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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遲

最遲(六)

最遲 一子慢 2477 2021-02-18 00:48:46

  這是許因夢走的第381天,是我來洱海的一年,朝朝暮暮已經長成成年貓的樣子,胖嘟嘟的朝朝,倒是暮暮,每天搶飯吃最積極,卻比朝朝瘦不少。

  洱海的天和朝朝暮暮陪了我一年,老板的女兒也上了初一,她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大概沒有陷入流言蜚語,很天真單純。許因夢最開始,也是這樣的吧。

  很多時候我在想,如果流言蜚語沒有毀掉她,我們都不會有那么多關系,是因為流言蜚語讓她陷入自卑,她才會一次次崩潰,才會在看見我身上有光時將我當做光芒將我當做救贖。

  就像林戀季和我說的,如果那天她沒有聽別人說外面在傳她的流言蜚語,亦或是流言蜚語從未存在過,那她永遠都是那個笑得燦爛的少女。她后來連笑都是嘴角向下,你一定覺得我在騙你,可是你可以試試,嘴角向下也是可以笑的,但是不開心,那不是真的笑。

  店里來了一位客人,一個女孩子提著行李箱問“還有房間嗎?”

  “有的有的小姑娘!”女孩兒走進來,我習慣性地抬頭瞥一眼,又忍不住多看幾眼。“因夢?”我叫出了聲,卻早已確定,她不是因夢。

  “你認識她?”

  出乎意料的,女孩兒沒有說我認錯人了,而是問我:“你認識她?”

  “你認識她?”這句話卻換我問一遍。

  “我是她妹妹,親妹妹?!?p>  “你胡扯,她根本就只有一個哥哥?!北M管面前這個女孩兒眉眼極像因夢,我也不愿意相信她的胡話,我討厭任何人以她的名義接近我,那樣我會覺得別人再利用她,她死后,該安靜安靜。

  “我等會兒收拾完東西吃完飯再慢慢跟你說。這是你的貓?”她看向朝朝。

  我點點頭。

  “因夢姐姐以前也有一只,比這只黃一點,還要胖一點?!?p>  女孩說罷拿著東西上了樓,我靜靜地端詳著她的背影,走路的姿勢,一點兒也不像因夢。若是親生妹妹,生活在一個家庭,走路姿勢也該有些像才對。

  我坐在院子里喝著下午茶,暮暮在遠處打滾兒,沒看見朝朝。

  過了一會兒旁邊多了一個人,女孩兒抱著朝朝坐在了我身旁。

  “朝朝,過來?!?p>  此時聽話的朝朝卻縮在她懷里,像扎了根,就不肯來我這里,我無奈,便擺擺手。

  “我叫陸曉,本來這個名字是許因夢的,她還在我家時,是叫陸曉的。我的媽媽是她的親生媽媽,是她養(yǎng)母的小妹。兒時,她出了次車禍,大難不死,媽媽找算命先生給她算命,他說她不能在親生母親身邊長大,不然活不過十三歲。于是我母親將她抱養(yǎng)給了我的姨媽。我們一直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真相。我們倆家里走得近,一直一起玩兒,只是不知道對方就是親生姐妹,只知道我倆走在路上,別人都說我們很像。但算命的說,即是活下來,身上也要落下殘疾或者是疤痕。她八歲那年暑假,養(yǎng)母泡茶,剛燒好的開水,不偏不倚整杯都倒到了她身上,她大腿上就留下了一塊特別丑陋的疤,一直都有。但算命先生的話也不能全信,誰知道呢,落了一道疤不夠,初三的時候又犯了闌尾炎,又落下一道疤。她十三歲那年,初二,班上文藝匯演,班主任讓她負責小品排練。她和同學們約好在一個廢舊的拆遷小學排練,結果被一個瘋子拿刀抵著背,要不是她聰明跑出來,恐怕就死里面了。但這些好像還不夠,她還是死了,自殺,誰也沒想到。她已經經歷了不該經歷的了,我敢說沒有誰能經歷這么多??墒撬€被校園暴力,我和你講個故事吧,她小的時候,生過一場病,頭上長癬,她就一直摳,結果上課被老師點名說她上課不認真還拿手摳頭。她們班上的人就說她頭上長虱子,所有人都遠離她,不和她說話,把喝空的牛奶瓶砸在她身上,當著她的面羞辱她,我和她不是同一年級的,但跟她一起放學回家。我有次在她們班門口等她,幾個女生就走出來問我,你是許因夢她妹妹吧,你姐姐多久洗一次澡啊,真臟。她被孤立六年,我記憶中她一直是個文靜的女孩兒。上了初中她就變了,變得活潑開朗,朋友也很多,交際圈很廣。我以為她走出來了,后來卻聽說越來越多人說她,還不止那一件事,她跟我說她也知道外面在說她,但她就是不知道她們說的什么啊!甚至有人加她說她做過的事很惡心,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臀艺f過一些,說自己努力拼命的想打破流言蜚語的牢籠卻又一次次失敗,流言蜚語越來越多,她甚至走在路上都要被人說,她甚至不認識那些人。那些人啊,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又用嘴巴傳出去,越傳越遠,可是我姐姐,許因夢,到底做過什么傷害她們的事要讓她們這么傳她?我敢說,現(xiàn)在問任何一個傳謠的人,她們一定說不出因夢做了什么對不起她們的事,她們只知道傳,只知道嫉妒,看小時候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同學過得比自己好都覺得嫉妒,她好不容易生活好一些了都要被謾罵,身邊的人也被一次次搶走。她真的很難,她挺不下去,不怪她。你看囚這個字,就是一個人在眾人空中,就是囚。她就是囚,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蛟S天堂,才是她最大的解脫。”

  天都快黑了,朝朝還趴在她腿上,安安靜靜聽著,如果因夢會投胎的話,會不會投胎到朝朝身上了?不然怎么會一直趴在陸曉身上,那么乖巧。

  “我叫顧爾韓?!?p>  “我知道?!?p>  “你怎么…”

  “她和我說過,看過你照片。那是你拿著她的口紅給一個男生臉上畫愛心,那時候你們運動會對不對。她讓我猜她喜歡的是哪個,我指的卻是你對面那個,那張照片上你沒拍好看,但她就是拿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p>  “顧爾韓,她沒有喜歡過你。她只是把你當成了光,她以為那就是喜歡,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清楚,她從未喜歡過你。你搬到洱海,養(yǎng)貓,一切都是為了紀念她,替她生活對不對?但你根本就沒有愛過她,你也從未喜歡過她。你們彼此都從未喜歡過,那就兩清吧,你不必用你的余生來彌補你的愧疚,該怎么生活怎么生活吧,好好遇見新的人。她一定不希望因為自己讓你失去了另一種生活的可能。你們,兩清吧?!?p>  陸曉說完就上了樓,放下朝朝在一旁。朝朝還是坐在那里,不敢抬頭,偶爾悄悄抬頭看我,還被我逮到。就像以前和許因夢擦肩而過,她從來不看我,可我知道她會悄悄回頭,每次都被我逮到。

  “朝朝呀,你是不是在等我做選擇呀?”

  “如果你是因夢,那你點點頭好不好?”

  朝朝不再乖巧地坐著,而是起身走向遠處,然后坐著看海。它沒有點頭,但我覺得,它就是。因為許因夢一定會是這個反應,避之不談。我走到它身旁,坐著陪它一起眺望,一直在蹦跶的暮暮也湊過來,坐到了我的另一邊。

  樓上傳來咔嚓的快門聲,我不愿回頭,我知道是陸曉。

  一人兩貓,在洱海前,就是一生。

  

一子慢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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