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旅·魔法與疑慮
“這是地圖，而我們的目的地是這里?！标愌阅弥洗彘L給他的地圖，在上面指了一個地點。
泛黃的羊皮地圖上一筆一畫細致地描繪著多拉貢帝國<東境>的一部分，大多是平原和丘陵地區(qū)，而陳言所指的地方則是其中的一座連綿不絕的大丘陵——在丘陵群山之中，有一顆灑落的星辰圖標。
沒錯，在我眼前的這個少年正是陳言，一米八的個子，精瘦的身材，黑色短發(fā)彰顯著純正的東方血脈，他那只有十八歲的英俊臉龐尚還有留一絲稚氣，卻多了幾分堅毅。
作為<星霰之勇者>的子嗣，陳言在老村長的鼓勵下與我們一同踏上旅程，正在前往<星霰之劍>的所在地，打算繼承他父親的力量，正式成為勇者。
“嗯，路程倒是不遠。你父親當年身受重傷，到那里應該就是極限了?！卑⒖ㄈR特湊近地圖，沉吟了一會兒，說，“從地圖上看，星霰之劍的所在地是<走獸山脈>，雖然不是什么危險的禁地，但里面生存著不少野生魔獸，不好好準備一番的話恐怕生死難料。不如這樣，<銀龍城>就坐落在走獸山脈的山腳，而且通過大道就能安全抵達，我們先去那里再做打算吧?！?p> 如你們所見，阿卡萊特是一名可靠的吟游詩人前輩，不僅學識淵博，實力也不可小覷，淺紅短發(fā)襯托下的臉龐英俊非凡，一身同色調的長袍更加令他富有神秘感，再加上萬年不變的笑容和像狐貍一樣瞇起來的眼睛，就仿佛研究秘法的巫師般，深不可測。
這一路上他也給予了我們舉足輕重的幫助與指導。
“不過，怎么說呢，感覺這趟旅途還真是順利呢，沒有想象中那么艱難?！?p> 發(fā)言的是塞琳，我們偉大的海族公主，她擁有一座舉世矚目的飛機場（笑）。
“我說，你現(xiàn)在的笑容很變態(tài)哦?！比账菩Ψ切Φ乜粗?，眼神中透露出危險的光芒。
我連忙干笑了幾聲，擺了擺手。
沒錯，塞琳是貨真價實的海族公主，本體似乎是人魚一類的東西，一頭亮藍色的微卷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身后，分出許多的枝杈，精致的面容仿佛洋娃娃一般，身高不過一米六，算是可愛的女性體型，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美麗的眼睛，海藍色的瞳孔閃耀著迷人的光芒，仿佛能聽到海浪之聲一般。
今天的塞琳依舊是那身淺紫色魚鱗連衣裙。
“我說，你只有這一件衣服嗎？”我問。
“哈？”塞琳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惱羞，“怎么？你還想讓我穿一些滿足你變態(tài)癖好的衣服嗎？”
哇，這家伙的毒舌怎么越來越厲害了，八成是跟人類學壞了。
“事實上，海族在化人后，身上的鱗片就會在魔力的影響下顯現(xiàn)為刀槍不入的衣物，所以這身打扮其實就是塞琳的魚鱗，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弊罱K還是善解人意的墨瑟解答了我的疑惑。
“那不就是露出play嗎？”
“想想就行了，不要說出來啊變態(tài)！”塞琳惱羞成怒地賞了我一腳。
墨瑟乃<深海之王>，是?風潮勇者傳?系列里的傳說人物，其本體據(jù)說是八爪魚人，曾擔任海族先祖<瑟瑪沫一世>的貼身護衛(wèi)，立下赫赫戰(zhàn)功。死后，他靈魂的一部分被保存進了<魔石>之中，世代流傳，直到被賜予擔負起尋找勇者拯救海族之重任的塞琳。
話說，為什么要讓公主去找勇者？美人計么？投懷送抱？
可惡。
“話說，好像有什么涼涼的東西在我頭上！是蜘蛛嗎！是蜘蛛吧！”
“下雨了。”陳言攤開手掌，看著滴落在掌心的一顆水珠轉瞬即逝，不由地仰起頭看向陰云密布的天空。
“原來不是蜘蛛啊......”我松了一口氣。
“你怕蜘蛛？”
“毫不夸張地講，是看到就會死的程度?！蔽倚挠杏嗉碌攸c了點頭，同時補充道，“不是蜘蛛死，是我死?！?p> 墨瑟頓時感同身受地附和說：“很可怕，它們會從你意想不到的角落里意想不到地出現(xiàn)，給你意想不到的驚嚇?！?p> “海里也有蜘蛛嗎？”
“當然有，海蜘蛛。”
“......”
一陣尷尬的寒風從北方襲來，明明已經(jīng)到了春天，為什么還會有冷空氣？
“幾百年前的冷笑話？”
“才不是......”
阿卡萊特看著地圖沉吟了一小會兒，然后對我們說：“雖然銀龍城離我們并不遠，但也不是一兩個時辰就能到達的，估摸著步行至少要半天時間。附近沒有什么驛站，不過根據(jù)地圖所示，在前面十公里的地方有一處山洞，我們趁雨還沒下大之前趕到那里吧?！?p> 我們于是紛紛點頭，加快步伐，以免被淋成落湯雞。
“不過，下雨什么的，自古以來都是大飽眼福的福利環(huán)節(jié)呢?！蔽易匝宰哉Z著看向塞琳，卻被她早有預料似的兇狠地瞪了一眼。
“很可惜，本公主是水術士，避雨術什么的根本不是問題。真是可憐呢，你也就只能看男性的健碩曲線聊以慰藉了，說不定這也別有一番滋味喲。”
我不由地泛起一陣惡寒，打了個哆嗦。
塞琳的腹黑技巧真是水漲船高哇......（漲的是毒舌，高的是腹黑，只有胸一如既往的平）
“嗯？我怎么感覺你又在想下流的東西？”
“真的沒有，還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吧?！?p> “知道本公主的厲害就好，我勸你好自為之，下次不要再犯?！?p> 下次一定。
......
躲進山洞的時候，雨已經(jīng)下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好在一直都是小雨，所以沒有被淋得面目全非，不過外套暫時是不能穿了。
“燃燒吧，起始的火花，<火焰>！”阿卡萊特用魔法點燃了收集而來的干樹枝，轉而對我們說，“淋濕的衣服就放在火上烤一烤吧，不用一會兒就會干的?！?p> “喔，魔法還能這么用嗎？”我一邊脫下外套一邊驚嘆著。
“當然，魔法起初就是用來服務于日常生活的，只不過后來才進化出了戰(zhàn)斗的用法?！卑⒖ㄈR特笑著點頭，“對于這一點，生活于古老年代的墨瑟應該更加清楚。”
被點到名的墨瑟于是擔任起了臨時的<魔法歷史學>教師：“你們應該都知道，迄今為止，有人類文明存在的時間大致被劃分為四個時代，即<伊始紀元>、<托勒密紀元>、<黃金紀元>和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圣約紀元>。而魔法實質上起源于伊始紀元晚期。伊始紀元時期，人類文明萌芽，他們使用石器一類的低等工具進行包括狩獵、采集在內的一系列原始活動，獲取火的主要方式也是通過原始的摩擦生熱，即<鉆木取火>。然而，火的來源并非只有這一種，當人們看到閃電點燃樹木燒起熊熊烈焰之時，他們便不由地去思考，為什么會有火，火又是如何誕生的。”
“最終，勤于思考的人類于伊始紀元晚期獲得了原初的魔法知識?！卑⒖ㄈR特簡略地說出了結論。
“沒錯。最初的一批魔法師是如何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奧秘已經(jīng)無從知曉，但他們確實構架出了最原初的魔法體系，并將其應用于日常生活，從而大幅提高了生產(chǎn)力與技術，最終以大魔法師<托勒密一世>為首建立了<托勒密王朝>，正式開啟了文明開化的<托勒密紀元>?！?p> “然后呢？”
“之后的事情便可想而知。托勒密王朝為了開拓疆土統(tǒng)一世界，將原初的魔法體系擴展，從而形成了高度理論化、體系化的<元素魔法體系>，培養(yǎng)了大批量的魔法師，將人類文明散播到了伊甸大陸的每個角落，從而促成了<種族大變遷>，形成了以獸人和海族為代表的類人種族?！?p> 啊？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嘛，算了，有些禁區(qū)呀，還是不要踏足為好，畢竟人類的嗜好可是超乎想象、千奇百怪呢。
“所以魔法究竟是什么啊？我也想學魔法，說不定會搖身一變化身為大魔法師哦?！蔽野菏淄π兀孕艥M滿地說。
“不可能不可能，就你？”塞琳嫌棄地翻了個白眼，“魔法的學習本身就要靠對于元素的感知力，你的感知力頂多也就是普通水準，大概練個一年才可能學會最基礎的<元素釋放>，要想達到本公主的水平，沒個十年都不可能?！?p> “我說啊，塞琳你學魔法多少年了？”
“我從三歲學起，已經(jīng)十六年了！”
“我十年就能達到你十六年的水平，是不是天才？”
“......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趕快停下來吧，這不是天才不天才的問題......”墨瑟無語地制止了我們，“學習魔法一般要經(jīng)過三個階段，即<元素感知>，<元素釋放>和<元素應用>。只要不是天賦一塌糊涂，但凡是個普通人都能在自己的壽命極限內完成前兩個階段。然而，真正阻攔大多數(shù)人成為魔法師的正是第三個階段<元素應用>，因為使用魔法需要消耗魔力，而普通人的魔力若是在毫無加持的情況下連基礎的<火球術>也無法釋放。”
“誒？釋放火球術需要這么多的魔力嗎？”
“不，并不多，只是普通人的天生魔力太少罷了?！卑⒖ㄈR特搖了搖頭，代替墨瑟繼續(xù)說了下去，“假設人類的天生魔力平均水準為1，那么火球術需要的魔力就是2，雖然看似只有1的差別，卻足有一倍的不足。所以想要晉升為魔法師的人大多數(shù)會在幼年便開始學習魔法，因為在幼年時期是最容易通過練習拓展<魔力量>的，而隨著年齡增大，魔力量會逐漸定型。大多數(shù)從幼年學起的魔法師的魔力量會在二十歲左右停止增長，平均水準約為20，約等于十個<單體魔法>，兩個<群體魔法>?！?p> “順帶一提，塞琳天賦異稟，目前的魔力量是60。”
“哇，也不多嘛?！?p> “魔力量是1的人請閉嘴?！?p> 對不起，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魔力量是1的我根本沒有繼續(xù)活在這個法師遍地走的世界上的資格。
“話說，在海潮村我不是<繼承>了塞琳的大型魔法了嗎？這是不是意味著我的魔力量也許比平均水準要高上不少？”我仍抱有些許期望地提問。
然而得到的答案卻依舊是否定。
“我已經(jīng)感知過了，你的魔力量是1.12，雖然比平均水準要高一些，也不過是一點而已。”墨瑟嘆了口氣，似乎不忍于揭露血淋淋的真相，卻也對我的再三提問感到疲倦，“在海潮村那次完全是由于我和阿卡萊特的幫助你才能順利繼承<百萬流擊槍>。作為<大型魔法>，百萬流擊槍所需的魔力為50，塞琳供給了40點，之后阿卡萊特又將你的魔力放大了一倍——”
“咦？不是十倍嗎？”
“哪里有這么好的事?！卑⒖ㄈR特哭笑不得，“剩下的魔力是我自己補上的。”
“也算是我情急之下一時沒有考慮周全，才讓你繼承了魔法。現(xiàn)在想來，最佳的方法應該是讓阿卡萊特先放大塞琳的魔力，這樣塞琳施展百萬流擊槍就綽綽有余了?！?p> “這、這樣啊......”我不由地撓了撓頭，用看似沒心沒肺的笑容掩飾住心底莫大的失落，同時再次對自己是否應該踏上這趟旅途產(chǎn)生了懷疑。
其實我何嘗不明白，我生在海潮村，長在海潮村，既沒有什么慘絕人寰的身世經(jīng)歷，也沒有什么遮天蔽日的神秘背景，更不用提什么奇遇——哦不，硬要說奇遇，我遇上陳言這個非完成時的勇者倒能算得上是一樁奇遇吧，但是這對我的實力無濟于事。
從根本上來講，我只是一介漁民，除了會種地捕魚爬樹嬉笑以外身無長技，就算加入了主角的冒險隊伍，大概最終的下場也就是明白自己的無力然后和主角分道揚鑣吧？
或者索性成為大反派？不，連成為大反派的膽量都沒有，那可是要把靈魂交給惡魔一類的邪惡生物啊。
所以，也許我會回到海潮村繼續(xù)當漁民，繼承父母的田地，過上平平無奇的日子，偶爾吹噓一下自己曾是勇者的伙伴，直到膝蓋中了一箭——說不定還能當上村長什么的。
雨聲，不絕于耳，愈演愈烈，看來暫時是停不下來了。
不知不覺間，陳言他們換了個話題，討論起了“銀龍城”這個名字的由來。
“據(jù)說——”
我沒有繼續(xù)聽下去的閑情逸致，于是站起身來，往洞口走。
“你去干嘛？”塞琳詫異地問我。
“我去撒泡尿?！蔽益移ばδ樀鼗卮鸬?，“怎么？你要和我手拉著手一起上廁所嗎？”
“咦......惡心心......”塞琳擺了個鬼臉，“要撒尿到里面去，在洞口太煞風景了，而且會被在場的女士看到！”
我聳了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沒有繼續(xù)和她拌嘴：“知道啦知道啦。”
只是依舊駐足在雨幕之前，腳步無法移動分毫。
豆粒大的雨珠密密麻麻地劃落，如線，看似相連，實則相離，這正如我和陳言的命運，注定是天各一方。
雨幕垂落在洞口，滴打在心口，激起無法平靜的波瀾。
春雨已經(jīng)開始降臨了，三月，三月，新年已經(jīng)過去了，冒險開始了，我迷茫了，我到底在尋找什么？
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之中，沒有我的答案。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即使是有，也會被雨聲掩蓋而消亡，但我深吸了一口清新的泥土氣息，其中混雜著芳草和春雨，大概，也就是如此這般。
嗯，剛才那句的得分很高，建議載入?藍楓的一百句名言?。
“據(jù)說，<銀龍城>原本叫<圣東臨城>，然而在數(shù)千年前，這里的居民目睹了一條通體閃耀著白銀之光的圣龍的降臨，據(jù)圣龍所言，它將在銀龍城的郊外沉眠數(shù)千年等待命定之勇者的到來，并在此期間守護銀龍城。所以銀龍城的居民為了感謝圣龍的庇護而將城市的名稱修改。在此之后......”
耳邊傳來阿卡萊特斷斷續(xù)續(xù)的傳說故事，我徐徐走向山洞的更深處。
這里伸手不見五指，暗無天日，正像是我該待的地方。
不過，這個洞穴會通向哪里？或者說，我的命運會通向哪里？
我很好奇，所以要一探究竟。
繼續(xù)深入，如盲人一樣行走于透徹的黑暗之中，扶著山洞內凹凸不平的土壁，繼續(xù)向前，步履蹣跚，跌跌撞撞。
眼睛適應了黑暗，前方卻有一縷詭異的光芒乍現(xiàn)。
像是渴求水滴的沙漠旅者一般，我向那光伸出手，像撲火的飛蛾一樣，終于抵達了燃燒的盡頭。
然而在這盡頭，什么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