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戀季和我說,許因夢在會考之前那天晚自習時,情緒一直崩潰,寫下了一封信,她們都勸她不要給我,所以她就沒給,林戀季將那封信拍照發(fā)給了我。
顧爾韓,這呢是一封非常壓抑的信,現(xiàn)在,也就是我寫下這封信的時間,是我最為陰暗最為壓抑的時候。
其實在昨天下午兩點,你第一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沒有接,我說他們在睡覺不方便,但其實是我在哭,壓抑的難過,慌亂之中掛掉了你的電話,其實我特別想聽見你的聲音,可我總不能讓你聽出我哭過吧?那時我在想,要是我在別人口中是個好女孩,要是我在她們口中不那么不堪,我肯定也會像那些女孩一樣義無反顧的去追逐喜歡的人,可我不是。我不堪。顧爾韓,當你看完這封信,不要去嘗試從別人口中打聽我,好嗎?因為我清楚,只要你一打聽,就會有無數(shù)關(guān)于我的壞話,涌進你的耳朵,我怕,別讓我難堪,就算聽到什么流言蜚語也一定不要相信,道聽途說的話一定要來問問我,算是我求你,你算是一個重要的人,我很在乎你對我的看法。
我的一生已經(jīng)被她們毀了,我就活在她們?yōu)槲掖蛟斓睦位\里,像一只困獸,努力掙扎,疲于掙扎,最后放棄掙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記不清是多少年前了,10年還是11年了吧,那時的我還文靜的過分,內(nèi)斂,話少,朋友也少,那時候我還挺喜歡畫畫的,和你一樣,那時候我生了一場病,頭上被陽光一曬就冒了好多癬,我跑到媽媽面前說“我頭上長得一塊一塊的東西是什么???”那時候她忙,她說太陽曬的沒什么,過幾天就好了。我就乖巧的去上學,那時候老師一上課我就一直摳頭上的癬,她當著全班的面說:“許因夢同學,低著頭不聽課,還拿手摳頭發(fā),以為老師看不見嗎?”那時候全班都笑了,那是噩夢的開始,她們才不知道我生病了,她們說我頭上有虱子,說我不愛干凈,后來我就被全班孤立,你知道那種全班人喝完牛奶把空盒往你身上扔的感受嗎?知道那種當著你的面說碰你一下都要洗十遍手的感受嗎?知道那種合唱團報名你站起來卻被忽視的感受嗎?知道那種班上選升旗手老師都把你抽起來了卻又說你人品不好還是算了的感受嗎?可我那時不敢哭,因為我哭了也不會有人安慰我,我一個朋友都沒有,我只有一個人忍受那些非人的暴力,現(xiàn)在這下這個故事,我仍淚流滿面。我的家人,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性格大變的原因,是那殘忍的六年。我哥哥老是會說:“我那么文靜的妹妹怎么變得調(diào)皮了?”他才不會知道,我也不會讓他知道。那樣的生活,我忍受了整整六年,2192天,度日如年,她們把鍋推到我身上讓我百口莫辯,合影把最邊緣的位置留給我到現(xiàn)在我都有合影靠邊站的習慣。后來翻照片,小學中隊會合照,小學畢業(yè)照,初中畢業(yè)照,高一軍訓照,高二運動會,我的身影好像都是在邊緣,我是被那六年所毀了的,不只是我,還有我的一生。我的一生啊就被困在她們?yōu)槲掖蛟斓睦位\里怎么逃也逃不出去,記得《摩天大樓》里有一句話:“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有的人卻要用一生來治愈童年?!蔽绎@然是后者,我試過重新開始的,讓自己變的開朗陽光活潑大方,我是有了很多朋友,就像是那六年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什么,我將它埋在土壤里,不愿意去回想不愿意去面對。我就想影后一樣,演到了高二。知道有人出現(xiàn),打破了我童話般的夢,她說:“我小學,初中甚至是高中,聽到過很多很多關(guān)于你的流言,真的,很多??墒亲罱艺J識了你,才發(fā)現(xiàn)你不是那樣…”我笑了笑,轉(zhuǎn)過身進了教室,世界就那樣崩塌了,我崩潰了,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涌上心頭,我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來所做的努力原來一點兒用都沒有,在別人的嘴里我永遠是那樣不堪,也許你會覺得沒關(guān)系,至少別人了解我之后會發(fā)現(xiàn)我不是那樣。但真正愿意來了解我的人又有多少呢?她們相信耳朵聽到的,又用嘴巴傳出去…
傷疤就是傷疤,就算愈合了,再去觸碰,還是會痛很久的。盡管我的確恨她們,我卻從未想過要報復,是我自己打不開心結(jié),也是我自己走不出來。
記得有次和媽媽一起看電視,廣告里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媽媽說:“等我們因夢長大了掙錢了,就帶我到出去玩兒好不好?”我點點頭說好,以后我掙很多很多錢,給你和爸爸兩個人出去玩兒。也許真的等到那一天,她才會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她真的很不容易,她那時為了認養(yǎng)我,受盡了白眼和嘲諷,盡管我不是她親生的,盡管這個事實也讓我痛苦了一陣,但我還是愛她,想給她幸福的,真的。我這一生,我恐怕無法帶她去看這個世界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大學畢業(yè)找個工作,拼命賺錢,然后把那些錢留起來,都給她,我就可以很安心的離開這個世界。聽說自殺輕生是入不了輪回的也沒有來生,我便放心了,這亂糟糟的世界,我已不想再來第二回。每每看到我媽高興的跟我說她最近又學會了什么,跳廣場舞,打羽毛球,燒烤我又高興又難過。我以后陪她的時間不多了,盡管我愛她,可我不愛這個世界。我所參加的每一個比賽,都是為了留下些什么證明我存在過,也是為了讓她能夠開心。
顧爾韓,那天你一定很驚訝,為什么你讓我?guī)湍阗I煙我說買就買了。我想盡力對每個對我好的人好,我想讓你們記住我,不要忘了我,真的。我的人生已經(jīng)被毀了,我知道每個人的生活都很糟糕,我也只是想盡力讓每個人在絕望的時候感受到溫暖。
其實星期二的時候,我在教室里再次崩潰,我推門出去,看見你在往走廊盡頭走,陽光灑在你身上,你不緊不慢的走,我就那樣呆立在原地,望著你的背影,你那時候身上有光,光而不耀,與光同塵,你真的是我十多年壓抑生活里看到的唯一一束光,我在深淵,你在山頂,我那時候想,要是你能夠拉我出深淵就好了,可一個本就絕望的人,是拉不動的,我甚至還怕將你也一同拽入深淵。
顧爾韓,我的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好好活著,活得有意義些,等我以后離開了,幫我看看這世界,幫我看看洱海的日出,幫我看看加拿大的楓葉,幫我觸摸雪…
謝謝你愿意花這么長時間讀完我的信,謝謝。乖兒,你好好活著,跟著光走,要記得我。
2014.1.14
讀完她的信,我一個男子漢,卻又落了淚,原來我人生中給她打的第一通電話,她掛掉的原因是她在哭,她打過來的時候語氣明明很正常,還說她要出學校去比賽,問我要不要吃什么幫我?guī)?,我說我想吃煙,她讓我把牌子發(fā)給她,我很驚訝她答應了,又趕忙告訴她買利群。
她回來的時候我正在打乒乓球,看到她站在一旁我飛快地奔向她,望向她的荷包,那天我很開心,因為我有煙抽了,我就是個煙鬼,我滿腦子都是煙,我沒想到那個笑盈盈的人那天那么崩潰,而這封信明明是她第二天想給我的,可卻被她的朋友阻攔,最后也遲了六年才送到我手上。我不怪她的朋友,她們這么做是對的,就算那時的我收到了寫封信,我也不會珍惜,我肯定看完就扔在角落,就當看一個笑話而已。
一起發(fā)過來的還有一張病歷單,是她成年過后獨自去醫(yī)院心理科診斷的,中度抑郁癥及重度人格分裂。
林戀季說她其實也想自救的,她那時說想去醫(yī)院看看,可是未成年要家長陪同,她不希望家長陪同,硬是挺到了成年。
最遲是我,所有事我都是最后一個知道,而我又本該是那第一個知道的,我是那個遲到的人,最后的懲罰是一生。
最遲啊,最遲。你的人生,我遲到過太多次,可你每次都沒有生氣。這次,就罰我再也見不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