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臥龍出山遇短長
“大夢誰先覺，
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
窗外日遲遲?！?p> 阿呆朦朦朧朧聽到有人吟唱，從榻上起身，起開窗子瞇起眼睛看了一眼院里的日晷，心里一驚，竟然已經(jīng)過了辰時早食。
昨晚從草廬中廳出來，諸葛亮交代之事又萬分緊要，因此夜里練功花了好久摒除雜念，這一睡便過了時辰。
他來到院中打水洗漱，發(fā)現(xiàn)剛才吟唱的是諸葛均，心中明白大家伙知道他一向在夜間練功，作息與正常人不一樣，因此平時從不喊他起床。
然而今日是諸葛亮出山大日，劉備會派軍士前來護送，不能耽誤了時間，便由諸葛均在院中將自己從榻上“唱”醒。
梳洗完畢后，小廝奉上了早食的茶點，眾人也不多話各自忙碌，光是諸葛亮的書簡就裝了一大箱，細(xì)軟衣物又收拾了好幾包，另外還有黃月英的好些記錄著木工鐵械制造之法的布帛皮紙。
臨到午時，聽得遠(yuǎn)處遙遙有散落的鞍轡聲，眾人便知劉備派來的軍士已到。
為首的一員將領(lǐng)面如白玉，身形健碩，濃眉無須，雙眼炯炯，騎著一匹白馬，倒提一桿長槍，威風(fēng)凜凜，全然不似昨日劉關(guān)張三人的書生打扮。只見他領(lǐng)著五十余名士卒，到的隆中草廬院前十?dāng)?shù)丈外翻身下馬，獨自走了過來。
“末將趙云，奉我家主公劉玄德之命，前來此地護送軍師出山。”說罷便對著小廝阿吉一拜。
小廝阿吉也不含糊，趕緊稟報諸葛亮。院內(nèi)眾人早已聽見馬蹄聲，一起出院迎接。
賓主相見，諸葛均將主家眾人相繼介紹了一番，說到阿呆的時候，趙云好一番打量，眾人心知必是昨晚張飛回去，與他提及二人交手之事，想起張飛如火似焱的性格，心中不免覺得好笑。
寒暄過后閑來無語，趙云帶來的那些士卒們便依照黃月英吩咐，把細(xì)軟行李搬上了馬車，一路啟程向北。
臨行前諸葛亮握住諸葛均的手，托付道：“均弟，我此去前路漫漫、禍福未知。我不在時，務(wù)必照顧好承彥公與水鏡先生。你好生耕讀，兀自珍重?！?p> 諸葛均并不顯得有多么不舍，更多是為兄長覺得高興，自格物意誠、到修身齊家、后至治國平天下，終究是讀書人畢生的志愿，何況他的兄長還是經(jīng)高人指點、得遇明主親顧，更是千百年文人士子神往而不可得的際遇。
軍士將黃月英領(lǐng)上馬車，給諸葛亮、阿呆各牽來一匹坐騎，諸葛亮翻身一躍上馬，看了看阿呆，阿呆連忙擺手，羞怯地說：“我不會騎馬，步行便可?！?p> 一旁的趙云一愣，黃月英已在馬車上，此時也不便讓阿呆再上馬車，便示意牽馬的士卒退下讓他隨隊步行，心想關(guān)張二人說起這小子都是如何如何了不得，怎生竟然是個連馬都不會騎的小郎。
自隆中到新野，需經(jīng)漢水渡口坐渡船過河，過樊城地界再往北數(shù)十里，總共有近二百里的路程，尋常步卒行軍也需得四日方可到達(dá)。趙云這支人馬顯然是在不遠(yuǎn)處接應(yīng)的劉備，方能第二日便到的隆中。
眾人一路向北，諸葛亮與趙云自是并馬閑聊，了解劉備軍中的戰(zhàn)備與近日前方探子回報的軍情。
趙云向諸葛亮說提及自徐庶跟隨劉備以來，整頓軍校招募人馬，眾文武都深感主公得了一位大才?？珊髞硇焓劶爸T葛亮?xí)r，卻說‘此人之才勝我百倍，如螢火之光比皓月之明’，因此才有的“三顧茅廬”。
諸葛亮只笑而不語，倒是一邊隨行的阿呆心想：“這些人將孔明兄的才能說得神乎其神，也不知道是真心實意還是溜須拍馬，看來此去壓力不小，稍有不慎就會被人覺得是欺世盜名之徒。不過看孔明兄的樣子，似乎是胸有成竹?！?p> 一路上了官道，自是順暢無比。經(jīng)漢水渡口北渡后，阿呆便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周圍田壟大多都已荒廢，偶然有的村莊也都已無人居住、狼藉不堪。便問趙云所見為何，趙云回答鄉(xiāng)野流民都逃到了漢水南岸，更有甚者直接逃往了江陵城外長江南岸。
原來流民也都知道北方軍士不善水戰(zhàn)，盼望隔著大江大河，可以逃過一場大戰(zhàn)。
正自感慨間，聽得輕騎探子從前方疾馳回報，有一股盜匪在六七里外逼近，人數(shù)約莫有百余人。
趙云聽后，讓探子再探，然后轉(zhuǎn)身拱手向諸葛亮道：“此刻軍師尚未進(jìn)入軍中，主公只命子龍將軍師安全護送至新野，故此刻我先安排應(yīng)敵之策，他日待軍師入軍后，再聽從軍師安排?！?p> 諸葛亮笑道：“甚好，便依子龍將軍。我這位賢弟，可協(xié)同將軍一同退敵。”
趙云一路上過來，也有心想試試這位年輕人，當(dāng)即遵令。吩咐隊中二十騎與他先行，余下步卒保護車馬殿后，阿呆便隨著先行隊而去，前后隔開了約一箭的距離。
又行的三里，聽得一陣陣慘叫聲與喊殺聲，阿呆頭一次與軍士通行，倒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是進(jìn)是退，便不時看向趙云，等著他發(fā)令。
趙云起初也是客謙，心想自己與其余輕騎都乘著馬，唯獨阿呆步行，便故意放緩了馬速，不曾想阿呆并馬而奔，奔出二里，別說大汗淋漓，竟是連呼吸都如同平地緩行一般，毫無變化。
這時趙云見阿呆又瞥了瞥他，便縱馬道：“小兄弟，我等加快速度，先行上前看個明白如何？”示意告訴阿呆眾騎兵將要疾行。
阿呆正等著他發(fā)令，便道：“甚好，全聽將軍安排?！庇谑翘釟膺~步，仍隨著疾馳的眾輕騎并行，趙云見狀，也心里倒有了幾分佩服。
風(fēng)馳電掣不一會，便看見遠(yuǎn)處烏泱泱一片人向著阿呆他們迎面跑過來，一大伙賊人手持五花八門的兵刃槍棍，還有農(nóng)夫用的草叉鋤頭，看上去像是在追趕搶奪一隊流民，一路上還倒著不少的尸體與行李、推車，顯然是為了逃命，也顧不得所帶之物了。
阿呆最見不得的便是這種情形，他兒時夜深總能夢到的自己逃難時的畫面，此時那一幕幕離散的悲苦瞬間涌上心頭，顧不得和趙云招呼，提氣一躍便飛向人群，抽出腰間的竹棒左突右刺，口中大喊：“都給我住手！”
一旁的趙云剛想呼喊阻攔，霎時間便見他已經(jīng)沖入人群，起手落棒都是如人身非要害之處，被擊倒的賊寇不是關(guān)節(jié)被點脫臼便是頭胸被重?fù)艋钑灐?p> 趙云急令身邊輕騎左右兩隊分散包抄，將這伙賊寇圍于中間，齊聲大喊“放下兵刃”。
賊寇一見竟然遇到官兵，頓時慌亂，也顧不得在追搶那些流民，人群中一漢子正自呼喝眾人收緊陣勢，大喊官兵人數(shù)不多，顯然是準(zhǔn)備魚死網(wǎng)破，更有好幾個賊寇過來圍著幾個輕騎，準(zhǔn)備搶馬而逃。
趙云見狀，張弓搭箭，朝著那賊寇頭子射去，箭似流星轉(zhuǎn)瞬即至，眼看要射中眉心，阿呆聽見破空之聲，來不及細(xì)想，身影一晃欺到那漢子邊上竹棒一掃把箭擊落，左手劍指往那漢子喉頭一戳，那漢子瞬間氣管閉塞臉面脹得通紅。
周圍眾寇一看，這二人一個威風(fēng)凜凜、一個行如鬼魅，如神兵天降一般，領(lǐng)頭的賊首又癱坐在地不住捶胸喘氣，這伙人本就是烏合之眾，哪還有膽量再白白送命，紛紛扔下手中武器，全部跪在地上。
有幾個想乘機逃跑的，也被那些輕騎追上，以長槍刺腿，便即倒地不能動彈。
剛才那一箭，趙云有著十足的把握，卻沒想到被阿呆橫將閃過硬生生的打落，又是氣憤、又是驚嘆。
他心里暗暗贊嘆：“云長益德所言非虛，難怪諸葛軍師連親弟弟都不帶，也要帶上這位小兄弟，這本事當(dāng)真邪門的緊。”大手一揮，那二十輕騎邊指揮眾寇排隊而立，幾個軍士下馬取出繩子，將眾寇手聯(lián)手捆在一起。
“小兄弟，好本事！”趙云縱馬上前對阿呆說。
“適才魯莽、還望將軍見諒，我只是…不想再徒傷性命?！卑⒋艄傲斯笆?，向趙云報了個歉。
趙云又差了一位輕騎回趕去稟報諸葛亮，臨行前囑咐那輕騎見到軍師，須得說是阿呆一人之力震懾群寇，最后制服賊首，那輕騎心領(lǐng)神會，把縱馬離去。
阿呆見那輕騎走遠(yuǎn)，又問趙云：“趙將軍，這些賊寇，將會如何處置？”
趙云雖一貫謹(jǐn)慎，但此刻見識了阿呆的本事，也知有這樣一位小友在邊上，加上自己，即使再生的變故也能從容應(yīng)對。
他為免得居高臨下顯得傲慢，便從馬上翻下到他跟前低聲說：“稍后會與軍師所部匯合，押解這些流寇前往新野。不過他們?nèi)藬?shù)多了點，我們的輜重帶的不夠，所以待會也會傳前方探子快馬向新野大營報告，派出本部軍士提前來與我等接應(yīng)?！?p> “那…押到新野又當(dāng)如何？”阿呆問。
“自然是收編入伍，”趙云見他不懂行伍規(guī)矩，邊說，“這些流民出來打家劫舍，無非也是為了一口飯吃。當(dāng)今亂世，大的賊寇官府諸侯還會清繳，像這等流寇實在是顧不過來。到的大營后，適齡的青壯便編入步卒，接受校練，年紀(jì)過小或者過老的，便在軍中做些馬夫、雜役的后勤生活?？傊?，也算是有一份穩(wěn)定的衣食來源了?！?p> “何不將他們放了，告誡他們今后不要再四處作亂了？”阿呆又問。
趙云看了看阿呆，心想真不知道這位小兄弟是真心發(fā)問還是調(diào)侃自己，說道：“將這些人放了，今日贈與他們食物，明日又得出去謀財害命?！?p> 說罷，向阿呆指了指倒在路邊的那些尸體，“唯有將這些人管束起來，既能為主公所用、又能防止他們再行四處作惡?！?p> 正說著，兩人聽到剛才那領(lǐng)頭的流寇在那里大喊，軍士來報：“這賊人說他姓董名昆字曉俊，并不是流寇，乃是被一隊官兵所追至此，并未謀害他人?！?p> 趙云令道：“把他嘴堵上，此地不宜久留，押回城內(nèi)嚴(yán)加審問再說?！?p> 阿呆正想張口詢問，忽覺得路旁的小河邊，一人趴在地上似乎動了一下，便即奔上前去。趙云見狀，趕忙吩咐兩位士卒跟隨他同去。
作者注：隆中到底在今南陽、還是襄陽，爭執(zhí)不休。
《出師表》與《諸葛亮集·文集·黃陵廟記》均記載諸葛亮“躬耕南陽”，而《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中的《隆中對》又明確寫了劉備與諸葛亮?xí)媸窃诼≈小?p> 本書采用隆中在今襄陽以西約二十里、且當(dāng)時隆中所屬的鄧縣歸南陽郡管轄的設(shè)定，即離襄陽城近、歸南陽郡管轄的折衷設(shè)定。
至于具體史詩如何，有待史學(xué)家考證，非小說家可以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