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不再多歇息會兒嗎?”
“不了,我還要早巡山門?!甭闪顝内w萱榻上下來,穿戴整齊,頗羞澀。
“那我們這是...”
律令道:“待后日事畢覓一桃源,同門為證,明媒正娶?!?p> “好。我答應你?!?p> 巳時律令巡看三十六院司,雷神如常行課,但他們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律法司?!碧杖菖c律令擦肩而過,趙萱已經告訴他了,他選擇信任。
“四哥?!?p> 律令從沒有如此稱呼過,陶容滿心笑了笑,“后日莫要遲了?!?p> “風雨不改?!?p> 終歸是要走了,再看一眼雷部最晚的暮色,所有人都寫好了辭呈,疊成一匝夾在給天樞子送去的最后一摞公文里;也都收拾好了行裝奔向各自心中憧憬的生活。
律令剛交了辭呈,回住處收拾東西,來回翻了翻也沒甚么要帶走的。律令封存好黃銅戒尺、私印、笏板,疊好朝服道袍,只挎了佩劍“滄?!焙吞侠暇徒o他的平安符,出門去了。
他要早些去大基底下和趙萱碰面。
但愿萬事皆休,但愿相安無事。
“律法司。”天機子左右二衛(wèi)士,在廊中央攔下律令。
“見過祿存星君。”
“法司有禮,我家大哥有請?!?p> 律令笑道:“不知上君有何事耶?”
“大哥未交代,只差遣貧道前來請法司前去。”天機子道。
律令趕忙哄道:“此時正是吾巡查山門時分,可否容吾稍后拜見天樞星君?”
“大哥專門囑咐了,正是這時候請法司前去,山門那里有我四弟去巡查了?!碧鞕C子絲毫不給律令推脫的機會,“還請律法司莫要為難,快快隨我去見大哥罷?!?p> 律令斜觀天色,料尚有二三個時辰,不妨先去會會天樞子,見機行事。于是拱手應道:“下仙領命。”
律令隨天機子去到玄館,本以為是甚政務原來就是天樞子在住處邀約律令下棋、飲茶。
天樞子今日眉飛色舞,無端生得上好的心情,對律令也是熱情。律令不敢顯露神色。于是只有左右陪笑,和天樞子邊飲茶、邊下棋。
不知不覺,便入了夜。料是亥時正三刻了,棋也下了三局,律令怕誤了大事便假意困道:“星君,您看天色暗了,在下著實困頓,本就非星君敵手這樣一來棋藝更顯拙劣了?!?p> “律君哪里話?”天樞子大笑道,“不過玩玩兒而已,何必在意勝負?來來來,律君陪我再殺一盤!”
律令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某實不敢再討辱,若星君無政務交代下仙這就回了。”
律令站起來,天樞子也跟著站起來,依舊笑呵呵拉著律令不讓走,非要留他。二人一拉一扯,折騰了半晌,明明是留客卻非得弄得像搶人似的。
律令心里明白不能再耽擱,最多一柱香功夫陶容他們就要起事了。律令忙抹脫天樞子,邊笑邊奪門去。剛走門口,即有左右神兵交戈阻攔。
“星君,這...這是什么意思?”律令逐漸收起笑容,回頭問天樞子。
天樞子陰笑道:“哼,我也想問你們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時天璇子披甲進門,拱手道:“大哥,具已妥當,他們插翅難飛!”
“好?!碧鞓凶愚D身從書架上取下錦盒,打開看是昊天塔,“老二,把此物拿去,以策萬全?!?p> “遵命?!?p> 律令想多半是走漏了風聲,反問:“星君,這是?”
天樞子冷笑,輕嘬了口茶水,看著棋盤道:“都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知律法司是迷是清?”
律令正色拂袖曰:“我不懂星君意思,還請星君說得透徹些?!?p> “好!就與足下直言,子時陶容等眾密謀劫囚,叛逃下界!”天樞子走到律令面前貼臉陰沉沉問,“今日就問律法司,你...知情否?”
律令咽了口口水,從容答道:“哦?竟有此事?試問星君知情與否?后果何差?”
天樞子轉身背對律令仰頭道:“知情者亂黨也,格殺勿論;不知情者同門也,兄弟相稱?!?p> 律令猶豫少時,坦然笑道:“下仙不知情?!?p> “好!”天樞子猛轉身,伴隨著的是樓下一陣刀兵火起聲響,“今日我就與使君一道,共看這出好戲!”
子時已到,天樞子拉著律令站在高樓上,俯瞰整個雷神玉樞府,只見府中兵甲涌動火光點點,又有沖鋒喊殺、雷霆電光,幾處亭臺燃火、廊坊坍塌,二十幾位雷神和愿意一起走的仙人被數千神兵圍在雷霆廣場中央,頂上是一座巨大的昊天塔。
天機子領軍高呼:“汝等叛將,昊天塔下還不束手就擒,如若不然便將爾等收于塔中吃盡神光灼體之痛!”
陶容斧柄斷裂,身中數箭,袁角、趙江當場被天機子等人刺死,剩余雷神及各司仙人被昊天塔繳械、元神受到壓制或多或少都受了傷。
“怎么會這樣!四哥!怎么會這樣!”張紹撐著最后一口氣,本就有傷在身的他受不了昊天塔壓力噴血暴亡。
陶容看著死去的兄弟,風將他的頭發(fā)吹得更凌亂了。
“有人告密了?!碧杖萼?,僅僅一個時辰不到,他和其他二十幾個兄弟就淪為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四哥,你看?!?p> 陶容和左右雷神回頭,看見律令高高站在閣樓上,和天樞子并排在一起。
“那個畜生!”金光圣母道,“四哥,我們被出賣了?!?p> “我信錯了他...”陶容閉目,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但無論再多的誤會引出再多的咒罵,都改變不了甚么了。
天樞子高立樓房之上得意笑道:“吃一塹長一智,真以為我們兄弟就是好惹的?”
律令皺眉不語,心如刀絞竟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律法司?!碧鞓凶右曰鸸鉃樘?,讓天機子拿下叛眾。
數十個人的夢一夜之間就碎了。
天樞子教人用天機刺釘穿所有雷神琵琶骨,銅繩鋼鎖盡皆縛于雷霆大殿上。余下巽二娘、金光圣母等雖有級銜在身亦白衣縛手待審。
天樞子怒不可遏,未付有司直接動用私刑,先用雷鞭將雷神君們抽了個遍,又用飛劍、銅錘、鋼索等刑具打得所有人體無完膚,元神渙散,徘徊在生死邊緣。
天樞子翻著雷神們寫的辭呈,坐在御座上一副管教不嚴懊悔模樣,唉聲嘆氣道:“安生點不好嗎?非得要惹事?”
“貪狼!要殺便殺!何必如此狠毒!”巽二娘道。
“風婆婆,你也是先帝時的老神仙了,怎得也跟著這群劣徒走了歪路?”天樞子問。
巽二道:“我愿隨雷神君兄弟同死,也不愿俯首于汝手下茍且偷生?!?p> “貪狼,你若還有半點良心,就給我們來個痛快!”金光圣母早已厭惡了斗部人的嘴臉,此番失事但求一死,不愿再負累于天庭。
“痛快?”天機子在一旁冷笑道,“殺了爾等哪里還有人為我們做牛馬耶?”
“哈哈,就是!若非可供驅使,何以留爾等賤命至今日?”
陶容跪在前排,此時他雙手已斷,元神也遭受了不可逆轉的重傷,幾乎是廢人了,“我等慮事不周,誤信小人乃至失事被擒,此役輸得心服口服,貪狼你若是條漢子,就斬了我等,否則但凡有絲毫機會我必取爾等兄弟六條狗命!”
“死到臨頭,還敢嘴利?!碧鞕C子反手就是一鞭,抽在陶容臉上,當場就燒焦他半扇臉門。
“老三,別給弄死了?!碧扈咏绦郑谴蛩懒擞值迷饽侨褐辛髑遄h的大仙抨擊。
天樞子蹺腳發(fā)愣,手里把玩令牌,事倒是平了,但如何處理這群該死的雷神卻讓他犯了難。若說全部處死罷,三十六院司就癱了自己這個雷部執(zhí)事也就歇菜了;若說放他們一馬罷,但這群人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叛亂實不甘放縱。
天樞子幾個兄弟有主張?zhí)幩赖?,有主張關押的,也有主張繼續(xù)待罪行職,莫衷一是在雷霆殿上吵吵。
陶容跪著、聽著,和他的兄弟在自己的大殿上聽憑他人處置,可恨自己堂堂雷神天君百戰(zhàn)千功,竟屈膝于自家門庭前教小人操縱生死。其實生死亦是無所謂,大丈夫有何懼?陶容懊悔的是自己害死了諸位兄弟,連累了風雨電三司甚至連累了辛環(huán)和楚仙兒,這一次他押下了雷部最后的本錢,并且輸得干干凈凈。
“天尊,我錯了…”陶容不想再反抗,只想求一死。
天樞子教眾人住口,然后只對律令言:“律法司,依你看如何處置?”
律令想了想道:“雷部要運行,非此眾不能為,還能怎樣?還不是只有放了這群劣徒?!?p> “律法司果然是同門情深,還在求情吶?”天權子暗諷道。
律令故作坦然曰:“下仙據實而言,無謂偏袒。”
天權子詰問:“今日他等欲叛逃下界如若姑息,下次他等就敢一把火燒了雷神玉樞府,次次饒恕、每每放縱何時有盡也?”
天機子建議道:“啟稟大哥,既然袁角、趙江、張紹已死算是他等作繭自縛,不若斬其首亂陶容以示法度,其余仙人革除職級貶為下仙如何?”
天樞子慮之,復問律令,律令道:“陶容乃如今雷神之首,悉曉雷政如若斬之無人可代。”
“照律法司意思還是斬不得?”天機子亦冷笑,“既然皆如此精貴損不得分毫,也就別處置了都加官晉爵供養(yǎng)起來唄?”
陶容道:“律法司休要多言,容但求一死?!?p> 余下雷神卻吼道:“我等愿雖四哥赴死,爾等狗賊何必惺惺作態(tài)!”
“愿隨四哥赴死!貪狼你個天殺的賊道人,殞命的喪門星,有種的一刀砍了咱二十幾個兄弟,休再多言!”
見雷神騷亂,天璇子又教人使刑具左右鞭打,好似在虐打籠中貓犬一般。
留留不得,殺殺不得,好讓天樞子頭疼,這聞仲的御座果然就像個邪門的煞口,坐上去就沒一日省心?!傲T了罷了!”天樞子昂頭,反正死了三個也算是給了教訓,要殺干凈了自己這個雷部執(zhí)事也就有名無實了。
律令心中也稍稍穩(wěn)了些,他料定天樞子為了自己雷部執(zhí)事的寶座絕不敢殺了陶容他們。他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這只有容后再查,但這關頭能保住陶容等的性命才是最緊要的。
但就在此刻,一位大人物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