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玄黃紀二五三六年五月十二,夏至。
這一日,萬里無云,太陽高懸于天,將他的光與熱,不偏不倚曬落人間。
除了地處最北的北寒域外,整個東陸的夏季,都是十分酷熱。
此時正值午時,一些境界不高的修道人此時也大多躲在各自的屋子里,想靜心而不得。
比起這些多少有功力在身的修道人,普通的百姓就要更為不堪了,一手灌著涼水,一手拿著大葉蒲扇死命扇動,即便這樣,額頭滾落的汗珠也沒有停下過。
這個時間還處于太陽底下的,也就只有那些,練拳不要命的武夫了。
武夫嘛,太陽越大,他們越開心咧,東陸習(xí)武之風(fēng)可不比想著修道長生的少,整個東陸只要是稍大些的城池,家里有些余錢的,可不都是修武嘛。
不求修出個武道通天,好歹也可以強身健體,遇到歹人行惡,說不定還能做回英雄救美的大俠呢,萬一碰到哪個門派遠游的高人,又正好被老前輩看中,那就更好了嘛。
今日的太陽好像離地面更近些。中域北邊的東風(fēng)城里,這個時間,城中大多數(shù)人都已回到了各自的屋子里乘涼,城里只有十來名青年,他們聚在一起,頂著酷熱的陽光一遍一遍的練著拳館教習(xí)先生傳下來的莽枯拳樁。
莽枯拳樁,這個名字不過是拳館教習(xí)先生瞎取的,弄個好聽點的名字,好招生嘛,不過就是一些大開大合的套路,他要真有那本事,還做什么教習(xí)啊,找個地方開一方山門,多逍遙自在。
此時這正午的陽光之下,十余名青年一起練拳,他們光著膀子,亮出因長期練拳而生出的古銅色肌肉。
還別說,大開大合的莽枯拳還真讓他們打出了不一般的氣勢,不少年齡小一些的孩童正躲在屋檐底下偷偷的看著。
有幾名熱血上頭的,想出去跟著學(xué)幾招的,在烈日底下走了幾步,隨后又跑了回去,沒辦法,這太陽著實太毒。
同時也有著幾名少女,不知道是傾心這些青年中的哪幾位,就在窗沿旁看著,臉上有著些許心疼,又有些莫名的自豪。
“桓哥子,今天這太陽怎么感覺這么毒咧,這么一會我就覺著有些受不住了。”
“阿生,你也這么覺著,我還以為是我早上吃少了,身子有些虛咧?!?p> 此前出聲的少年正光著膀子,一遍遍的練著莽枯拳樁。
少年下身穿著一條黑色棉麻布織的長褲,褲子原本有些寬松,此時也因為少年流淌的汗水所浸透,此時正粘在少年的雙腿上,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被稱作桓哥子的少年要比前者高出半個頭,此時也是打著拳,他的全名叫做孫桓,出聲的少年是劉生,兩人家離的并不遠,后面又一起在城中武館習(xí)武,已經(jīng)算是熟識。
孫桓早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原因,此時聽見劉生的抱怨后,他才確定今天的太陽確實和往常不太一樣。
“對咧,對咧,這太陽今天咋這大咧,我看這一遍拳樁打完咱也先回去,著實頂不住咧?!?p> 這時其他的幾名光膀青年也有些頂不住了,有的出聲附和,大多數(shù)已打起了退堂鼓。
的確不怪他們,今天的太陽確實有些不對勁,同一時間,東陸上的大能目光一起聚焦在了天上,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隨著有人提出先回去,改天再練,劉生兩人也沒有堅持。
不到半盞茶功夫,十余名青年練完最后的幾記拳樁,便各自尋著路回家了。
劉生也是一樣,只是他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用手微微擋在眼前做眺望狀,隨后瞇著眼想看看今天的太陽究竟是哪里不一樣。
劉生抬起頭,于是他便看到。
大日之旁,隱約有一道圓月輪廓,日月之間,有玄黃二色氣柱,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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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海,兩界淵,天幕處。
這里位于東西兩塊大陸的中間,自道祖立天幕、分天地后,這片海域便混沌氣彌漫,若是有修士不小心誤入其中,僥幸能出者,萬中無一。
而兩界淵的來歷,至今無人知曉,只知道祖分天地時,天幕旁并沒有這道無法見底的深淵。
位于兩界淵中的天幕已在此聳立無數(shù)年,上至天穹,下至幽冥,將此界一分為二。
今日,永恒不變的天幕上方,生出了道道波紋,從天幕西側(cè)望去,隱隱可見有八色霞光,于天穹之上,不斷落下人間。
其中,有星河懸掛,日月共懸于天,又有地風(fēng)水火重演混沌,還有那黑白二色周而復(fù)始,形成一個閉合的圓,好似生死輪回。
種種異象不斷衍化,于九天之上降落人間,最后都砸于天幕之上,發(fā)出驚天巨響,將無色的天幕砸出道道漣漪。
就在天幕蕩起漣漪之時,一處古殿中,一名長久入定的黑袍男子睜開了雙眼,抬頭死死的望著上方。
古殿居于天幕之中,處于此界之外,不可知,亦不可及。
古殿并不大,方底圓頂,殿前有一牌匾上書中天二字。殿內(nèi)并無過多陳設(shè),只有零星幾件日用家具,唯一奇怪的可能就是那大殿中心的巨大玉璧了。
上方的諸多異象好似無窮無盡,似天地沉浮,星海倒灌一般,源源不斷的落在人間。
終于,旦古長存的天幕好似不堪重負,隨著一聲震動天地的轟鳴,短暫的出現(xiàn)了一絲裂縫。
于是,有虹光至九天而下,降落人間,欲從裂縫中橫跨天幕。
這時,古殿中已睜開雙目的黑袍男子突然對著上方出了一拳,拳至天外來,擊于九天之上。
拳到之時,天地只一色,日月皆無光,諸多異象接連崩散,。
同一時間,西陸之上有白衣之人,于人間出劍。
隨后,天幕前有一劍西來,劍光照照山河,青鋒斬虹光。
一拳一劍之后,天地?zé)o聲,片刻之后,天幕已恢復(fù)如初,再一次永恒的聳立在天地之間。
約半個時辰過后,西陸上方似有神靈怒吼,整個西陸,大雨下了三日。
三年后,第九玄黃紀二五三九年
東陸中域北部包含東風(fēng)城在內(nèi)的百余座中小型城池被屠,疑是邪宗血祭,但更似兇手在找尋著什么東西。
血案發(fā)生后的第一時間,一樓一殿五方天以及東陸之上七十二玄門齊聚中域,幾番推演天機之下,不曾想只得到一個行兇之人已死的結(jié)果。
一日之間屠盡百城,行兇之人必是上三境的大修士,從百城殘余的廢墟看來,能隱藏住自身所學(xué)造成如此場景,更可能是載道修士。
一名載道境的大修士啊,大道將成,道神可期。說死就死了,整個東陸明面上的這個境界強者加起來也不過百來位,足以可見其背后勢力的可怕。
總不至于一名已度過道劫、近乎長生的大修士突然發(fā)瘋了,屠光百城之后才幡然醒悟,于是散道于天地?那又何必隱藏自身絕學(xué),只用些爛大街的路數(shù)。
兇手已經(jīng)散道,即便是天機推演也尋不到跟腳,于是這事終究淪為了無頭公案,最終扣到了邪宗頭上,反正這行事手段本就很邪宗。
之后,有俠盟隱世劍修于東陸之上,接連遞劍,連滅邪宗據(jù)點數(shù)十處,后者亦是接連報復(fù),正邪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血案發(fā)生后的第二天,一個青袍男子心急如焚的趕到了東風(fēng)城,趕到的時候,他的身形已十分狼狽,衣物之上滿是灰塵。
看到眼前的廢墟,身材壯碩的男子先是大吼了幾聲,隨后眼角含淚,跪在城前哭了出來,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罷了。
良久,青袍男子進入了城中,來到了那處城主府邸。他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外放著自己體內(nèi)的罡氣,好似在感應(yīng)著什么。終于,城主府地下,有一處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光芒。
良久之后,男子才慢慢從城主府中出來。大能屠城,沒有留一具尸骨,城中所留只有滿地劫灰。
出來后,男子以大手段掘開地面,掘出的泥土慢慢匯成一座小山,最后將整座城掩埋在泥土之下。
男子站起身,對著已被掩埋的東風(fēng)城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男子離去的時候,腰間多了一個青色葫蘆,葫蘆內(nèi),是一個三歲大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