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后。
秦昇在宅院中忙碌,整理著一壇壇糟粕醋。
忽然,竟見到暗叔踏入門檻,走了進來。
“嗯?你不陪英蘭去薛家嗎?”
“那種場合我怎么可能跟著,早已安排妥當,英蘭不會有危險,閑來無事,便到你這里來看看?!?p> 暗叔看著秦昇說完,便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院子中的那些酒壇子上。
“這便是你開設(shè)酒莊的依仗?”
“不錯。”秦昇放好手中的壇子,來到暗叔身邊站著,與暗叔一同站在門口望著滿院的壇子。
“這么多,有一千壇了吧?”
“一千五百壇左右,屋里還有?!?p> “你小子倒是可以?!?p> “還行吧!”秦昇昂著頭,摸了摸鼻子說道。
見秦昇得意洋洋的樣子,暗叔搖了搖頭,直接說上正事:“你之前謝我,是為什么?”
“替卓掌柜謝你,也替自己謝你?!?p> “我剛剛明明在責問你。”
“聰明人不要說暗話,要保住我的酒莊,又要幫卓老保住酒坊,你愿裝一個壞人,我自是明白。”
面巾里的面容滿意一笑,但暗叔笑著笑著,讓秦昇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忽然,暗叔停止笑容,問道:
“秦昇,你年歲剛四十吧?”
“正是,日子真是一晃而過呀,想想與師尊分別也有十年了,這是第一次離開師尊身邊,還是這么的長久,也不知何時才能重逢?!?p> “你師尊彭余宴每月寫給你的信,可是及時送到你手上的,就別嘮叨了,轉(zhuǎn)移話題作甚。”
“好吧,你問我年歲,是想說什么?”秦昇收起了小心思,一本正經(jīng)起來。
“據(jù)我所知,你并無豐富的閱歷與經(jīng)歷,是怎么把這些事都看得如此通透的?”
“嗯~可能是我爹的種好吧?”
“就知道胡來,你開設(shè)這個酒莊,消息若不是來的沒你的動作快,我絕對會阻攔,酒坊在這里都混不下去,你開個酒莊,就算能賺錢,又有什么大用?”
“你不知英蘭與我的心思,此乃以點破面之策,其次,卓掌柜不讓我管生意,我又必須有所作為,沒招,只能想出這么個折中的辦法,其實我現(xiàn)在覺得,這個辦法乃是上上之策?!?p> “不讓你管酒坊,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
“你究竟不知道什么?”
秦昇只是笑了笑,搖了搖頭,沒說話。
“不過這樣也好,就算失敗了,你也算有一個在此立足的地方,有薛家在,你再不濟也能過上好日子;
只不過你要想清楚,酒莊不比鐘城酒坊,也不可能平白從鐘家拿走什么東西,我能保你平安作為感謝,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p> “多謝提點,我自然知曉?!鼻貢N望著天空說道。
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展翅飛翔。
……
鐘城夜幕下,城西街道燈火輝煌,一派繁榮景象。
絲竹琴韻,猜拳斗酒聲充耳可聞。
最具盛名的‘鐘城有家青’樓,在今夜卻屬于例外,比往常顯得清凈許多。
青樓大門前依然車水馬龍,人流穿梭,但是無人出入。
此樓消費甚高,有頭有臉的人今夜都前往薛禮文的府中賀喜,是以無人問津。
一名黑衣男子從人流中徐徐傳過,直至大門之前。
青樓的迎客小廝何等眼力,遠遠便瞅見人群中穿行的秦昇,不等秦昇站穩(wěn)就迎了上去。
“把這個拿給你們這兒的管事看,就說我要見蘭彩兒?!?p> 秦昇將薛卓君給他的玉牌扔到小廝懷中。
小廝的臉瞬間難看起來,看向秦昇的服飾并不像見得著花魁的人。
眼珠一轉(zhuǎn),小廝正欲推辭,將懷中的那塊玉佩拎著繩頭在眼前瞧,玉佩便滴溜溜地轉(zhuǎn)了起來。
黃燈之下,玉牌竟散發(fā)著柔和悅目的朱光,這是個寶物,瞬間便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小廝一驚,竟是他們薛家的朱光玉牌,暗道自己真是瞎了狗眼,差點惹到不該惹的人。
自己的神態(tài)盡在對方眼中,當下媚笑著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刮子,說道:
“是,是,貴客請先稍等片刻?!庇侄ど硐蚝筮叺牧硪幻九f:
“易女,速速去告知大管事前來迎接貴客?!?p> 易女在薛家青樓已有三五年了,還未見過大門總管這般失態(tài),急忙上前來接過玉佩。
這玉牌到了易女手上,流動的朱光卻忽然消失,這才看清玉牌上邊刻畫的字,便直奔樓內(nèi)跑去。
小廝總管見這秦昇正好站在大門路邊的正中間,此時人聲鼎沸,正是熱鬧之時,不少行人馬車小心的繞行,竟不敢掠過秦昇身邊。
小廝總管只等著里面?zhèn)餍艃撼鰜?,只不過,今日這易女辦事的效率好像格外的低……
終于瞧見易女喘喘而來,也不搭理小廝總管,直接走到秦昇面前行禮,將玉牌交還給秦昇,彎著腰說道:
“大管事說,蘭魁首那兒已有客人,還請公子另尋她人?!?p> 此話一出,周圍幾人只見秦昇目光變得冰冷,頓時感覺到冷颼颼的。
易女一直低垂著頭,在秦昇未說話之前不敢抬起來,然而秦昇目光冰冷的站在那兒,昂著頭望向內(nèi)里,沒有絲毫改變主意的樣子。
“我若是不換呢?”聲音平和,卻隱隱含著怒火。
易女心臟狂跳,穩(wěn)了穩(wěn)心神說道:“要是公子非要見蘭魁首,就請自個兒與另一名恩客解釋?!?p> 這是料定秦昇不敢與他人發(fā)現(xiàn)爭執(zhí),能見蘭魁首的客人皆是非同凡響,自然不會輕易為了個花魁與之發(fā)生摩擦。
幾位低著頭的小廝不由暗笑。
就算秦昇持有薛家朱牌,可這煙花之地終究不是他們愿意發(fā)生爭執(zhí)的地方,而且全鐘城都知道,薛家青樓的蘭花魁可是賣藝不賣身,為此得罪人不值得。
幾人內(nèi)心還在得意之中,卻見秦昇竟咧起一個嘴角皓齒微露,還沖著幾人微微一笑,提腳便自個兒往里走。
自幼在風(fēng)月場合摸爬滾打的小廝總管,被秦昇天不怕地不怕的氣質(zhì)驚得喉頭發(fā)緊,舌頭打結(jié),竟不敢直視這位祖宗,結(jié)巴的說道:“易、易女,還不趕緊給公子帶路?!?p> “公子,請隨我來?!?p> “哼?!?p> 一聲若有若無的冷哼讓小廝們脊背發(fā)涼,看來這位祖宗不但來頭不小,脾氣也不小。
易女挑燈在前引路,小橋流水,月照花枝,偶爾聞見周邊傳來旖旎曖昧之聲。
秦昇步履沉穩(wěn)的跟著,易女細聲說道:“蘭魁首居所乃是一處庭院,距離較遠,還請公子擔待。”
一面回頭打量了一下秦昇的神情,見對方唇角含笑,又而回頭默默的引路。
終于到了庭院,易女在前方十來步的地方便停下腳步,并不打算繼續(xù)引路,只道了一聲:
“公子要找的蘭魁首就在里邊。”
易女俯身行了個禮,便如釋負重似的急忙跑了。
裊娜之聲從樓上傳來,夾雜一男子調(diào)笑之聲,而女子低吟恍若春波,唱著曲兒,聲聲傳入秦昇耳中。
“七公子,你瞧,那人還真如我所言來了吧?!甭犞魂嚽瞄T聲,蘭彩兒仍舊彈著手中的琵琶,嘴中停下了小曲,臉上笑了笑說道。
室內(nèi)香氣迷人,鐘七看似非常愜意,手里捧著酒杯喝上一口,鳳目微瞇,眼角極長,實則心情極為不爽。
蘭彩兒的聲音很是溫婉,但男子似乎沒有聽到似的,任由庭樓下的門不停響起聲音。
“蘭大家,你真想撇開我們與那人見面?”聲音乃是從窗戶那傳來。
旋即一個挺拔的身姿出現(xiàn)在鐘七的身邊坐著:“他與薛禮文不知有何關(guān)系在里頭,且不說那廢物還一無所有,便已是囂張至極,這種人,活不了多久?!?p> “十六公子,此言怕是有些偏執(zhí),連薛禮文都看重于他,那他便是有恃無恐,一無所有,怕是不見得,此番,我便是想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蘭彩兒說道。
珠簾晃動,琵琶聲戛然而止,又一名男子通過另一個窗戶來到此處,一雙黑眸靜靜地瞧著蘭彩兒,有愛慕、深情,更有一閃而過的不甘。
恨命運為何如此殘酷,給這樣的女人一個顯赫的出身,卻又落入紅塵。
“雖是如此,可是蘭大家,你可知我鐘家代家主英蘭大小姐,今日一到鐘城,第一步便是前往酒坊,此人并不簡單,這樣的人,蘭大家還是遠離為好?!?p> 蘭彩兒放下琵琶,隨手從旁邊的小桌上端起夜光杯一飲而盡。
狹長的鳳眸乍現(xiàn)光芒,細發(fā)微蕩,讓幾人心頭不由一顫。
不虧是大聊第一花魁,魅力非凡,連穩(wěn)重的鐘四,還有深沉的鐘十六也壓抑不住,內(nèi)心情思如潮涌出。
這蘭彩兒,簡直就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女。
蘭彩兒詭異一笑,說道:
“他既然敢冒犯你們,人都來了,小女子自然沒有理由不見一面,看看他到底是有恃無恐,還是膽大妄為?!?p> 雖是夜晚,庭樓頂角的八個方位皆鑲嵌著數(shù)十顆夜明珠,照的整棟庭樓光亮如晝。
然而,蘭彩兒的話音剛落,卻忽見房間一暗。
頭頂上的夜明珠化作點點粉塵飄落,落在四人臉頰上。
樓梯處,乍現(xiàn)一片黑影,正是秦昇自個兒緩緩的走了上來。
蘭彩兒唇角微扯,鐘家三位公子則是震驚之色。
不知秦昇使了何種手段,竟能無聲無息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將頂上的夜明珠弄損。
三人脖子上都涌出一股涼意。
“禮文兄要是知道你們都在這里,就算不攪翻了鐘城,一怒之下將蘭姑娘帶走也是很有可能的?!鼻貢N的語調(diào)帶著不善。
除了蘭彩兒聞言一笑之外,其余人均是一愣。
三人從未想過,秦昇的有恃無恐竟是來自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