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古老的城市退去所有的喧囂而歸于沉靜。
夜星布滿銀河,閃爍著像是千萬雙晶瑩剔透的眼睛。
清晨的霧氣悄然降臨,讓這座古老又繁華的都城逐漸煥發(fā)出嶄新的光彩。
雞鳴之后,京城東西南北四處城門已緩緩打開,天還未曾大亮,城外想要進城的人就已經(jīng)排成了長隊。
馬蹄聲聲,夾雜著車輪“嘎吱嘎吱”的響聲,一隊威武攝人的邊軍護送著一輛囚車在人群中緩緩駛?cè)刖┏恰?p> 人們不時的朝囚車望去,然后就是一陣陣竊竊私語,只是沒有人敢于說的太過大聲,畢竟兩側(cè)押送的邊軍個個面沉如水,一看就極不好惹。
就算是不知大事的京城老百姓也都知道,能讓這樣一對整裝有素的邊軍不遠千里押送進京的囚犯一定不是什么小人物,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在京城掀起波瀾。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要為了生計忙碌著,辛酸和汗水只有自己才知道,至于別人,不管是登堂入室還是落入凡塵,都并不是那么重要,或許也只能當做茶余飯后的幾句談資。
青海道鎮(zhèn)西將軍身邊的副將陸岑率邊軍衛(wèi)隊入京,直到此刻他一路全身緊繃的精神才稍稍放松。
陸岑回頭望了一樣囚車里披散著頭發(fā)的人,冷峻的臉上透出幾分惋惜。
堂堂宰相之子,入殿試,為御前侍衛(wèi),可謂天之驕子一樣的存在,可惜偏要去那個荒無人煙的邊塞,最終又以這樣的方式回到闊別已久的京城,豈能不令人感嘆?
東陽王朝一文一武,宰相秦延年秉持朝政,大將軍司燕北統(tǒng)帥天下兵馬,兩人昔年好友卻不能將相和,以致文武不睦的局勢。
這一次秦殊觀斬殺玉門關(guān)守城將軍,不管原因是什么,都已經(jīng)犯下軍中不可饒恕的罪責,此刻押入京城,本就是要趁機打壓秦延年一派。
夜色散去,霧氣隆隆。
濕漉漉的霧氣凝結(jié)成晶瑩的露珠,落在草葉間,也落在披散的長發(fā)上。
東方的天色現(xiàn)出一層淡淡的亮色,城外的林中傳來歡悅的鳥叫聲。
秦殊觀這時才微微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那座遠不及玉門雄關(guān)巍峨壯闊的城樓,城門內(nèi)外人群川流不息,這可比玉門關(guān)要熱鬧不知多少倍。
果然是京城繁華,絕勝煙柳滿皇都。
就算是這一路行來已經(jīng)心如死灰,在看到自小生長的這片土地時,秦殊觀還是不免心中升起一絲波瀾和感慨。
曾幾何時,門庭若市的宰相府邸也不知道如今怎樣了,多年未歸,想來母親總該是盼兒心切,要是知道自己此刻的這般模樣,不知一向慈祥心軟的母親又會是怎樣的傷心?;蛟S權(quán)傾朝野的父親仍會堅如磐石,十幾年來他勵精圖治快要熬干了心血,為的就是這個王朝在自己手上變得熠熠生輝,所以他堅定如鐵,心思如海,志在云霄,自不會以兒女情長為重。
囚車緩緩駛?cè)氤情T,秦殊觀正要再次閉目養(yǎng)神,余光掃過人群時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蘇瑧,就站在人群當中,目光隨著囚車一寸一寸的向前移動。
他好像在低聲的說著什么,只是熙攘的人群太過嘈雜,秦殊觀完全聽不清,但是他能猜到蘇瑧很快就會回到相府把眼見的一切告知父親秦延年。
一向嚴肅苛責的父親應該不會前來看自己,這當然也是秦殊觀想要的結(jié)果,畢竟此次事件很快就會成為朝廷上下的風雨大事,而與秦延年不睦的大將軍司燕北定然會把自己當成打壓父親的一個突破口。
他沒有注意到人群中還有一個人,正扛著劍,牽著馬,本來打算城門一開就徹底與這座繁華的都城告別,哪知道正見到緩緩駛?cè)氤情T的押送隊伍。
張鳳白愣住了,他使勁兒的揉著眼睛才確定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覺。
囚車里的人正微微仰起頭,好像還帶著久別重逢后的一絲絲陌生。
“秦殊觀”
“怎么,怎么”
張鳳白停下腳步,一著急反倒有些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初升的朝霞像是剛剛崛起的生命,奮力的反抗和推翻統(tǒng)治了天際一整個夜晚的夜色,晨霧悄然落盡,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沒有一分一秒的提前,也絕不會遲到。
押送囚車的隊伍緩緩駛過長街,喧囂的人群開始習慣這殘酷又冰涼的現(xiàn)實,有不懂事的孩童跟在囚車后面,好像是在追逐送親的隊伍。
大人很快就把自家的孩子扯了回去,告訴他們那可是要砍頭的,血會噴的到處都是,場面殘忍恐怖,別說是他們,就算是大人看了也會做幾個晚上的噩夢。
梁若鈞坐在黃龍戍后院僻靜的角落里,手里拿著一把匕首正十分專注的雕刻著一塊木料。
自從少監(jiān)之死案結(jié)束后他就常常一個人躲在后院不肯出去,好在這兩天并沒有什么重大的案子找上門,他也就不用去面對頂頭上司裴綸。
那日原本已將破廟團團包圍,里面的天下紫極樓首腦可以一網(wǎng)打盡,可出乎意料的是裴綸將他們都屏退在外,獨自去見了紫極樓主,出門之后紫極樓主就已服毒自盡,而彤云等三人被關(guān)入大牢。
回來之后,對于這件事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就像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對于彤云等人也只是關(guān)押嚴管,卻從來沒有過任何審訊,更是嚴令任秋風除正卿裴綸手諭外不得任何人接近。
即便可以不說,不可不聞不問,但梁若鈞還是沒辦法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因為他實在無法相信當時自己面對的那個一言不發(fā)的紫衣人就是關(guān)重陽。
現(xiàn)在關(guān)家死的死,發(fā)配的發(fā)配,好像有人刻意把一切都抹去了。
飛瓊背著手故意把腳步放的很輕,本想捉弄梁若鈞一番,可見到他的背影時眼神也不禁有些暗淡,她自然知道梁若鈞的心事,可是這一切都木已成舟,他想要尋找真相就變成了一廂情愿。
“師兄”
梁若鈞手里的匕首停頓了一下,回頭看到飛瓊好像一臉愁苦不禁微微一笑。
“你一個人躲在這里倒是享足了清靜”
“怎么了,這兩日不是沒什么事嗎?”梁若鈞問道。
飛瓊似笑非笑又有些故作深沉的俯下身子,盯著他看。
“真的有事發(fā)生?”
“嗯,一件很大的事,要是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梁若鈞再次拿起匕首和木雕,一下一下的刻了起來。
“你若是不想說我也可以不聽”
飛瓊朝他使勁兒瞪了下眼,但很快又神秘的說道:“你是不知道,青海道今天天還沒亮就專門派兵押了一輛囚車進京,你說是不是大事”
梁若鈞一聽有些詫異。
“這倒是奇事了,青海道是鎮(zhèn)西將軍王右軍所轄之地,他可是大將軍司燕北的心腹愛將,管轄之內(nèi)可以先斬后奏,又怎會千里迢迢送進京城?知道押送的是什么人么?”
飛瓊眨了眨眼,意味深長。
“你恐怕也想不到,押送的人是當朝宰相秦延年之子”
梁若鈞放下匕首和還未刻完的木雕。
“這還真是足以轟動整個朝廷的大事”
“有一點你更想不到”
這一次梁若鈞也笑了,“是不是人要送到黃龍戍暫行關(guān)押?”
飛瓊的笑凝固了,不由嘆息一聲。
“還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