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李家回來,小船兒終日悶悶不樂,雖然幫著阿母操持家務(wù),卻不大愛出門,阿母不知道她經(jīng)歷了什么,卻猜想得到她是把罪過攬在了自己身上,又想著外頭人愛說三道四,就由著她在家呆著,只求她別生什么病才好。
到了傍晚,小船兒才去江邊散步,此刻的江面暈染著一層紅紗,岸邊的龍眼樹描著邊兒,這棵樹雖從不結(jié)果,也不如榕樹枝繁葉茂,可在盛夏的時候,小船兒來這兒浣洗衣物,它就是最好的朋友。
有時,它也能傾聽小船兒的煩惱。
“我以后該怎么活下去呢?”小船兒難過的閉上了眼睛,她的未來同眼前一樣漆黑。
“你這點(diǎn)歲數(shù),就活不下去了!”土地公出現(xiàn)得太突然,小船兒差點(diǎn)就掉下去了,此刻還在倒春寒呢!
“土地公爺爺,你干嘛嚇人……”似乎見了幾次,小船兒對土地公倒也不那么敬畏了!
“知道你悶,特地來找你聊聊,就這點(diǎn)事就愁得活不下去了!”土地公是個神仙,見得多了,自然也就覺得小船兒的遭遇不過是杯水風(fēng)波,沒必要為此悶悶不樂。
他倒是想早點(diǎn)來開解,奈何小船兒家剛辦了喪事,黑布罩著神像,自己無法顯靈,只能等著小船兒出來玩,借著機(jī)會出來。
“我有著這樣的眼睛,萬一在見鬼了怎么辦?”小船兒摸著右眼,“我又沒什么能力,為什么要讓我擁有這樣的眼睛……像戲兒,我不知道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還有李家的人,到底是因為戲兒死的還是因為我死的……”
“小船兒,這就是因果,也是你的因果,李家的事你已經(jīng)結(jié)了果,而你的因才剛剛開始?!蓖恋毓珡男渥永锾统鲆桓t繩,將其系在小船兒的腕上,小船兒見狀,不解問道:“你是要攬月老的活,給我牽紅線嘛!”
“這是你命運(yùn)的紅線,我在上面施了法,有了這個一般鬼怪近不了你的身,地府的人也會給你幾分薄面……”
小船兒將信將疑的看著這根紅繩子,想著土地公連戲兒都幫不了,真能幫自己嗎?
“土地公爺爺,這個真的有用嗎?”
“當(dāng)然有用了!”土地公神氣的摸了摸胡子,然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你也得請示一下天公爺爺,看他老人家答不答應(yīng)……”
小船兒一陣唏噓。
“這個一般都能成的,天公爺爺忙得很,這事都?xì)w我管,只是凡事得講著規(guī)矩,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小船兒忍不住白了一眼,眼前的土地公活像個怪老頭,竟一點(diǎn)莊嚴(yán)也沒有了,仔細(xì)一瞧真像父親當(dāng)年隨手捏的土神像,當(dāng)時家里窮買不起神像,父親便自己捏了一個,小船兒一直覺得那個神像模樣丑,如今想來父親才是“神來之筆”,那個神像可比如今供奉的像多了!
“可是我們家一年不能拜拜,連寺廟都去不得,此刻拜,不是犯了忌諱。”
“這得由我引路,明兒有吉時,你只管跟著我?!?p> 跟土地公聊過天后我,小船兒整個人開朗了許多,回到家吞了三碗米飯,把之前沒吃的飯量都補(bǔ)回來了,飯后她跟阿母告了假,說自己明天要去天公山轉(zhuǎn)轉(zhuǎn)。
阿母聞言,忙著囑咐道:“那你可不能進(jìn)寺廟里去,知道嗎?”
“嗯呢!我知道了,阿母,我只是想著山上風(fēng)景好,隨便轉(zhuǎn)轉(zhuǎn)?!毙〈瑑汉苌俑⒛溉鲋e,可此刻謊話連篇的樣子,倒像個高手。
雖這山名喚天公山,卻一點(diǎn)兒也不高,江南丘陵地帶,想見座高山可不是見易事。
第二天一大早,小船兒幫著阿母晾洗衣服,淘了米水后方才出門,路上她盡量不和土地公說話,因為旁人只能瞧見她一人。
日頭漸高,風(fēng)也不是那么陰冷了,小船兒見來往的香客多了起來,一掃心里的愁云,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她見其中有一位甚是誠心,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地往廟里走去,聽聞他時從家里一路跪過來的,膝蓋都磨出血了!
“天公爺爺,真是好大的面子?。 毙〈瑑喝滩蛔「锌?。
往近了一瞧,她才認(rèn)出跪著的人是鄭江山,平時做些小買賣,為人摳門,又不愛別人說他摳門,以前來小船兒家里買米酒,明明是自己準(zhǔn)備的錢不夠,還非得說小船兒水摻多了,這事她還記著呢!別看小船兒一副好說話的樣子,事關(guān)個人榮辱她可是很較真的。
但小船兒也很好奇鄭江山求的啥,平時都是他妻子張羅這些,怎么今日不見他的妻子呢?
“走吧!別誤了時辰……”被土地公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是來干啥的。
可到了廟門口,小船兒又有些遲疑,土地公一再催促,她才緩緩跨過門檻,一邊走一邊念叨,“天公爺爺,這是土地公爺爺?shù)囊馑?,你可別怪我冒犯了……”
“我們神仙是沒那么多規(guī)矩的,拜與不拜,貴在心誠,沒什么好忌諱的。”土地公一進(jìn)門,廟門口兩邊的獅子也都顯了靈,小船兒被嚇了一跳,連忙鞠躬,她小時候常把石獅子當(dāng)馬騎,但愿二老別記仇。
小船兒前腳剛進(jìn),鄭江山后腳也跟過來,小船兒看他鞋子都磨破了,額頭也磕出了大血印子,膝蓋也是鮮血淋漓,不禁佩服。
到了廟里,他直接是跪爬過去的,嘴里仍是念念有詞,只聽邊上有人說道:“聽說是一家子得了痢疾,家里都貼封條了?!?p> “那他怎么沒事?”
“這不……往北邊進(jìn)貨,逃過了一劫……”
“不過,痢疾這東西太厲害了,聽說兩歲的兒子已經(jīng)沒了,現(xiàn)在大的那個也快撐不住了……”
“現(xiàn)在來拜有什么用,平時都大言不慚的,天公爺爺怎么會保佑他?”
聽得旁人一言一語,小船兒大概明白了,她忽然覺得鄭江山有些可憐,要是天公爺爺就因為他平時不拜他就不保佑他,這心胸未免太嚇?biāo)懒诵┌桑?p> “走啦!我已經(jīng)打點(diǎn)好了,待會兒見了天公,你也不用說太多話……”土地公引著小船兒往正殿里走,廟宇不大,卻也是依著規(guī)格建造的,正殿供奉著正神,墻面上畫著諸位守護(hù)神,而此刻諸位守護(hù)神皆顯了靈,小船兒聽不大清諸位說了啥,只覺得天靈蓋上聞得一陣妙語玄音。
可沒多久,只聽得一陣巨石聲響,眾神震怒,玄音退去,小船兒只見天公神像倒在了地上,已經(jīng)碎成了兩半。
“我拜你有什么用?你算什么神像?”小船兒看到幾個的和尚拉著鄭江山,卻擋不住他的怒罵,“我不就是不拜嗎?至于讓我家破人亡嗎?你算什么東西?”
小船兒捂著耳朵蹲下,也許別人沒聽見,但小船兒聞天發(fā)怒,諸神發(fā)出了怒吼,幸得土地公勸解,眾神才退去,可眼前仍是一個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