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看守所的審訊室里，高正軍縮在鐵椅子里
高梁打破了沉默，“高正軍，咱們要接著談一談？昨天你已經(jīng)承認(rèn)了殺害張顯禮的犯罪事實(shí)，說明你對自己的罪行有了一定的認(rèn)識？我很贊賞你這種態(tài)度，不過我知道你說的話還是有所保留。以命換命，這主意絕對不是你想的！”
高正軍聽到這里，抬眼看了看高梁，沒有說話，又低下了頭。
“既然已經(jīng)交代了，我看你就應(yīng)該徹底坦白，都到了這步田地就不應(yīng)該有什么顧慮。我希望你要有一個好的態(tài)度！、高梁對于他的態(tài)度倒沒有動氣，繼續(x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又沉默了許久，高正軍終于開口說話了，“我不知道，我接下來的話對于你們來說有多重要，但是我要把這后面的事講出來，恐怕會嚇?biāo)滥銈?！?p> 高梁和陳利明對視了一眼。
今天早晨，陳利明終于接起了電話，答應(yīng)上午和高梁一起到看守所審訊高正軍；而高梁也原諒了他，把高正軍這幾天的審訊結(jié)果告訴了他。
陳利明聽完之后，和李永秋是同一個想法，“這么極端的方法，應(yīng)該不會是高正軍想出來的。他雖然神神叨叨的，但畢竟有一份正經(jīng)的工作，也不是靠這‘門路’吃飯的，這么陰毒的法子，不見得是他想出來的?！?p> “沒錯?！备吡阂餐馑麄兊南敕ǎ拔液投嘘?duì)也碰了一下證據(jù)材料，看起來朱大仙也不知道這種法子，可見高正軍身后應(yīng)該還是有別人……”
“梁子，你還記不記得，咱們以前在村子里曾經(jīng)辦過一個假主教的案件？”陳立明突然想到了一段往事。
”當(dāng)然記得！當(dāng)時那起案件偵辦起來困難重重，我們還從那座教堂里救出幾個被囚禁的婦女！”高梁當(dāng)然記得那起案件，整個村子都被那教堂里的假主教和神棍控制著，他們在偵辦過程中被村民誤解、排斥、辱罵，受盡了委屈。
“我覺得這起案件和那起案件差不多，區(qū)別也就在于東西方不一樣的假神仙……”陳利明雖然還有心調(diào)侃，但是案件的性質(zhì)的確是同樣的嚴(yán)重。
“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高正軍雖然供述了自己殺人的犯罪事實(shí)，但是案件卻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高梁一只手開車，騰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陳利明的肩膀。
此時在看守所的審訊室里，陳利明顯然也想起來了，早晨高梁和自己在來時的路上那一段對話。
“高正軍，你可要知道，你現(xiàn)在還有可能立功，保住自己的一條命，所以不要錯失這個機(jī)會！”陳利明決定再加一把火，讓高正軍吐出實(shí)情，把這起案件背后的秘密盡快揭開！
高正軍坐直了身體，摘下自己的眼鏡，用衣襟輕輕地擦了擦，“我有個請求，你們要是讓我說出來，政府得要把我閨女未來治療的費(fèi)用給包圓兒了！我閨女的病治不好，我死不瞑目！如果政府能解決這件事，我不要什么立功，我也不要保命！”
陳利明沒想到，這個時候他還會討價還價，“關(guān)于你女兒的病，政府會考慮的！如果孩子的母親和養(yǎng)父真生活困難，國家也不會見死不救。但是，你要記住，這些絕對不能成為你和我們討價還價的理由！我告訴你，你是殺人犯罪的嫌疑人，鐵證如山！如果你要把這背后的陰謀告訴我們，你有立功表現(xiàn)，做好積極賠償，或許還能保住你一條命；否則的話，以你殺人手段的殘忍和殺人動機(jī)的卑劣，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判處死刑！”
高正軍苦笑一聲，“我這樣的人活在這世界上有什么用，判處死刑就判處死刑吧！”
“你不要岔開話題！”高梁發(fā)現(xiàn)高正軍原本想要如實(shí)供述的心思，又往回縮了，他竟然抑制住了自己的表現(xiàn)欲！高梁趕忙補(bǔ)充上幾句話：“你把你背后的人交代出來，免得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高正軍抬眼看看高梁，表情變得倨傲起來，“我們這個道上的確有很多人，但是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有抱負(fù)、有事業(yè)心、有才華的，更重要的是我有文化！”
陳利明輕咳了一聲，又和李永秋昨天的反應(yīng)一模一樣。他沒想到這個高正軍對自己的認(rèn)知竟是如此盲目和自信！
高梁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踢了他一腳，可是上身紋絲不動，眼神也很專注地繼續(xù)盯著高正軍?！澳阏f你與他們不一樣，他們是什么人？怎么不一樣？”
“他們都是一群道友……”高正軍沒有注意到他們二人的小動作，自顧自地說，“我也好，朱大仙也好，都是這條道上的信徒，我們的宗旨是為人排憂解難……”
陳利明不及待地打斷了他這不著邊際的供述，“你高低也是有過一些文化的人，怎么能信了這種鬼話？”
“唉，你們還年輕，不知道這其中的玄機(jī)！這些可不是鬼話，是有科學(xué)依據(jù)的！”高正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高梁和陳利明又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表情去看見了為難。
這些鬼話要不要聽下去？聽了，很有可能浪費(fèi)時間，并沒有有什么價值的信息；不聽，又怕錯過重要的線索，讓高正軍的傾訴欲被掐斷，背后的罪惡再次被隱藏。
“你講講你的科學(xué)依據(jù)吧！我來看看你所謂的道，都是什么道？”高梁的一句話決定了他們的審訊策略——讓高正軍繼續(xù)表演。
“你知道嗎？世間萬物有缺，有盈有不有虧？一切都是平衡的！”高正軍一副教訓(xùn)的口吻。
高梁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話說的有理，我相信！”
“所以如果一條生命的消失，能阻止的方法就是讓另一個人的生命去彌補(bǔ)他！”高正軍的表情似乎高深莫測起來。
“所以你想用劉秀梅兒子的命去補(bǔ)你女兒的命，可是你告訴我，張顯禮丟掉的命，又用誰的命去補(bǔ)？”陳利明對他的胡說八道非常憤怒。
“張顯禮本來就該死！我殺他是替天行道！他這個人一無是處，年輕的時候在鍛壓廠就愿意打仗斗毆，調(diào)皮搗蛋；到了中年該下崗的時候，單位又照顧他夫妻二人是雙職工，就只讓劉秀梅下崗了。而我就明明只有一個人，卻要面臨著下崗的！這多么的不公平！”高正軍提起張顯禮，眼神中懷著嫉妒和憤恨。
“張顯禮的好壞，不應(yīng)該由你去評判，更不應(yīng)該由你去決定他的生死！更何況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個壞人，劉秀梅不會跟他生活這么多年，還要把自己的孩子接過來?！标惱髟噲D說服走進(jìn)牛角尖里的高正軍。
可是對方卻完全不為所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替天行道！”
“殺了一個跟你無怨無仇的張顯禮，霸占他的妻子劉秀梅，害死他們的兒子，給自己的女兒填命……你這一樁樁一件件，到底有什么替天行道？”陳利明出離憤怒了，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實(shí)在令人發(fā)指。
聽到給自己女兒填命這件事，高正軍突然哭了，“生祭是不能見血的，我卻把張顯禮的額頭打出了血，我女兒的病又要惡化了……”
“別再跟我們繞圈子了，說一說你這以命換命的招數(shù)，到底是從哪學(xué)來的？”終于，陳利明的耐心耗盡了，語氣也變得嚴(yán)厲了起來。
高梁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是哭笑不得。昨天的審訊進(jìn)行到最后，李永秋的耐心也全都沒了，反應(yīng)與陳利明此時此刻一模一樣。對待這種剛愎自用的嫌疑人，用常規(guī)的思維的確是不行，很容易把自己就惹火了。
高正軍冷笑一聲，“說出來嚇?biāo)滥銈儯∥疫@種以命換命叫做生祭，是我們的元神教給我們的；朱大仙告訴劉藝文的是火祭，也是元神告訴我們的！”
“你們的元神到底是誰？是人，是鬼，是神仙？你跟我們講清楚了！”陳利明聽到這里，終于知道李樂峰的話是什么意思了，這起案件不僅僅是情感糾紛，背后的陰謀的確是比他們想象的要大得多！
高正軍非常輕蔑地看著陳利明，“元神本身就是天上的神仙，非男非女，非人非鬼……”
高梁看他又陷入到自己的情緒中，干脆又把問題繞了回去，“你說世間萬物皆是平衡的，那你倒是告訴我，張顯禮死了，以后誰的命會補(bǔ)回來？”
高正軍伸手指了指自己，“我送走了張顯禮，他剩下的陽壽自然會落在我的身上。你們抓住我也是沒有用的，我一定會長命百歲！”
高梁看著他那瘋狂的表情，聲音非常平靜，“也就是說你對你那元神所講過的話是深信不疑的，對嗎？”
高正軍抬起下巴，用不屑的眼光對著高梁，“那是自然！元神是有大智慧的，他不會讓我們?nèi)プ鍪裁?？他只會給我們指出一條明路！”
“也就是說，殺死張顯禮，誘騙劉秀梅，這種種都是元神告訴你的嗎？還有，朱大仙對這件事或者說對你的根本目的是否知情？”高梁掌握著審訊的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