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內(nèi),一道頎長的身影端坐于案后,一手百無聊賴的撐住下顎,妖冶的桃花眼微微上挑,那笑意卻是未達眼底,他朝著跪在前面的人說道,
“小九,你可真是一點都不乖,惹惱了那些大人,我就必須罰你,何必這么自找無趣呢?!?p> 他輕輕一嘆,似是在為她惋惜。
那些蠢貨如何,他不關(guān)心,但是一想到可以看到他的小九臉上那痛苦的表情,他就倍感精神。
小九的身上被繩索緊緊束縛,連腿也被捆住了,像是生怕她逃脫一般,可她能逃到哪去?
她眉眼低垂下來,隱入那片黑暗里。
“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便是這般對你恩人我的?”
座上的男子依然笑瞇瞇的說道,并不介意她的冷淡。
“……那就殺了我?!备蓾暮韲底屗l(fā)聲極為困難,說出來的話簡直像在沙礫上狠狠揉過一般,粗啞難聽。
“哈哈哈哈哈,”元始笑出聲來,眼底卻是實實在在的有了笑意,
真不愧是小九,輕易便能想到取悅他的方法。
“好主意,來人,”他拍了拍手,立刻有兩道漆黑的影子趴伏在他的腳下,
“淹死她?!?p> 兩人立刻起身,拖起小九的身子便向外走去,地上蜿蜒出一長串的血痕,早在來前,她便受了一頓鞭刑,美其名曰“凈化”。
凈化掉她身上污濁的東西,這樣才不會臟了他們魔尊大人的眼。
“哦,對了,讓那些小崽子也出來看看,觀賞觀賞?!?p> 銀光撒在這座庭院,一派朦朦朧朧的色彩中,一個身影被另外兩個黑影在地上拖行著,離庭院中心那潭池水越發(fā)的近了。
不遠處的檐角下,站了一排排身形單薄的孩子,他們或驚恐,或漠然的看著這一幕。
沈亦墨他們亦是站在那群孩子中間,只是他們卻無法隨心操控自己的身體了,喉嚨也似被堵住一般什么也發(fā)不出來。
他們只是過客,過客在過往中并不存在,因此他們被“規(guī)則”束縛住了,他們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靜默的看著。
地上被拖行的人兒好似才回過神來一般,劇烈的掙扎起來,可身上的繩索是那樣禁錮著她,她的掙扎幾乎毫無作用。
“……放,放開我!”
其中一個黑影聞言蹲下身來,一把掐住那脆弱的脖頸,將她猛地扔進了池水中。
池水底下黑黝黝的,深不可見,池底下埋葬了太多不聽話的孩子。
腳腕處的繩索被她掙開來,求生本能驅(qū)使著她往岸邊游去,才剛剛冒出頭來,便被一雙大手重新壓回了水中。
冰涼的液體順著口鼻嗆了進去,她只覺得肺部異常的脹痛,水里的壓力讓她睜不開眼,口鼻的水讓她無法呼吸,等待她的,只能是死路一條。
這又是一場無趣的“審判”。
元始癱坐在寬大的座椅中,目光望向那面池水,原本劇烈波動的水面也漸漸趨于平穩(wěn),直到最后,里面的人徹底的沒了氣息。
他的眼中滿是對一切的蔑視,本以為這孩子好歹會超出他的預(yù)想,卻也不過如此,還枉費他花時間在她身上。
無趣。
他正想起身離開,只見人群中有誰抑制不住的驚呼一聲,他離開的步伐一頓,猛地看向那水潭。
原本平靜的水面上,陣陣黑氣彌漫而上,層層疊疊似黑焰一般,池水被灼燒蒸發(fā),漸漸露出池底的那個身影。
黑氣的源頭便自她身上而起,她的雙臂被那黑焰緊緊纏繞,嘀嗒血跡順著指尖滴落,又被黑氣舔舐殆盡。
過長的頭發(fā)后,一雙赤紅的眼猛地盯緊了元始,那一刻,他的內(nèi)心第一次有了波動。
“果然,不愧是你,只有你才能與我一道。”
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女孩便逼至近前,那雙手上滿裹著黑焰,趁他不察,直接掐住了他的脖頸。
女孩騎在他身上,黑氣源源不斷的自她身上涌起,化為利刃切割著他表面的皮膚,劃出的道道血痕又被黑氣吞噬掉。
先前愣住的那兩位黑影立刻反應(yīng)過來,想上前來將小九拖下去,可他們心里明白,這一刻的女孩,絕不是他們能對抗的敵人,他們僵在了原地。
“……呵……哈,”
喉嚨被掐住,元始的聲音聽起來破碎感十足,他卻絲毫不介意,只是伸出手來摸向面前女孩的臉頰,眼里滿是異樣的光芒。
若仔細看,女孩赤紅的眸子里滿是渙散,她僅僅是憑著本能做出的行動,意識已然暈厥過去了,對于元始的動作沒有其他的反應(yīng),只是手中的動作更加重了一些,甚至能聽到清脆的“卡蹦”一聲。
“你……你現(xiàn)在,可還不是我的對手?!痹寄橗嫵溲?,猩紅爬上他的眼瞳。
被那雙眼一注視,小九全身一顫,沖天而起的黑氣霎時消弭于無形,她暈倒了下去。
那是顧瀟瀟人生中第一個轉(zhuǎn)折點,在外人看來自發(fā)入魔的她,從那一天起,身份便與那些孩子不同了。
她得到了“自由”。
籠中鳥的自由不過是換了個更大的籠子,她由傀儡變成了可以選擇目標(biāo)的傀儡。
這不是她要的自由。
所以,她逃了。
逃跑的那天晚上,天上繁星閃爍,月色如緞灑在大地上,哪怕身上沒有一處沒在流血,沒有一處不痛,她還是由衷得覺得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氣。
只是,她在五靈山上呆了兩年,每日所學(xué)的只有殺人,逃跑后她什么也不會,只是一味的向前跑。
跑到身后的追兵漸漸的沒了聲息,跑到有什么人撫上了她的肩,她才幡然醒悟,赤紅的眼瞳便猛然暴露在那人眼前。
那個老人卻只是對她溫和的笑了笑,摸著她的腦袋,明明什么話也沒說,她卻不由得落了淚。
從來便是無聲的哭泣漸漸的放開聲來,那時她才真正明白原來那兩年她一直在恐懼,恐懼鮮血,恐懼殺人,恐懼死亡以及元始。
那個人她只要與之對視,便覺得戰(zhàn)栗,為此她不惜一切的想要逃跑。
老人收留了她,說要她做他的大徒弟,并且為她取了名,
“你想要自由嗎?那便取“瀟瀟”二字吧?!?p> “瀟瀟灑灑,自由自在,不問來路,不懼前行。”
“至于這姓,則取“顧”?!?p> “孩子,不要害怕以前的事情。我為你取名,便是希望你能正視自己,反思自己,也許這樣你才能真正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從那一日起,小九不再是小九,她還是顧瀟瀟,清松師父為她取的顧瀟瀟。
清松雖貴為清松派掌門,但他不喜那些規(guī)矩束縛,便將門中事務(wù)盡皆交給了門內(nèi)長老,自己去了外面游歷。
也因此,才會遇見顧瀟瀟,那個宛如受傷小獸的孩子,一打眼瞧見她身上那些傷痕,他便對這孩子起了憐惜之意。
他并不介意瀟瀟身上的魔氣,魔修也好,仙修也罷,終歸是這大道萬千的一種,其個中的是非,乃是因人而異,并不能強制的下某種定論。
若經(jīng)他教導(dǎo),這孩子能一心向上,那他便算是功成名就,若不能,他便親手了解這段孽緣。
清松將她帶在身邊,盡力的將她的思想觀念轉(zhuǎn)換過來,雖然師父很嚴(yán)厲,但呆在他身邊的那幾個月,卻可以稱得上是她最為快活的時光。
直至那日,元始出現(xiàn)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