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辮姑娘扭捏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說道：“夏宇，你娶我吧！”

　　“咳咳——”夏宇被口水嗆得眼淚水都出來了，這才認(rèn)真打量起對面因害羞低著頭的陳小鳳。

　　自己這是被人表白了嗎？用詞怪特別的，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這可真是前世今生的頭一回?。?p>　　嘖嘖，可惜……

　　透過發(fā)絲，陳小鳳正好看見夏宇濕潤的眼眶和抽搐的嘴角，八成他是被驚呆了，都?xì)g喜得眼淚盈眶說不出話了。她不禁暗喜，果然自己今早的一番梳洗打扮沒有白費。

　　她冒汗的手心捏了捏垂到胸前的麻花辮，裝作若無其事地勸慰道：“夏宇你別驚訝。雖然你家是流犯出身，但是我覺得你人好，所以我不嫌棄你，真心愿意嫁給你！”

　　好嘛！果然是心機(jī)girl，我都還沒點頭，你就開始從身世方面貶低我了！

　　夏宇都有些佩服陳小鳳的危機(jī)處理能力了。

　　他要不是今早聽了半拉耳朵二姐跟母親的嘀咕，他這會兒沒準(zhǔn)真以為自己長得有多帥，樂得找不到北了。這般得意忘形地咧嘴答應(yīng)娶陳小鳳，他就中了陳小鳳的計了，到時他家摻和進(jìn)陳家的糊涂事中，少不了幾番撕扯吵鬧。

　　“呃，小鳳，說實話，你長得蠻標(biāo)致的。又活潑愛笑，干農(nóng)活還是一把好手，洗衣做飯更是樣樣在行，誰娶了你就是祖上八輩積德……”

　　夏宇嘴上拖延著時間，腦子里卻思考著怎么拒絕對方，又不傷小姑娘的情面。

　　雖然陳小鳳表白的動機(jī)不純，他也根本不可能愛上她，但他卻有點欣賞她這點不坐以待斃敢于反抗的精神。畢竟這個類似中國古代的封建社會，女子遇到她那種情況大多只會哭唧唧的逆來順受，少有敢于反抗的。

　　要不是欣賞陳小鳳這點，他就不用浪費腦細(xì)胞去思考怎么委婉地拒絕了。直接敷衍一句“知道了，我要想一想，回去等通知吧”，多干脆利落省事！

　　夏宇努力回憶著前世電視劇里委婉拒絕表白的各種套路。

　　一是借口說“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這個不行。她一定會追問喜歡的人是誰，而野豬屯屁大點的地方自己認(rèn)識的她都認(rèn)識。

　　二是借口說“我才十六歲還不想那么早娶妻”。

　　這也不行。自己母親正月里就已經(jīng)讓媒婆放出了風(fēng)要給兒子說親，她不可能沒聽說過。

　　三是借口說“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還不行。她會追問自己喜歡哪種類型的，萬一她說會改成那樣，自己怎么辦？總不能不要臉地說“我喜歡小蘿莉看你怎么改”吧，傳出去后自己和家人還不被吐沫星子淹死……

　　最后，夏宇突然想到這個時代的人都封建迷信，于是腦海中迅速設(shè)計了一個小劇本。

　　他暗中醞釀了一番情緒后，裝作極其無奈很是悲傷的樣子，壓著嗓子嘶啞道：“……小鳳，雖然你樣樣出挑，配我是綽綽有余。但是咱倆不合適，我不能娶你！”

　　“為什么？？”陳小鳳一激動，嗓門都提高了八度，抬頭瞪大眼睛盯著夏宇。

　　本來說得好好的，突然來了個急轉(zhuǎn)彎，她能不激動嗎？

　　她家這幾天也忙著春耕插秧，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私下跟夏宇交談的機(jī)會。沒想到她把天鵝肉送到夏宇這只癩蛤蟆嘴邊都被拒絕了，這還有天理嗎？

　　緩緩喘了兩口氣，陳小鳳才壓下了心中的暴躁，又變回了溫婉人設(shè)，眼神憂傷地追問道：“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咱倆哪里不合適我…我都可以改！”

　　啪啪，演得不錯……

　　夏宇差點鼓起了掌。

　　就是最后“我都可以改”轉(zhuǎn)折那一下過渡的有點生硬，否則可評上戲精稱號了。

　　也是生錯地方了，要是她今后有機(jī)會穿越去地球，完全可以考慮進(jìn)入中戲或北影深造一番，沒準(zhǔn)就是下一個金雞影后了。

　　咳，扯遠(yuǎn)了。

　　夏宇趕緊拉回思緒，依舊一副傷心太平洋悲傷逆流成河的衰樣，聲音嘶啞地道：“不是你的錯，是我跟你們陳家風(fēng)水相沖八字不合！怪不得你，要怪就怪賊老天吧！”

　　“風(fēng)水相沖？八字不合？”陳小鳳喃喃重復(fù)道，有這回事嗎，她記憶里這種話誰也不敢隨便瞎說的。

　　看她神情，似信了，又似不太信。

　　夏宇怕她封建迷信思想中毒不夠深，接著唉聲嘆氣地解釋道：“可不是，就上回去鄉(xiāng)里趕集的時候，一個算命老先生跟我這么說的。起初我還半信半疑，但昨天你親哥和堂哥他們又逼我比武了。你應(yīng)該知道的，說是約定過幾天比武，其實就是要揍我一頓，這些年不都是如此嗎?！?p>　　“陳大龍又逼你比武了？”陳小鳳惱恨地咬牙。

　　看來他哥為了心上人不顧妹妹的死活徹底傷透了她的心，讓她不叫哥而是直呼其名了。

　　“騙你干嘛，不信你回家問去！”夏宇斬釘截鐵地點頭，一副千真萬確的樣子。

　　實際上，比武是真，算命老先生也是真，但他根本沒找那個算命老先生算過命什么的。不過此時誰也沒有證據(jù)拆穿他。

　　夏宇追問道：“你說說，這是不是風(fēng)水相沖八字不合的一個表現(xiàn)？如果再傳出我要娶你的消息，一直敵視我瞧不起我的你親哥堂哥他們那幫人，還不打殘了我？”

　　他一副瑟瑟發(fā)抖的害怕樣子，讓對面的陳小鳳張了幾次嘴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估計更恨他親哥陳大龍了吧！

　　“唉，小鳳，只恨我們有緣無分了！”

　　夏宇最后再演技爆發(fā)了一次，就趕緊裝作失意地跑掉了。

　　媽呀，劇本到此結(jié)束，實在編不下去了！

　　小鳳姑娘，我也只能顧及你的面子到這里了！這下耽誤了不少時間，也不知道猛子在不在前面等我，還有幺姐會不會說我故意偷懶晚去之類的。

　　望著夏宇飛奔的背影，陳小鳳暗自氣苦。

　　本來以為可以十拿九穩(wěn)的讓夏宇娶她。夏家雖是流放到野豬屯的，出身不好，但是畢竟曾經(jīng)闊過，有些家底，給得起彩禮。再加上還有個軍官親戚做靠山，夏母又是溫婉好相處的性子，她自信嫁到夏家后很快就能越過夏母當(dāng)家做主。

　　沒想到啊沒想到，她們兩家居然會風(fēng)水相沖八字不合，這叫什么事啊……

　　難道自己注定要換親換給林二傻子？

　　不行！絕對不行！

　　她咬牙恨恨了一陣后，才愁眉不展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嘿！”

　　路旁的芒草叢中突然竄出一道黑影。

　　說時遲那時快，夏宇早有準(zhǔn)備的直接飛起一腳踹了過去。小樣，還想嚇小爺一跳，這把戲我前世都玩膩了！

　　“哎哎哎，阿宇你小子來真的??！”黑影沒料到自己沒嚇著人不說，左躲右閃的終究漏了一腳，屁股挨了一踢。

　　夏宇嘿嘿笑道：“我看前面沒人，就猜到猛子你八成躲在路旁嚇我了！”

　　“這樣啊。一晚上功夫，阿宇你變聰明了一些啊。”呂猛隨口說道，他不知道自己無意中道出了真相。

　　接著，他又好奇地追問道：“剛剛陳小鳳找你干嘛？本來我還想偷聽的，沒想到被她瞥見后瞪了好幾眼！”

　　夏宇猶豫了一下，不過想起他們之間親如兄弟的關(guān)系，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告訴你也行，不過你得保密！”

　　得到了保證后，夏宇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湊近后說起了悄悄話：“她向我表白，要我娶她！”

　　“哈哈哈！”呂猛不屑地大笑三聲，而后推了夏宇一把，“你就吹吧！陳小鳳多精的一個人啊，能夠瞧上你這種沖動急躁一條筋的，別逗了！”

　　夏宇就知道猛子不會輕易相信，于是解釋道：“今早我聽我二姐說，她家為了給她哥陳大龍換親，要把她嫁給隔壁林家村的二傻子。你也知道陳小鳳多精的一個人，她能甘心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嫁給傻子嗎？所以我猜，她跟我表白要我娶她只不過是想先下手為強(qiáng)，到時把我和她兩情相悅非她不娶的消息傳揚出去，但凡她家或林家還要點臉?biāo)筒挥眉藿o林二傻子了！”

　　“呵，原來如此，嫁你確實比嫁傻子強(qiáng)！”呂猛恍然大悟，轉(zhuǎn)而又疑惑道，“既然她要嫁給你，你干啥還讓我保密？”

　　夏宇翻白眼：“她要嫁，我還不想娶呢！”

　　“為什么？！”呂猛驚訝的聲音都變大了一倍，接著左右張望了一下，他又低聲勸道，“她長得也算蠻標(biāo)致了，咱們這出身的，能把她娶回家就偷著樂吧！”

　　夏宇撇嘴：“你什么眼神？就陳小鳳那樣的還沒我幺姐長得好看呢。又動機(jī)不純不是真喜歡我，最主要的是她不是我喜歡的菜，剛才我已經(jīng)拒絕她了！”

　　接著在猛子的追問下，夏宇又把他怎么辛苦編故事飚演技的委婉拒絕陳小鳳的整個過程講了一遍，滿足了猛子的好奇心。

　　呂猛最后嘖了嘖嘴，評論道：“就算女方動機(jī)不純，但能有人跟你當(dāng)面表白還是蠻有面子的一件事！”

　　夏宇笑了笑，確實如此。不過轉(zhuǎn)而又裝作一副并不在意的傲嬌樣，道：“再過九天咱們就要去參加鄉(xiāng)兵團(tuán)練了，也算是成年男丁了，區(qū)區(qū)兒女私情怎可放在心上！”

　　呂猛看見夏宇裝逼就生氣，因他想起了今早才得知的一件事。然后他一巴掌拍開了夏宇勾著他脖子的右手，恨鐵不成鋼地道：

　　“阿宇你昨天太沖動了！你就不該答應(yīng)他們?nèi)グ沤读直任涞?，牛犢子估計都快要成?zhǔn)武道學(xué)徒了！更不該答應(yīng)五人輪戰(zhàn)的方式，如今我們這邊除了你和我，還能叫來誰？”

　　夏宇暗自苦笑，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也是昨晚才恢復(fù)前世地球記憶的。沒想到今生轉(zhuǎn)世到一個武道世界后，他會長成一個沖動急躁要面子的少年，被人一激就中計答應(yīng)對方去小樹林打群架了！

　　關(guān)鍵是，己方?jīng)]有對方人多啊，這樣會被打得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

　　猛子嘆氣：“讓你爽約不去吧？”

　　“可……”

　　夏宇心中一喜，剛想說“可以”卻被猛子打斷了。

　　“可是阿宇你好面子，就算被打死也干不出爽約不去的事！”

　　“不是……”

　　夏宇覺得自己的意思被誤解了，如今已經(jīng)覺醒前世記憶的他跟以往那個沖動急躁要面子的夏宇可不一樣，但還沒等他說完又被猛子再次打斷了。

　　“不是個人面子的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說，如果這次我們爽約不去，他們陳氏本地人會以為我們外姓人都懦弱沒骨氣，今后會更加變本加厲的欺負(fù)我們！”

　　是這樣嗎？

　　夏宇張了張嘴沒話說了，看來這次小樹林的群架關(guān)系重大，是非打不可了，老子這是要被逼上梁山的節(jié)奏??！

　　“我中午問問你堂哥堂弟他們，唉——”

　　猛子說著說著又嘆氣不說了，大概也是知道夏宇家和他小叔家的恩怨糾葛，所以對中午之行不抱多少希望，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吧。

　　夏宇摸了摸肚子，因他想起自己早飯時的新發(fā)現(xiàn)，或許此次比武因此另有轉(zhuǎn)機(jī)也說不定。他拍了拍猛子的肩膀安慰道：“別擔(dān)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呂猛敷衍地點了點頭沒說話，此時他們已經(jīng)到了夏宇家的水田旁了。

　　水田早幾天前就讓猛子他爹幫忙一起犁完耙好，此時只需把水稻秧苗插入泥里就完工了。

　　“小宇，猛子?！?p>　　夏母回頭拿秧苗時恰好看見二人，笑容溫婉地道：“這幾天累壞了吧。估計忙完今天就能全部完工，明天開始一直到參加鄉(xiāng)兵團(tuán)練前你們就能好好休息了！”

　　夏宇本來想調(diào)皮兩句的，不過望著夏母粗糙額頭上模糊的“刺配東荒”刺青時，心不知怎么就刺痛了一下，他乖乖地點了下頭。

　　一旁他二姐夏雪的額頭上也有這樣的流犯刺青，倒是十年前廢太子案發(fā)生時夏宇和幺姐夏晴未滿十歲，按律流放時不需刺青。

　　“哼，愣著干嘛，還不干活？”

　　夏晴就看不慣夏母對夏宇的各種好，氣哼哼地數(shù)落起了夏宇。

　　“人家十六歲都娶妻生子當(dāng)家里的頂梁柱了，就夏宇你連自家插秧還拖拖拉拉……”

　　夏宇暗自撇了撇嘴，人家十六歲都嫁人生子當(dāng)娘了，就你十八歲了還高不成低不就地嫁不出去。

　　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他已不再是昨天那個說話沒把門的少年了，要不然還不得氣的幺姐紅眼睛掉眼淚。

　　唉，另一邊低頭插秧的陳實暗自嘆了口氣，小姨子和小舅子又杠起來了，他這個做二姐夫的只好站出來轉(zhuǎn)移話題了。

　　他故意咳嗽了一聲，然后提高嗓門跟并排的猛子他爹呂有田聊了起來：“呂叔，你租佃的那幾畝水田還是五成佃租嗎？”

　　呂有田：“嗯。”

　　怎么就一個“嗯”呢，陳實繼續(xù)尬聊：“我聽人說，咱們東荒島的佃租不算高，內(nèi)陸六成佃租的都常見?！?p>　　這會兒功夫呂有田醒悟過來了陳實的用意，也組織著語言想把話說長一點：“是啊，老家那收七成租的都有?！?p>　　或許是因為跛了一只腳的緣故，呂有田平常跟屯里人話語很少，跟熟人也就多聊一句半句而已。

　　接著夏宇二姐夏雪和夏母加入了這個話題后，兩人才告別了尬聊模式。

　　眾人邊干活邊聊天，聊著聊著不知怎么聊到他們外姓人被屯長和里正打壓針對這事上來了。

　　“……原本登記是畝產(chǎn)一石半的中等田，這些年陸續(xù)被更改為畝產(chǎn)兩石的上等田。這樣每畝每季就要交六十斤谷子了，得多交十五斤呢。夏秋兩季加起來的話，每畝就要多交三十斤。這些黑心腸的……”

　　聽著一向溫婉示人的夏母抱怨田稅的增加，夏宇暗自咬了咬牙，腦子也徹底從陳小鳳表白后的得意與飄飄然中掙脫了出來。

　　楚國的稅收可不止田稅，除了十稅三即30%的田稅外，還有丁稅和捐稅。成年男丁每人每年要交上百文的丁稅銀；還有總括保國平北捐、保民平妖捐、保安平匪捐、過橋過路費等的捐稅每年也要數(shù)百文。

　　除了收稅，還有秋末的徭役。而夏宇猛子今年年滿十六歲后還要代表自家服兵役，即參加九天后的鄉(xiāng)兵團(tuán)練。

　　“陳二哥，今年還是你去參加鄉(xiāng)兵團(tuán)練嗎？”

　　猛子話剛問出口，就知道自己說話欠考慮了，怎么就嘴欠聊到這了。

　　果然，不等陳實回話，早就知道內(nèi)情的夏宇二姐夏雪和幺姐夏晴就抱怨起了陳父陳母的偏心。

　　夏晴收到姐姐夏雪遞來的眼神，于是裝作心直口快地道：“姐夫，你爹娘也太過偏心老大那房了吧？你都連續(xù)好幾年代表你們家去服兵役了，再這么偏心下去你們要不干脆分家算了！”

　　陳實裝作沒聽到最后那句分家的話，尷尬的解釋：“我娘說大哥春耕時扭了腰?！?p>　　哼，窩囊男人。

　　在場的誰不知道這是陳母慣用的借口，也就欺負(fù)小兒子陳實人老實。

　　最后，大家叮囑夏宇和猛子參加鄉(xiāng)兵團(tuán)練時不要出風(fēng)頭。圍捕猛獸和妖獸時，沖鋒在后，撤退在前……

　　反正核心意思就一個，夏宇和猛子都是流犯身份，就算犯險立功了也沒機(jī)會選入城衛(wèi)軍或東荒都。

　　猛子他家也是流犯出身，聽人說是因猛子他娘被當(dāng)?shù)匾坏仄η址钢滤?，猛子他爹差點當(dāng)場打死那地痞了。事后那地痞家使關(guān)系報復(fù)，使得猛子父子流放東荒。

　　聽著夏母絮絮叨叨地叮囑，夏宇開玩笑說：“娘，既然你這么不放心我，那我跟大表哥一樣改姓入贅別人家過好日子算了？”

　　這話一說，夏母的眼淚水瞬間淌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二姐和幺姐發(fā)現(xiàn)夏宇把母親氣哭了后，頓時數(shù)落起了他：“二姑父有三個兒子，我們家卻只有你一根獨苗。你改姓入贅的話，豈不讓爹娘斷了子嗣傳承……”

　　夏宇也沒想到自己的玩笑話會氣哭母親，趕緊乖乖道歉：“玩笑，玩笑，娘你別哭了，姐你們也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