)從外面跑進來，跪下回稟說是大將軍與齊麟齊大人都到了。
徐子瑄一揚手，小太監(jiān)又跑了出去，不過多久就引著兩位大人走了進來。
皇帝一看到司燕北便起了身，給兩人賜了座。
“不知大將軍這些日子身子可好了幾分？朕本打算早些時候去府上探望，誰知煩擾諸多，唉…”皇上悠長的嘆了一聲。
司燕北起身敬謝道：“勞陛下惦念，臣已無大礙”
徐子瑄擺手讓他坐下，清了清嗓子，說道：“既然大將軍身體康健，我朝軍事還是要倚靠大將軍，別人朕可不放心吶”
司燕北微微笑道：“多謝陛下信重，我軍如今出類拔萃者眾多，況臣年紀大了，總要給后來者機會才是”
徐子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顯然司燕北并不愿意就此接他的話頭。
他只能看向另外三人，齊麟自從進殿之后就微閉著眼睛養(yǎng)神，看到他的目光，裴綸先行起身，道：“陛下，臣有一件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徐子瑄微一遲疑，問：“何事，愛卿快說”
裴綸不慌不忙走到中間，跪了扣了扣頭道：“臣聽聞數(shù)月之前北平道九郾城外有一支騎兵神秘出現(xiàn)，州府皆不敢相詢，不知可是陛下，亦或是大將軍為定鼎天下而秘練之軍??？”
徐子瑄聞言不由震驚，就連齊麟也睜大了眼睛，要知道軍中諸事從來嚴格，不管征集或是裁撤一支軍隊都要兵部呈文直至御前，就算權(quán)威如司燕北也絕不敢與私兵有任何關(guān)系。
“朕記憶中九郾城素?zé)o駐軍啊”
大家都把目光轉(zhuǎn)向司燕北，他才緩緩道：“陛下所記不錯，九郾城與北岷邊境隔絕連綿山脈，故而不設(shè)駐軍，這在兵部有案可查”
徐子瑄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慢慢扶在御案上，上身傾斜，“快去查查到底是何人所為？真是…真是大逆不道…”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蔡問天起身道：“陛下，此事事關(guān)重大，臣以為暫不宜聲張，等查清實情后不論何人主使，若無兵部文書，都已是謀逆大罪”
齊麟也拍案而起，“帝師說得對，這還了得，連軍中都敢染指，若非提早發(fā)現(xiàn)，說不定會鬧出什么亂子來”言語中激憤之情溢于言表。
司燕北看著幾人痛心疾首的樣子，并沒有表露任何情緒。
“陛下茲事體大，還是容我查實后再行回稟定罪不遲”
四人一起走出崇德殿，已是夕陽向晚。
司燕北走在最前，在踏下最后一個臺階時他停了一下，抬起頭望向天空。
天空上晚霞如同一抹烈火焚燒后的灰燼，在黑暗和落日余暉之間形成了一條隔離帶。偌大的宮城，城墻蜿蜒如龍，也將眼前的世界分成兩半，一半在陽光下，一般在陰影中。
他此刻的心境變得格外復(fù)雜，但事已至此或許再也沒有多少挽回的余地，他也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他不是個會后悔的人，但也忍不住在想，若是當(dāng)初自己不領(lǐng)兵出征，那么現(xiàn)在會不會有所不同。
“殿下，不知道你現(xiàn)在可好？”在心里默默問道，因為他清楚，現(xiàn)在的東陽王朝還需要他，前線數(shù)十萬將士需要他，所以他走的每一步都要思量再三。
“裴大人，你有沒有查清這到底是何人所為，私練兵勇，這在哪朝哪代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啊”齊麟越想越覺得這件事非同尋常，感覺自己好像跳進了別人早就搭好的陷阱里。
裴綸回看了他一眼，攤了攤手，“我也不沒去過九郾城哪里知道，這種事嘛…一旦發(fā)生，就必然會有人人頭落地”
齊麟更加好奇，“陛下不知，大將軍也不知，這可奇了，什么人能有這么大膽子？”
裴綸笑了笑道：“反正不是你我就好”他笑得愈發(fā)得意，就像是一根刺正在從心口一寸寸拔出。
拒北城鎮(zhèn)北將軍行轅，到處一片白茫茫，干冷的好像連天地都快要裂開。
顧西風(fēng)站在一處高崗上，俯視腳下，他目光沉重，像是有什么極重的心事縈繞不去。
這時，一騎戰(zhàn)馬絕塵而來，很快就到了近前。
衛(wèi)士正要上前攔住來人，顧西風(fēng)遠遠望見，擺手示意不要阻攔。
馬上之人跳了下來，快步跑到近前，單膝跪地將一份東西交到顧西風(fēng)手中。
顧西風(fēng)展開一看，只見上面一片空白，竟連一個字都沒有。
他看了許久，才吐出一口白氣，咬著牙搖了搖頭，對身后的人道：“你立刻返回京城，親口告訴大將軍，只說…我已知曉他的意思”
那人微微抬起頭遲疑了片刻，這時顧西風(fēng)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怎樣，低聲道：“東陽沃土，早已是別人眼中的肥肉，天下不久后必成逐鹿之勢，練就一支奇兵勢在必行，這件事不但沒有私心，更是百利于我東陽王朝，只是可惜了…”
他閉目長嘆一聲，不再言語，直到傳信之人御馬走遠，才緩緩道：“風(fēng)雨來時，那些目光短淺之人還有多少能置身事外？”
京城，相府。
秦延年在書房里負手而立，望著一張圖看了許久。
圖上密密麻麻的畫著各種符號，山水連綿交隔，城關(guān)雄立，國界線蜿蜒穿梭。
東陽王朝西臨西涼，中間是一大片荒蕪之地，北方有大片山脈，名為北固山，山外就是世代仇敵北岷，在北岷的更遠處是一個叫做陀羅州的神秘小邦。
仰望地圖，天下之勢如身臨其境近在眼前。
于千萬山水中間，秦延年將目光定在那處南崮山上，好像也能看到峰回路轉(zhuǎn)的崎嶇世界，穿越巨峰怪石，于幽深靜謐處漸漸露出一座巍巍寺院的真容。
古老沉靜的鐘聲響起，也正跌入他的心底。
原來在這位位高權(quán)重的宰相心中也會惦念。
“觀兒，這三年對你有所失有所獲，希望你以后的路能走的順暢些”
“不過好在你很快就要回來了，你娘大概也就不會再怨我了吧”
他舒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新朝舊人，在老邁之年還能替東陽王朝添薪加火，我此生足矣！惟愿還能再給我些許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