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鈞回到黃龍戍時天已經(jīng)快亮了,任秋風(fēng)卻正站在大門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喂,你是一夜沒睡還是起的早了?”他拍了一下任秋風(fēng)。
任秋風(fēng)豎了根手指在嘴邊,讓他把聲音放低,又指了指牢獄大門,小聲說道:“睡不著的不是我,而是有些人”
“哦?”梁若鈞經(jīng)他這么一說,才發(fā)現(xiàn)問題。
原來牢獄門前雖一切如常,但站著的兩個人卻有變化,他們身上也穿著黃龍戍不解兵的官服,可實際卻有不同之處,只是不熟悉的人很難發(fā)覺罷了。
只見那兩人南環(huán)緊袖上各有一條細長的白紋,長如絲線,狀如游云,很是特別,而這也恰恰是一種奇特兵器的樣子。
“白修來了?”他面色有些微變。
任秋風(fēng)輕輕點頭,卻沒有任何動作,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他是奉了大人之命前來帶人的”
“誰?”
“一個囚犯”
“誰?”梁若鈞重復(fù)問道。
“沈醉”任秋風(fēng)本不想說,卻不想他再追問下去。
梁若鈞忽然想起那個有些奇怪的漢子,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最繁華的煙花之地,而那是他形如乞丐,卻飲酒如狂,亦是目中無人,而后兩人曾相坐對飲,更是生死相拼,他是天下紫極樓殺手,一手快劍世間少有,看起來性情深為奇特,梁若鈞一直想不明白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為何會淪為他人之工具。
“他現(xiàn)在只剩下半條命,大人怎會突然提他出獄?”
他很清楚黃龍戍那位裴大人,他絕不可能做毫無意義之事,更不可能去理會一個毫無價值的將死之人。
任秋風(fēng)搖了搖頭,卻一把抓住梁若鈞。
“有些事”
“我不想多問,勸你也不要多管”
這時,石門震動,任秋風(fēng)把他推進了身后的耳室里。
白修一身潔白,臉上毫無波瀾,身后兩人架著一個奄奄一息之人,再后面又跟著兩人,五人先后出了大獄。
他毫不理會其他獄卒兵丁,只是微微朝任秋風(fēng)抱拳:“任兄,人我?guī)ё撸瑒跓?p> 任秋風(fēng)也只是點了點頭,給他讓開了路。
“白兄,這個人恐怕活不久了啊”在白修出門之后,他盯著他的背影說道。
白修腳步不停,抬起一只手來。
“大人說,他的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守信!”
說完,就帶著人離開了。
任秋風(fēng)齜了齜牙,感覺好像吸了口涼風(fēng),發(fā)現(xiàn)梁若鈞已站在他身旁。
“誰能想到,我們的大人居然也會有如此守信重諾的時候”
“昨夜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梁若鈞望著白修離去的背影,又好像在看著天際上依舊不肯退去的黑云。
“大事?什么大事?”任秋風(fēng)見他神情異常,還真是難得一見,也來了興致,連剛剛升起的困意也消了大半。
“壽宴之上,六皇子寵妾公然刺殺陛下,現(xiàn)已押入死牢”梁若鈞聲音雖平靜,卻還是把任秋風(fēng)嚇了一跳。
“宮里發(fā)生這么大的事,居然…”
“是陛下有意封鎖消息”
“那,那六皇子是不是…”任秋風(fēng)好奇問道。
“若是陛下真想定罪,恐怕就不會這么做了”
“你的意思是陛下想保他?”
梁若鈞沒有回應(yīng),因為那已超出他思考的范疇。
“這些天實在是發(fā)生了太多奇怪之事”
天色微明,剛剛吐露的曦光還沒來得及照進幽暗的小巷。
灰衣人一只手里握著劍,一只手遞到面前跪著的人眼前,微微瞇著眼睛,犀利如劍的目光里透著一絲冷漠,即便眼前的男子已經(jīng)命不過半,他也不會產(chǎn)生任何的憐憫,在他眼里可憐就是無能,甚至連殺他都不愿動手。
“可惜,可惜”
“她拋下所有,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下的你,早就已經(jīng)死了”
沈醉披散著頭發(fā),一聲不吭,宛如真的已經(jīng)是個死人。
“我的劍不殺求死之人”
他把手里的東西丟在沈醉身上,“這是她留給你的,這樣你們的玉佩就湊成一整塊了,只是當(dāng)年的飛鷹還能不能展翅飛翔,已經(jīng)不是她所能看到的了”
突然,青璃走出去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緩緩轉(zhuǎn)身。
那個只剩半條命的人不知什么時候變換了一個位置,他側(cè)著的臉被蓬亂的長發(fā)完全擋住,只露出一雙眼睛,一雙布滿血絲的眸子,正朝青璃盯來。
青璃依然環(huán)抱著劍,冷酷的眼眸下露出一起笑容,因為他發(fā)現(xiàn)剛剛還堪比一具尸體的人突然活了過來。
“落紅殘退捧玉面,微風(fēng)得意照云閑。飄絮蕩若人間翼,千山取酒天欲晚?!?p> “宛兒,宛兒”
“天晚了,哥不會讓你一個人找不到家”
皇帝在藍湛的攙扶下走到宣羅殿前,透過門縫能看到跪在外面的人。
徐子胤挺立的脊背,就算跪了幾個時辰也依舊挺拔。
看到外面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皇子,皇帝怒氣上涌,他用力甩脫了藍湛的攙扶,手一把握住門邊,不停的顫抖。
仿佛只需輕輕用力就能推開的那扇門對他來說難如登天,顯然,他心里還劇烈的掙扎。
許久,他終于松開了手。
“藍湛,你出去替朕問問那個逆子,是他的女人要殺朕,現(xiàn)在他反倒跪在這里責(zé)難朕到底是何意?”
藍湛有些遲疑,沒有立即上前,因為他最清楚這位陛下心中所想。
“快去…”徐貞義顫抖著聲音,仿佛在乞求一般。
藍湛險些跪倒,無奈之下只能依旨出門。
“殿下”
六皇子仰起頭,見到是藍湛眼中有些許失望。
“藍總管”
“殿下,陛下怒氣傷身,此刻龍體欠安,您何苦在此久跪不起,如此豈不是為難陛下?”
徐子胤輕輕搖頭,沒有絲毫猶豫。
“不,此事絕不簡單,我了解宛兒,她,她平素里溫柔善良,又怎會突然做出這樣的事?肯定有什么,陰謀,對一定是陰謀”
藍湛看著這位也曾在戰(zhàn)場上生死拼殺過的皇子,無奈而惋惜的搖頭。
“哎,這世上還哪有人似殿下口中所說那般的的簡單善良,何況現(xiàn)在事實就在眼前,殿下為一女子而觸怒君父,非但不智,更是不孝??!”
此言一出,不可謂不重,言下也是在提醒他孰輕孰重,哪知道徐子胤目光里透著股倔犟,毫無悔改之意,他坦然而對,緩緩搖頭。
“藍總管,記得年幼之時,皇祖父曾對我們說過,一個男兒生在世上想要有多少作為就要擔(dān)起多少重量,我此時可以選擇棄她不顧保全自己,可那樣一來,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的男人,又怎能配得上生在東陽皇室,又怎能…”
還沒等他說完,從大殿里面突然傳出一聲憤然大吼。
“逆子…”
“逆子…”
“陛下…”藍湛哎呀一聲,再顧不得徐子胤,沖進大殿。
“父皇,宛兒犯下不赦之罪,可她既為我婦,兒臣便不能在患難之時棄她不顧,但有罪責(zé),兒臣愿一力承擔(dān)…”
“逆子,你可知道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你”
“六殿下,你就別再說啦,老奴我求求你了…”
“快,快傳御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