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靳青(番)
我覺得我大概是瘋了,才會替仇人照顧他的妻子。
我的仇人叫李修緣,他的妻子叫陸胭脂。
那天,雨下的很大,我在灌草叢里,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一把火燒死了無名村十多人,我聽見洶涌燃燒的大火里,外婆和那些人痛苦憤怒的慘叫聲。
可我只能死咬著手腕,胸腔里像是有一團(tuán)火在四處流竄,在狠狠撞擊著我的理智。
我咬到手腕出血,咬到嘴巴里全是血的味道,才忍住沖動沒出去。
后來,我尋到了李修緣的下落。
我知道女人向來心軟,所以我咬牙打斷自己的兩條腿,蓬頭垢面的在街邊乞討。
我任憑其他乞丐欺負(fù)我,只為等來陸胭脂的憐憫。
天不負(fù)我,這一天,還是被我等到了。
李修緣找來大夫給我診脈查看腿傷,我害怕著不安著,我擔(dān)心大夫會看出我腿傷的緣由。
但——
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切順利安靜的讓我只覺匪夷所思。
我身下的輪椅,很精致,很完美。
以至于,我至死都難以相信這是我的仇人送給我的。
在李家的那幾個月,我有無數(shù)次機(jī)會殺死他,但總在最后時刻,莫名其妙的收住了手。
因?yàn)殛戨僦?p> 我不愛她,我只是愛她的笑,很清脆,總讓我想起外婆懸掛在檐角下的那一串風(fēng)鈴。
風(fēng)一吹過,叮呤作響。
望著她的笑,我有時候會在想,如果她的笑容消失,對李修緣來說,會不會是最大的報(bào)復(fù)。
所以,我殺死了陸胭脂的母親。
那是一個凜冬散去的春天早上,陸胭脂母親死了。
她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我心慌無措。
然后,我視線閃躲的落在了李修緣臉上,我看見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憤怒,厭惡,彷徨,還有說不清的無助。
我看不懂他的表情,也理解不了他那一刻的心情,因?yàn)?,很快我就要帶陸胭脂離去了。
是李修緣如此命令的,他讓我?guī)ш戨僦x開這里,永遠(yuǎn)都不要再回來。
我越發(fā)看不透這個男人了,他下達(dá)這些命令的時候,滿身的狠絕和暴戾,就像一個破釜沉舟的不歸人。
我不懂他為何要那么倉促的命令我?guī)ш戨僦x去,也看不懂他滿臉的狠絕又是為什么。
但最終,我還是帶著陸胭脂離開了。
上路之前,李修緣給了我一封書信,說是上路之后再看。
后來,我拆開了,書信里寥寥幾語。
有關(guān)于那十多個土匪的,有關(guān)于西域的,還有和陸胭脂有關(guān)的。
書信很短,每一字都看的我心驚。
他如預(yù)言者,對當(dāng)朝政局,事無巨細(xì),算無遺策。
紹興1149年至紹興1151年,天下大事,無一事不在按照著書信中所言那般發(fā)生著。
終于,我信他了。
紹興1152年,我以李修緣之名,對已經(jīng)在軍營中軍功顯赫的幾個土匪下達(dá)刺殺秦檜的命令。
紹興1152年,秋,秦檜死。
比書信中的紹興1155年,提前了三年。
這是唯一一件,和書信所言不一的事情。
奸臣秦檜被絞殺,秦檜一黨樹倒猢猻散,我趁機(jī)率兵逼入皇宮,射殺高宗,稱帝登基。
歷史,已經(jīng)逐漸脫離那封書信的預(yù)言軌跡。
再后來,政局漸穩(wěn),那幾名土匪成了開國大功臣,民間卻開始有歌謠四處流傳。
歌謠里,我的那幾個開國大功臣是土匪出身,是身負(fù)近百條人命的兇殘土匪。
連帶著李修緣也被徹查。
后來的后來,我的開國大功臣們死了,李修緣和李家也聲名狼藉。
不過,我自始至終都沒找到他的尸首。
他消失的很徹底,就像從不曾存在過。
不知為何,我居然沒有半點(diǎn)大仇得報(bào)后的興奮。
我把神志不清的陸胭脂從西域接回來,那天,我?guī)ケ淮蠡鸱贌^的李家。
站在廢墟前,一直神志不清的她,突然沖著那一片廢墟,傻傻的笑了起來,她像從前那樣,聲音如檐角下的風(fēng)鈴一樣清脆:
“相公——”
我突然想起紹興1148年的那一場大雪,想起那個披著白色狐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