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時分的拂曉,云龍山脈遠遠望去,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山上綠樹成陰,并在若隱若現(xiàn)的花色裝點下顯得分外好看。將視線移近,俯瞰下,白云迷漫,環(huán)視群峰,云霧繚繞,一個個山頂探出云霧外,似朵朵芙蓉出水,卻不俗氣,反而更顯其靈秀。
在這廣袤之森中,綠茵茵的野草上,一連串的露珠顯的晶瑩透亮,而在隨處可見的野灌叢里,一只黑蟬若蟲正在羽化脫殼。
大約兩刻鐘左右的時間,這只全身發(fā)綠的的知了便從殼的背部蛻變而出,幼弱和柔軟的身體一點點出來,當然,那透明、濕重的雙翼除外。
生命的脆弱和韌性在這樣一個過程中如同一場精彩至極的表演,一朝羽化,地藏十年。
夏天的晨光穿過林葉,直直的照在它那還有些軟癟身體上,隨后的小半個時辰里,露珠折射著陽光略顯綺麗。
它一動不動的待在原地,上體大部分探出,倒掛在那一簇灌木叢的枝杈上,沐浴在那只有方寸之地的光芒中,而今天的森林也好似眷顧這個地方,偶爾的微風吹拂過來,也不像往常的清晨一般略帶涼意,反而有些溫暖。
就這樣,它的身體與之前相比更加強壯,體色也逐漸偏黑,蟬翅也是有所舒展,與之前柔弱的小模樣相比,就好像一個尚被訓練蹂虐的新兵一夜之間變成了一位訓練有素的士兵,讓人贊嘆和極其詫異,忍不住的想要研究一番。
這時,一個小沙彌十分勉強的用兩只白嫩小手提著有上半身那么大的水桶,步伐踉踉蹌蹌,而桶里的水一滴連著一串,不時地劃出一道道拋物線,或砸在外面滋潤草木,或砸在小沙彌身上,就是沒有半點落回去的。
小沙彌左歪右歪,大致按直線前進,待來其到那叢灌木處,桶底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而這小沙彌看似狼狽,卻沒有那么不堪。
只是喘著氣,用藍褐色的僧袖蹭蹭小光頭,裝模作樣的擦拭那不存在的汗水,然后臉微紅著、心跳略有加速。
其眨巴眨巴眼,看看四周,用左手將腰間別放著的一枚平安扣拿出,往空中一拋,再左手一伸,那小巧之物已然自己乖乖系好,環(huán)繞在左手手腕處。
其顏色紋理俱是上品,外圈和內(nèi)圈勾勒著鬼畫符樣的東西,中心為空,但如果仔細看,穿過那小孔,小沙彌手臂上卻有了一個極小的“鳳”字。
若放大來看,字骨倒是頗為風雅,就是太小了,但整體來說,小沙彌與這平安扣相配到是粉妝玉琢,惹人喜愛。
大約是裝備齊全,小沙彌有模有樣的“咳、咳”兩聲,拍拍了小肚子,眼里透漏出些許精光,肥嘟嘟的小手在此時如同絕佳的鋼琴手,以似快似慢速度點在桶里水面上。
沒有漣漪也沒有聲響,剎那間卻好似萬籟俱寂,但若認真聆聽,隱隱約約間又好像有極為清脆的一段節(jié)奏響起,渺渺而不可尋,可又讓人有些胸悶,不自覺的有所喘息。
再將目光轉(zhuǎn)向那靈活的右手,此時已經(jīng)是覆蓋在那平安扣上,而木桶里的水面這時也微微鼓起,有乳白色的粒子從水中升起。
開始還逐漸浮現(xiàn),片刻間便飛快的出現(xiàn),然后跟隨前者的痕跡穿過手掌匯聚于平安扣的小孔處,場景倒是漂亮,如一白練出水,柔美卻有剛勁。
此時,山中并不是那么明亮,有些幽暗,尤其是這里樹木更加高大,枝葉也更加茂密。
即使位于這片山脈的中段,也有無數(shù)奇花異草和形貌各異的生物讓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即使以秒為記,也充滿了不可思議之事,就連跨越物種之事也正常的很。
此刻,小沙彌就在看著一只羽毛絢麗卻姿色一般的鳥類生物,但眼里好似繁星點點,渴望之意暴露個徹底。
不待自己的“小寶貝”吃飽喝足,便匆匆對那花鳥施展了靈契之法,一道光束從那平安扣中心發(fā)出,途徑中,一些有靈氣的生物紛紛避讓。
對于這些有些靈性的生物來說,他們還是能感受到其對自身自由的束縛的,雖然也可能會讓他們受用無窮。
正中其身,那鳥禽消失在原地,眼中的瞳孔還在收縮,可畢竟缺了丁點靈性,警覺性也有些低了。
作為低級的靈契,會對于接觸到的二境以下生靈強行拘束,并封禁到【虛谷】之中,放出后虛谷消失又需要重新在施法,很是麻煩。
這時的小沙彌沒有手舞足蹈一樣浮夸,但那張嘴咧開的角度著實不小,露出皓齒,笑容燦爛,一臉的滿足樣,擱外面,憨憨樣兒是沒跑了。
待回過神,小沙彌又一臉做賊相,先看看四周,再將玉扣放回原處,隨后小腿一伸,木桶一倒,那一桶失了靈氣的水頓時流完了,接著拿起桶便撒腿向來時的方向跑去,活脫脫一個小猴子。
在原處,小沙彌所站之地,一個身著白服的中年僧人自然顯現(xiàn),右手持著一截青翠的竹身,長三尺,寬三分,分三截,十分的順眼,或者說精致。
僧人左手背于身后,一雙眼好似看透了種種形質(zhì),那里小沙彌提著大桶正走走停停,看著世間種種,天真散漫。
僧人只是看著,沉默無語,又轉(zhuǎn)過身去,眼簾微垂,卻看沙彌棄水之地,正有一只黑蟬正努力掙扎。
——
黑蟬很有運道,出來的晚卻有很好的溫濕條件,更沒有遭遇若蟲期便夭折,反而到了成功的地步,但他也很不幸。
因為位置原因,那桶水直直的砸在身上,弱小依舊是他的標簽,他沒有足夠的靈慧,但本能之下,他不甘。
——
失敗的羽化者,終身殘疾,放在任何一個平凡的生靈身上也是極大的不幸,當然,只指平凡,而這個白服僧人顯然不在其中。
正常來說,玄法和尚是不會在乎身邊的悲歡離合的,因為他早已不復當初少年,同情心充溢著,修行的歲月下,他看的開也放的下。
可這不代表他便沒有了人情味,看著黑蟬在泥濘中的掙扎,他手里的竹棒發(fā)出溫和的青色輝光灑在其身,其身體開始逐漸被重塑。
在常人不可探尋之地,那黑蟬的靈慧之光更是由暗淡轉(zhuǎn)變?yōu)槊髁?,一場可引無數(shù)生靈尋覓爭奪的造化就是如此隨意落下。
與此同時,天上先是晴天霹靂,旱雷臨地,走獸驚慌,隨后烏云滾滾,紫色的雷霆如同一條條狂傲的蛟龍,穿過烏云肆虐這片土地,山火、地崩、雷擊,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又一個剎那,一切又消失不見,毫無蹤跡,抬頭,天上太陽煌煌、攀登天途,俯首,林中百獸和諧、欣欣向榮。
二者所處之地,黑蟬尚在原地,玄法已經(jīng)回過身去,向前邁出一小步,再看,卻已然不知何處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