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往往助人成大事者，都是些小人

　　暮色早已垂下，今夜的風(fēng)忽的有些冷颼颼的。

　　而扶蘇兄弟五個(gè)，跪在咸陽宮最高處章臺(tái)宮的殿前石階上。

　　石階又涼又硬、這兄弟五個(gè)雖說都習(xí)六藝，但是說到底還是錦衣玉食慣了。

　　到了此時(shí)，早已餓得兩眼發(fā)青，跪的雙腿沒有知覺，甚至連說起話來都哆哆嗦嗦地，嘴唇打著顫。

　　趙高忽然現(xiàn)身，對疲憊不堪兩眼發(fā)青的諸公子們作揖，“王上讓諸公子回宮。”

　　扶蘇心笑，怕是嬴政忙完政事就要回蘄年宮，只是不想看見他們幾個(gè)，所以讓趙高攆了他們幾個(gè)滾回去。

　　龐尤和申聿兩人都在章臺(tái)宮前的回廊下候著，從中午等到天黑，龐尤站的兩腿發(fā)酸，只好倚靠著柱子打起盹來。

　　忽的，他半夢半醒之際，覺得有什么人在搖他。

　　龐尤微微睜眼，入眼的便是諸公子們?yōu)榛率谭銎?。“快——公子。?p>　　可是一桿纖瘦的臂膀卻橫在他面前，申聿低聲道，“再等等?！?p>　　很快，龐尤便眼前一亮，只見中常侍趙高親自將扶蘇扶起，申聿這才放下臂膀，而后向公子扶蘇走去。

　　“公子——”申聿在另一邊接著架起公子，扶蘇餓得天昏地暗，但是他還能分得清，這旁邊攙他的人，是趙高！

　　右邊的人，是申聿。

　　接著，龐尤接替了趙高，又對趙高謝道，“下臣代公子謝過趙常侍?！?p>　　又一陣涼風(fēng)吹來，扶蘇卻忽的覺得面上一熱。

　　他心知自己這是怎么了，但是他堅(jiān)持掙開了兩人，大殿之前，這么多人看著，他怎么走過來，就要怎么走回去。

　　扶蘇面色蒼白，眼底發(fā)青，卻還強(qiáng)笑，“想必我等兄弟幾個(gè)能免了今天的責(zé)罰，還是靠了趙常侍，扶蘇代諸位王弟謝過趙常侍?！?p>　　趙常侍——

　　這已經(jīng)不是扶蘇第一次這么叫他了。

　　周邊戍衛(wèi)宮人都在朝著他側(cè)目，趙高自然將自己的腰桿忽的挺直，“下臣一介宦侍，蒙公子金口，喚一聲趙常侍，實(shí)在不敢擔(dān)當(dāng)。”

　　扶蘇不言，也只是意味深長的笑笑。

　　看著公子扶蘇這般表情，趙高只覺得心里發(fā)毛，而后將腰身徹底躬下，“更深露重，公子還是快些回宮吧，免得著涼?！?p>　　“回宮?！狈鎏K徹底摔了龐尤的手，而后大搖大擺的往六英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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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后，接連數(shù)日，五位公子便都下不了床。

　　醫(yī)家診斷，說是著了風(fēng)。

　　趙高受了某人的令，又給各殿送去最好的藥材，輔以宮中的良醫(yī)日夜照看。

　　第一次得傷寒，要了扶蘇的命，第二次得傷寒，扶蘇自然另有準(zhǔn)備，接連灌了一天一夜的姜湯，而后將自己捂在被子里出汗，自然很快就痊愈了。

　　燈火長鳴，藥香四溢，醫(yī)家號了號脈而后道喜，之后便回去找趙常侍復(fù)命去了。

　　扶蘇大病初愈，面色紅潤，整個(gè)人精氣神都好了很多。

　　只是夜深人靜之時(shí)，卻也睡不著。

　　扶蘇穿著厚厚的衣服，坐在榻上翻著一本古籍，申聿則在一旁掌燈。

　　見四下無人，申聿鼓起勇氣，越位一問，“公子，昨日趙常侍進(jìn)來探望，公子為何不見？”

　　扶蘇笑笑。

　　“須知，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yuǎn)之則怨?！?p>　　申聿聞言，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忽的，扶蘇又問，“今日，你也算是立了一樁功，說罷，你想要什么?！?p>　　“下臣——下臣暫無所求，只愿公子得志，他日入住華陽宮?！鄙觏驳椭^。

　　“如此說來，本殿身邊倒是不止龐尤一個(gè)忠心之人?！?p>　　申聿忽的下跪，“下臣愿為公子效力，如有背叛，當(dāng)引頸自戮。”

　　“效力？區(qū)區(qū)一介宦侍，如何效力？”扶蘇又故意道。

　　此人出自韓國，其祖上竟是大名鼎鼎的主持韓國變法的申不害。

　　也難怪公子韓非此前照料過他。

　　須知，韓非之法，講求的便是法術(shù)勢的結(jié)合。

　　而這‘術(shù)’，韓非便取自申不害的主張。

　　但是，歸根結(jié)底，申聿是個(gè)韓國人，而且他至今也沒忘記他是個(gè)韓國人。

　　扶蘇怎能不心忌。

　　“下臣有一言，只怕公子不愿聽?！鄙觏策€是跪著。

　　“說?！?p>　　“殿下以為，王上好色否？”

　　扶蘇惡狠狠剜了一眼申聿，“休要胡言，君父勤政，鮮少流連后宮?！?p>　　申聿又道，“那殿下可見，后宮諸夫人，王上可對哪個(gè)過分寵愛？”

　　扶蘇轉(zhuǎn)念一想，還真沒有。

　　“少拐彎抹角，你直說便是。你說的這些，都是宮中朝中有目共睹的事情。”

　　“而這就是下臣要提醒公子的。王上與他國大王不同，在后宮之中，并無寵妃。”

　　“欲成大事者，豈能將心思留在女人身上?！边@一點(diǎn)上，扶蘇還是很敬佩嬴政的。

　　“可是，自古以來，列國歷代，哪位君王立太子，又不受枕邊人的耳邊風(fēng)影響呢？”

　　扶蘇默然……

　　“王上既不好女色，所以后宮之中，也就無人對王上吹耳邊風(fēng)。立儲(chǔ)一事，后宮諸夫人，哪個(gè)都搭不上話。甚至，就連公子您的生母，宣陽夫人也無能為力?！?p>　　“廢話。”

　　“可是王上身邊卻有這樣一位人物，他說什么，王上便信什么，他不說什么，王上便無從得知什么?！?p>　　“趙高——”

　　“正是。公子此前說，小人近之則不遜，遠(yuǎn)之則怨?？晒硬恢?，往往助人成大事者，都是些小人?！?p>　　扶蘇不言。

　　利用趙高，必然之舉，但是如今申聿卻主動(dòng)給他提了這么一出。

　　申聿又道，“非下臣有意給趙常侍說些阿諛之詞，可事實(shí)上，以下臣在這宮中八年之久，耳聽四方。王上事無大小，皆由趙常侍經(jīng)手?！?p>　　“朝中說什么，王家父子將軍是王上的左右手，還說什么王綰李斯是王上跟前的紅人，可是他們哪一個(gè)能像趙常侍那般和王上幾乎日夜形影不離呢。”

　　“以下臣拙見，公子若想居?xùn)|宮之位，還非得靠此人不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