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游樂園的大門前
迷霧手持著門票,在檢票員奇怪的目光中迎著漸漸亮起暖黃色燈光照明,堅定的朝著摩天輪的方向而去。
逆著漸漸散去的人流,他從白袍后撈起兜帽罩在頭頂,將面孔與神情遮掩在了陰影中。
越是前行,游樂園中的人影越是稀疏。
空曠而寂靜,歡樂散場后的游園浮動這悲傷的感情。他將雙手籠在袖中,像是一位僧侶,循著這悲傷前行。
腳下長靴與石板路上的碎石碰撞著,清脆可聞。
很快,他就找到了悲傷的源頭。
摩天輪的霓虹燈下,鐵藝外形的低矮路燈旁。長椅上,紅發(fā)的女人雙臂肘著大腿低垂著臉。
——她不希望有人靠近。
迷霧近前,坐在長椅的另一頭。
——她不希望有人看見她的眼淚。
“女士,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沙啞蒼老的聲音自兜帽陰影下傳出。
對方?jīng)]有回話,而摩天輪上的唯一亮起的箱體緩緩升起至最高處。不可阻擋的時間,難以違逆的分別正在他的眼前上演。
迷霧知道這一切。
又一次分別與生命尺度之問的愛情。短暫的夜空中炸裂的一朵燦爛的煙花。
美好而耀眼。
身邊的紅發(fā)女一言不發(fā),像是等待終焉的結束,滿心的悲傷讓迷霧只是感覺自己將要被淹沒。
好像無聲無息間沉入不見光亮的深海。
咔嗒~
巨大的轉輪在既定程序的操作下,等下了腳步。唯一亮起的箱體窗口透出光亮。
兩道身影的輪廓坐在兩側。
“女士,記憶是什么呢?那是可塑造的嗎?我想是可以的?!?p> 迷霧輕聲細語,講述起他的故事?;\罩在袖中的右手抽出,迷蒙的夢境在他的手心氤氳。
「泡影之種」
“有些東西注定是虛幻的,但記憶可以是真實的。只要與那些所愛的人在一起。
夢境也是有意義的?!?p> 他手中的迷蒙夢境發(fā)散出一個又一個金色的光點,簇集作道道光絮,飄向天空,也飄向遠方。
“艾拉,水柿司以及所有有著遺憾的人……祝你們做個好夢!”
輕手輕腳的將身邊沉入睡夢的桑乃實香月放倒在長椅上,解下長袍蓋在對方身上。
霧氣涌動,灰色的西服連同黑襯衫覆蓋住他的身體。
起身到走到售貨機旁,投幣抓出不知道是什么的飲料,回到遠處,靠著長椅坐在了地上。
解開頸部的襯衫紐扣,扣開飲料罐,感受安靜下來的世界。
一場夢的時間,五分鐘。
他要求這個世界給他的時間,做一場夢——已然足夠。
……
燈火闌珊的陰影中,迷霧舉著飲料罐品嘗著酸澀的飲品,遠處的長椅前男孩抱著白發(fā)的艾拉與上前的桑乃實香月相見。
最后的告別了。迷霧這樣想著,在黑暗中躬身致意。
——愿你終有一日,能與最愛之人再度相逢。
桑乃實香月抓著白袍回身望去,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直到她與其他人一齊離開后。
迷霧才從樹后閃出。
沉默中,在最后一盞燈光熄滅后,身影輪廓消散在樹木間悄然彌漫的霧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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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奇堡,電視臺
大鱸魚頭的辦公室里,一團無定型的霧氣鉆出了電視機的屏幕。
他不知道身處海中的比奇堡會不會下雨,但看比基尼海灘的沖浪者,或許是有雨的。
呈霽空之景的海面天空的確是尋常世界未能見識的奇景。
波光粼粼的天空,折射下的天光被迷霧的視覺感知,令他不由的心生感慨。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么一團霧氣如何視物,但感覺還不錯。
“游樂園之行如何?”大鱸魚頭的話里充斥著明知故問的意味,迷霧都不想問他自己為什么是從電視機的窗口處回來的。
——拿行李箱作世界信物也同樣帶著搞笑角色的獨特惡趣味。
‘提著行李箱就行?!继m幻影當初在他面前歪頭想了想,對他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后轉身跨進樹叢,鋸木與錘釘?shù)穆曇魝鱽怼?p> 之后亂七八糟的怪異聲音此起彼伏,接連不止。甚至還有粉色大象的咆哮聲與尖叫雞的嘶鳴。
幾十分鐘后,都蘭帶著滿身的鮮血提著皮箱走出,將箱子遞給了迷霧。他從口袋中抽出手帕擦拭衣服的表面,對他說:“Follow your heart(跟隨你的心)!”
‘相信的心就是魔法對吧?’他就差當場脫口而出這句話了。
就這么著,他還真就來到了比奇堡。
他只能表示:很有搞笑世界的風格!很神奇海螺!
“我還能再這里待多長時間?”迷霧問大鱸魚頭。
霧團與半截鱸魚在樸實整潔的辦公室內煞有其事的交流,十分魔幻。
然而兩者都不覺奇怪。鱸魚頭沉吟著回答:“半天,大約13個小時。足夠痞老板搞定你要的機器了。”
“不過那自己做引擎可真是瘋狂的行為。”
“——你們可沒有這樣評價我的資格?!?p> 盡管迷霧的話里總是帶刺,鱸魚頭依舊溫和,像是個熱情的老先生。在迷霧離開時還囑咐其務必留意離開的時間。
而越是如此迷霧卻越是表現(xiàn)的冷淡,刻意疏離。
直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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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之霸
“謝爾頓叔叔,謝謝您的幫助?!毕湫偷臅r光機前,迷霧對身材嬌小的痞老板表示感謝。
老痞子坐在實驗臺上厚厚的書籍上,揮舞著遠超他身體大小的十字螺絲刀,背朝著迷霧的方向。
什么都沒有說。
從迷霧口中得知都蘭的消息后,他就一直是這樣。
迷霧沒有「都蘭」比奇堡這段時間的記憶。并不明白兩個在瘋子的世界中試著讓自己清醒的同類的共鳴,一段短暫的友誼。
對于‘邪惡的浮游生物’而言那或許是段難忘的時光。
——而或許明天,他就會忘記一切。
繼續(xù)他的邪惡生活,都蘭給了他快樂的一天。
無聲中,迷霧化作的霧團上下浮動了兩下,算是告別,鉆進了旁邊的快照亭。
出于某種致敬的想法以及安全問題,快照亭的外壁漆成了藍色。原本安放遮簾的地方也裝上了同樣顏色的單扇外開轉軸門。
迷霧沒有手腳,就從門的縫隙間鉆了進去。
“好了,一切已經(jīng)準備就緒。”迷霧打趣自己,“我現(xiàn)在有一臺時光機了。可是它現(xiàn)在需要引擎連帶著運算裝置。”
“沒有比我更合適的?!?p> 外神饋贈的侵擾,「無名之霧」與無盡光輝體的直視,已經(jīng)快要徹底崩潰他的人性面。
他還不想這么快去陪阿撒托斯。
就像玄鴉同樣有類似的困擾,虛空的引力同樣干擾著他對軀體虛空物質的維持。
而在完成「虛空·鯤」后,藉由虛實兩界對于自我的分割,現(xiàn)實宇宙一側所化的黑洞實體將任由他的心意束縛虛幻的虛空心智。
內外形成類似于克萊因瓶的無限循環(huán)結構。
以自我束縛自我,徹底擺脫容器。
迷霧沒有這樣的便利,就像都蘭所說:‘最壞的結果就是瘋狂?!?p> 大鱸魚頭是都蘭的幻影安排的退路;尋求痞老板的幫助是他的決定。
他不甘心,所以才要傾盡所有掙扎一次。
“人性面不足,那就去尋找足夠多的人性錨定自我?!泵造F放開對于軀體的束縛,霧氣彌散開來。
時光機啟動。
呼嘯的聲音傳來。
“什么嘛!謝爾頓叔叔還是很懂的。再見了凱倫阿姨!”
霧氣從門扉的間隙間擠出,包圍了快照亭。
在呼嘯的聲響中霧氣聚散,霧中的所有似乎都被霧氣同化,直到藍色的快照亭淡化消失。
無垠虛空中,渺小的快照亭在諸多標識物間一閃即過。
快照亭內的狹小空間內,迷霧一邊想著如何擴寬快照亭時光機的內部空間,一邊思考著自我意識的休憩世界。
軀體用來做引擎與操作運算系統(tǒng),意識還是分割出來為好,一者說白了還是棄車保帥。大不了就拿這一具軀體‘抵債’。
二者,就像他說的。他決定隱居沉淀一段時間。起碼基礎法術理論要好好補一次課。
……或者是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認原由:他感覺有些累了。
有些人能夠一直向前跑,再不回頭……但他們不能?;蛘哒f每一個姓‘都蘭’的人都不能。
他們每個人都眷戀著過去,不愿離去。有甚者寧愿溺死在夢中也不愿再次啟程。
自稱幻影,卻做著只有生者才會做的事。
——有的人就是這樣,即使是傷透了的心也不愿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