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fēng)蕭瑟,殘陽如血。
滿地堆黃,鴉聲陣陣。
一條長長的隊伍在昏黃的夕陽下于漫無邊際的沙漠中緩緩穿行,每個人都正在經(jīng)受著艱苦和貧瘠世界帶來的考驗,他們本不屬于這里,現(xiàn)在卻要承受這種艱難的考驗,除了身體上還給心里帶來極大的折磨和焦灼。
現(xiàn)在每個人在心里都在想象著鶯啼如薄霧繁華洗春江的世界,還有那日日嘈雜卻熟悉的叫賣聲,楊柳岸上不曾停歇的歌舞琴弦之聲,一切在時或不以為然,沒想到換了一番天地就成了夢寐以求的天堂。
那一切或曾真實過,但此刻他們腳下踏著枯燥生硬的石礫沙土,耳邊如同狼嚎。
走出玉門關(guān),就只有漫天黃沙和凜凜西風(fēng)。
所以不管是跟著馬車兩邊苦苦行走的丫鬟和仆人還是馬上帶刀持槍的東陽軍卒,沒有人愿意,可是他們都一樣出了雄關(guān)天塹,一起來到這渺無人煙的沙漠。
他們不但來了,還要穿過幾百里的無人地域,一路去往西涼國,這讓人不禁想起唐三藏西天取經(jīng)的艱辛困苦。
“瑾兒,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要不要讓大家歇息一陣再趕路?”馬車?yán)飩鱽磔p柔的聲音,如三月春風(fēng),又似棲在枝頭的鶯兒,跟眼下的光景形成鮮明的對比。
丫鬟瑾兒瞇著眼睛抬頭望了望,輕嘆一聲:“小姐,咱的路還遠著哩,您就不要顧念著別人了,他們此刻心里怕是只想著早點把您送進西涼,也好早點離開這個人鬼不見的地方!”
瑾兒話語里明顯還帶著氣怨和不忿,走了一路還沒有消減,嘆氣大概也是無可奈何。
“大道理我也真的不懂,堂堂一國,多少男子漢,打不過人家不知道發(fā)憤圖強,偏偏要用葬送一個女子的一生幸福來換取和平...嘖嘖”
“瑾兒,你都埋怨了一路,切不可再說這些話了!”女子的聲音沉了下來,打斷了瑾兒的話頭。
但她自己也跟著沉默了,雖然瑾兒的話不該說,可也的確是事實。
東陽王朝打不過北邊強大起來的北岷鐵騎,正在苦思辦法的時候,西涼國送來了西涼王的國書。
國書洋洋灑灑,要表達的只有一個,就是慕名一位東陽王朝兼美貌與才名于一身的蔡氏女子。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這明顯是抄襲,但意思表達的很清楚。
滿朝文武自然不會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除了要表達對于一個女子的愛慕,還間接表達了兩國之間的友誼,若是能夠促成這門親事,那么西涼國就會在北岷騎兵出岷山時予以支援,這對于正在是戰(zhàn)是和兩邊搖擺不定的東陽王朝來說無疑是一劑良藥。
只要送一個女子去西涼,就可以把一件威脅整個國家的大難題換成強援,這是再簡單不錯的選擇題。
可是所有的聲音都在這時候靜止。
不是舍不得一個美麗或是滿腹才學(xué)的女子,而是礙于一個人的面子。
這個人就是當(dāng)今皇上的帝師蔡問天,蔡家自太祖起兵就開始追隨,更是三朝帝師,可謂榮寵不減,而當(dāng)今帝師蔡問天更是德高望重,所以就連皇上也為難了。
這個時候,蔡問天并沒有沉默,而是割愛以成全國之大事,一時間是美名傳于天下。
于是蔡氏女子,那個兼美貌與才名于一身的蔡文姬就要肩負眾望離開家鄉(xiāng)去往完全陌生的國度。
這大概也就是她貼身丫鬟言語不忿的原因,滿朝文武雖飽讀詩書,沒有一個人敢于說出來而已。
黃沙漫漫,從此后天地遙遠。
一抔黃土酒一杯,天涯何處覓故人?
不過夢里夜月魂,蔥蔥青冢向黃昏。
蔡文姬抱起唯一一件從家中帶來的琵琶緩緩而彈,本想聊解寂寞,只是就算她心意明決,曲中還是彈出幾分昭君出塞時的寂寥與傷感。
前前后后的隊伍幾近百人,聽著這首曲子也不禁愴然淚下,當(dāng)兵的、為將的何嘗沒有一腔熱血,但國家大事又豈是他們這些人能明了的?
瑾兒一聲哀嘆,知道是自己的幾句話勾動小姐心事,只好默然無語。
和親的人,送親的隊伍,經(jīng)過沙漠無人的古道,伴著西風(fēng)和烏鴉凄厲的鳴叫,一步一步踏向一個他們完全陌生和未知的地域。
“咕咕”
“咕咕”寒鴉四散。
一陣鷹唳劃破晚霞染成一片殘紅的天際,響遏行云,讓剛在曲中鋪開散亂的人心瞬間就提了起來。
抬眼望去,一只蒼鷹正張開雙翅從遼闊的天穹上翱翔而過,留下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凄厲叫聲。
鷹追覓獵物,嚼食尸體,是廣袤沙漠上的恐懼。
送親隊伍的將軍抬頭望了望,見蒼鷹翱向遠處,才稍稍放下悸動不安的心。
“你們看,你們看,沙...沙塵暴來啦!”不知隊伍里哪個眼尖的兵卒大叫了一聲。
將軍剛剛緩和的心又再次提了起來。
果然,前方不過數(shù)里之外,黃沙飛揚竟如驚天駭浪般掀起一道高墻,幾乎遮住遠處的蒼蒼云天。
將軍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長槍,眼睛里卻滿是驚恐。
“不,那不是沙塵暴......是一支騎兵!”他快速說出自己的判斷。
派來送親的隊伍本就不是什么精銳,這些兵卒更是從來沒見過這般景象,一時間嚇得險些跌落戰(zhàn)馬。
“大家不要慌亂,應(yīng)該是馬匪,快將馬車護在中間,一切聽我號令!”將軍也曾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生死,所以很快就緩過神來,大聲喝令散亂的兵卒。
黃沙飛石刮過大地,掀起波濤時時難以平靜。
一支驍騎帶著滾滾煙塵不過眨眼之間就越過道道沙梁進入視線當(dāng)中,一匹匹高頭大馬膘肥體壯,跑起來就如同天際上馳騁而來的神馬。
馬背上是一個個土黃色衣衫蒙著面只露出比鷹隼還要犀利的眼睛,在他們那些是在沙漠上覓食過才會有的鬼魅一樣的眼神。
在距離送親隊伍不過一里地的地方,馬隊分成兩翼,向他們圍攏起來。
馬背上的人背上扛著陰寒如血的長刀,那是早就已經(jīng)少見的陌刀,不住的吹著口哨,發(fā)出跟鷹隼一樣犀利的叫音。
一個明顯為首的人緩緩出來,眼睛從將軍身上滑向被他緊緊擋在身后的那輛馬車。
“你們,是不是從玉門關(guān)來的呀?”他的聲音沙啞而陰柔,像極了地獄爬出來的冤魂。
“你們這些馬匪,我們是東陽王朝遣往西涼國的和親使團,還不快些讓了路放我們離去?”還沒等將軍答話,跟在馬車旁邊的瑾兒卻大聲說道。
她在帝師府邸長大,自小跟著小姐,蔡文姬性子溫和,從不言語相加,便養(yǎng)成了天地不怕的毛病,哪怕面對的是殺人不眨眼的馬匪也絲毫不減。
“嘿嘿,誰給的你這么大的膽子!”
“爺爺我是這方圓百里的食人魔,今天,不但要留下馬車,還要把你們所有人的命都一起留下!”
…
ps:蔡文姬是晉朝蔡邕之女,這里只是借用其名,非直呈歷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