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板著臉,面無表情。
但其實心里有些慌張,但是她實在不想就這么穿著臟衣服。
又不敢趁他打坐時換,萬一他突然醒過來,那豈不是更難堪。
但看他的樣子,可能已經(jīng)猜到自己在這里換衣服了。
不就換個衣服!什么都沒看見,臉紅個什么勁兒!
真是!
這又是哪兒來的小古板,這么麻煩。
……
藍曦臣看見這一幕,覺得整個屋子里的空氣都凝固了。
可面前這個姑娘卻一點也沒有在意的意思,他尷尬之余還有一絲羞愧,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是自己狹隘了。
他正了正坐姿,開口說:“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煩請教姑娘名諱,他日必有重謝?!?p> “鄉(xiāng)野村醫(yī),不敢當(dāng),我不過云游至此,住不了多久,你日后想尋我,怕是尋不到。”溫情冷冷的回答。
藍曦臣看了看老舊的桌子,磨損的房梁,這房子看樣子不是新建的,住了很多年。不過既然她不愿意告知事情,他也不能強求。
他正沉默著,溫情開口道。
“你不必糾結(jié),每年被我治過的的病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也未見得個個都付了錢的,你既被我撿到,那就是你的運氣,其他不必贅言?!?p> 藍曦臣無言。
這姑娘的脾氣真火爆,一點就著。
其實他并不想問這個。
他這一路為躲避追殺,易容換裝,只帶了朔月,他其實是想問她有沒有見過那把劍。
不過看她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沒見過。那一定是摔下來時丟在山上了。
這么一想,藍曦臣覺得,更要趕緊恢復(fù)靈力,他昏迷了這么多天,不知道有還在不在,他還得趕緊回去找孟公子,不知道這次有沒有連累到他。
想到此處,他便又想坐起來打坐。剛閉上眼,突然就被人迎面推了一下,他躲閃不及,倒在床上,接著就被被子蒙了上來。
他驚慌掙扎,“姑娘這是做什么?”
溫情站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說:“這位公子,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急事要做,但我還是提醒你,你已經(jīng)昏睡快一旬了,若有急事早耽誤了。而且,你今日黃昏方醒,醒來又打座了一個半時辰,你若是還想早日恢復(fù),還請不要太折騰自己,早點安歇?!?p> 說罷,也不停留,轉(zhuǎn)身走向一旁的衣柜,拖出一席鋪蓋,鋪平整理。
等等,不對。
藍曦臣覺得有些不太妙。
她,這是,要和自己在同一間屋子里過夜嗎?
屋外雨已經(jīng)停了,月光淺淺的從窗子里照進來,看方向還沒過子時。
藍曦臣覺得,今日可能要把這一生的驚嚇都受完了。
溫情收拾好鋪蓋,又提醒了藍曦臣一句傷在后背,小心壓著,就熄了燈,自顧自的去睡了。
藍曦臣躺在那里動彈不得。
睡意全無。
夜已深,許是陰云散開了些,月光倒是比之前更亮了,山風(fēng)雖柔,卻很涼,秋蟲“吱吱”的鳴叫著,偶爾還有夜梟“撲棱”著飛起,發(fā)出“咕咕”的叫聲。
藍曦臣反復(fù)的想著這幾件事:
一,這間茅屋應(yīng)該只有一間,他現(xiàn)在是和一個陌生女子共處一室。
二,這個女子是獨居在此,只有一張床,就是現(xiàn)在自己躺的這張。
她睡地上。三,那這床上的鋪蓋,按理說也應(yīng)該是那女子的。
一想到這里,他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甚至隱隱約約聞到被子上有一些不屬于皂角的味道,很溫和,柔軟的馨香。
他不敢再深入去想。
就這么胡思亂想,后半夜才睡過去。
等到第二天醒來時,已經(jīng)到正午了。
他動了動,發(fā)現(xiàn)竟比昨天好了大半,雖然還沒完全愈合,但是至少不影響正常的活動了。
藍曦臣試著下了床,走出門正好遇到廊下的溫情。
她正在專心致志的炮制藥材,身邊擺著各式各樣的他見都沒見過的工具,還有藥材。
屋外還是下著雨,雨水從檐下滴滴嗒嗒的流下來,滴在臺階下的石板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放在一旁的藥材。
藍曦臣見了,便伸手想去拿開。
“別動!”溫情出聲阻止,“有毒的,不能直接用手拿?!?p> 溫情迅速地把藥材從他手下拿開。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上,帶著一層薄薄的手套。
她個回過頭來,看了看藍曦臣,說:“看樣子你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也不枉我費了那么多藥材。”
“姑娘,這是在制毒?”藍曦臣小心問道。
“噗”,溫情嗤笑,“凡藥皆毒,凡毒皆藥,毒和藥都不過是世人強定的,其實只不過是劑量多少罷了。治病即藥,害人即毒。
治病即藥,害人即毒。
藍曦臣默念這句話,心里對眼前的女子多了幾分敬重。
醫(yī)道如此,人世也如此??上廊送幻靼走@個道理,又或者,大都為了一己私利,自蒙雙眼,隨意指摘他人,卻從不顧事實如何。
溫情并未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讓這位皎皎如月的公子陷入了沉思。
她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畢竟,多思多慮不利于傷口愈合。
“哎,其實這個東西,說是毒也沒錯,因為從來沒人會把這個拿來入藥。這東西致迷致幻,麻痹神識,我在別處從沒見過還有這種藥材。之前給人治傷,有過疼暈過去又疼醒來的,這種藥若是能好好研究,治傷前人能昏過去,那就省了不少麻煩了。”
她轉(zhuǎn)過來對藍曦臣說道。
“喏,你當(dāng)時的傷口特別多,有些已經(jīng)被雨水泡白了,我就先給你用了。效果是挺好,就是沒把握好劑量,不小心用多了,你直接連恢復(fù)期都睡過去了?!?p> 藍曦臣聽道這話,很是愣了一會兒,最后僵硬的說:“還是多謝姑娘救命之恩?!?p> 等到藍曦臣傷好些了,便趕著要去尋他的朔月。
溫情攔不住,又擔(dān)心他的傷口,就一路跟著他找。
行了半日,二人都有些疲憊,便坐下歇息。
“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山道上明明沒下雨,可山嵐彌漫,翠色欲流,一路而來的露水打濕了裙擺,空蒙清澈,恍若仙境。
藍曦臣坐在山道旁,見此景,脫口而出這句詩。
“是摩詰居士的絕句?!睖厍榻拥?。
“姑娘竟也通詩書一道?”藍曦臣驚奇。
“那,敢問公子又是從何得知我不通詩書呢?”溫情反問道。
藍曦臣趕忙賠禮,“姑娘恕罪,只是我觀姑娘為江湖兒女,想來必是不拘小節(jié),肆意灑脫之輩,不想姑娘學(xué)識竟也如此淵博,是我失禮了?!?p> 溫情小小的“切”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藍曦臣有些尷尬,摸摸鼻子,不再說話。
一時間,安靜的很。只有鳥鳴山澗,清脆婉轉(zhuǎn)。
“我不是江湖散客,我是從家里逃出來的。”溫情突然開口,打破這片平靜。
逃?
一瞬間,藍曦臣的腦袋里已經(jīng)有了無數(shù)個出逃的版本,逃什么,總會不是那個最,的逃婚吧。
他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又為何在此?!?p> 終于問到這兒了嗎?這人真是古板到好笑,這一個多月,她見他很多次都想開口問自己到底是誰,每每話到嘴邊卻又忍住了。
“公子今天問我這個,是覺得終于找到合禮數(shù)時機了?”
藍曦臣尷尬:“我……”
“哈哈哈哈哈,一個問題人一個多月,也虧你忍得住?!睖厍楹敛豢蜌獾某靶λ?,“你見我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想問我這個,可就是忍著沒問。后來傷好點了,你跟著我院子里晃來晃去,我問你有什么事你又不肯回答。你這個人真有意思!”
“抱歉,我只是怕唐突了姑娘?!?p> “行了,我素來不講究這些禮數(shù)什么的。既然你今天問了,索性就告訴你個明白。此地距夷陵不遠,翻過三個山頭,可入苗疆?!?p> “苗疆?姑娘,是苗人?”藍曦臣試探道。
“算半個。”
“半個?”藍曦臣不解。
“我娘是苗人,苗寨的苗醫(yī)。我爹不是,他是個江湖郎中。我娘嫁給了我爹,就離開了苗寨。”溫情漫不經(jīng)心的解釋道。
苗人世代居住的地方,被稱為苗疆。他們基本都住在遠離人世的深山,聚居在或大或小的苗寨里,疆域也沒有固定的版圖,不過大多都在西南,離云夢和巴蜀都很近。
苗人從不和外人通婚,拒絕與外人交流。所居地毒蟲橫行,瘴氣彌漫,但是精怪仙草眾多,適合修煉的仙門寶地也多,仙門百家之中不是沒有人想攻占苗疆??擅缛松枚踞t(yī),又占據(jù)地勢之利,每每以失敗告終。久而久之,苗人便與外人斷了來往,遷進了大山深處。
她雖說得這樣平靜,可背后說不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fēng)的故事。
話已至此,藍曦臣沒往下再問下去,自己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這么打探人家身世實在不合適。
藍曦臣聽了這話,不知該怎么接好,只得沉默。
接下來的路,兩人都沒再說話。
朔月最后是在藍曦臣摔下來的那片草叢里找到的。
溫情先撿到手里看了一眼,是把仙劍,劍光流轉(zhuǎn),璀璨奪目,應(yīng)該還不是把普通的劍。把劍身翻過來,看到劍上刻著的兩個流光璀璨的字“朔月”。
這名字但是很襯它的主人。世家公子榜第一,藍氏雙璧之一,下一任的藍氏宗主,“清煦溫雅,款款溫柔,霜雪天降,月華滿堂?!?p> 或許不認識他本人,但不可能不認識他的佩劍。
溫情愣住了,他是……
藍曦臣急忙收了回去,說:“不過是一把普通仙劍,見笑了?!?p> 這女子雖沒有惡意,但自己的身份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慌慌張張地收好劍。
溫情還保持著蹲著拿劍姿勢,藍曦臣已經(jīng)背好劍做出一副立刻就要下山的架勢,她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土,”時辰也不早了,既然公子這么著急,那我們就趕緊下山好了。“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