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昌大長公主好歹也是長輩,縱然晉王桀驁不馴,也沒再說話,大家這才坐了。
李矩就要睿王到自己的位置去坐,別人鳩占鵲巢,他總不能要老爹沒地方坐吧?
睿王訕訕的坐到了晉王旁邊。
晉王斜他一眼,沒再說話。
于是在一眾人的尷尬與嘆息中,金玲聲陣陣,伴著裊裊的清香,十幾個身著淡粉色縵衫,頭綰飛天髻、簪蓮花狀步搖的少女們搖曳著舞上了場。
一顆巨大的“蓮花”被人緩緩?fù)粕蟻恚枬M的花瓣齊合在一起構(gòu)造成一朵蓮花的模樣,每一片肉眼可見的繁復(fù)而精致,就連花瓣的紋路遠(yuǎn)遠(yuǎn)看來亦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仿佛是鐫刻在了那淡粉色的菱紗上。
眾人一時驚嘆不已,聽聞是李矩的心意,紛紛恭賀起壽昌大長公主。
寧王也笑著夸了李矩好久,公主聽得臉上倍兒有面子。
李矩就給寧王作揖,說哪里哪里,叔侄一副十分要好的模樣。
晉王跟吃了只蒼蠅似的膩味,惡心的直想吐。還真是給點(diǎn)顏色就開染坊啊,父皇收你為養(yǎng)子,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根蔥了?!
他聽著耳邊鈴聲的節(jié)奏,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這時,場下的歌舞已經(jīng)接近了第一個高潮。
蓮花臺已不知何時被推到了中間來,舞伎們緩緩后退,水袖沖天甩開之際,花苞中間的花瓣像是突然觸碰了什么機(jī)關(guān)似的緩緩盛開,層層疊疊十分分明,最終足有九十九瓣的蓮花臺褪成一朵盛開的紅蓮。
花臺中心伸出女子的一雙手,折成蘭花的蔥指鮮嫩如水玉,她緩緩的起身來,深邃的眉眼明艷的不可方物——竟是一名美貌的胡女!
這胡女著一身?xiàng)椬蛹t郁金裙,裙身上點(diǎn)綴著各式各樣的纏枝蓮花,皓齒雪膚,玉骨冰肌,小巧纖細(xì)的腳踝上各系了一串金玲,隨著她輕緩的舞步“叮當(dāng)”作響,像是金石相擊般悅耳。
樂伎們的琴聲更是悠揚(yáng)清遠(yuǎn),一時眾人沉醉其中,竟沒有發(fā)現(xiàn)那花臺中心下來的女子眉目嫵媚中帶的那幾分凌厲。
她腳步翩躚漸漸靠向?qū)幫跻粋?cè),眼看著對方也半闔了雙眼作一副享受的模樣,不由紅唇一勾,身子猛地一頓,從袖口掉出一把足有一米長的匕首來,對準(zhǔn)寧王就扎了過去。
“啊——”
率先有人發(fā)現(xiàn)不對,打翻案幾尖叫了出來。
“有刺客!有刺客!??!”
緊接著有更多的人,連眼睛都沒睜開就跟著大喊。
場面自是愈混亂愈有利,紅娘足底生風(fēng),輕巧的身子輕松地就飛到了寧王面前,寒光一閃就朝著刺去。
寧王驀地睜開雙眼,既沒有后仰亦沒有呆立不動,仿佛有預(yù)料般朝一側(cè)飛速閃開。
只聽“鏗”的一聲,紅娘的匕首與一名黑衣人的短劍相撞——寧王身后竟然還有一名刺客!
場面一度失控,因?yàn)楝F(xiàn)場并沒有金吾衛(wèi)。
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短劍撲空后生生在手中打了個轉(zhuǎn),趁著眼花繚亂之際再次朝寧王射去。
寧王大驚,完全沒有料到這黑衣人手法如此快準(zhǔn)狠,想跑又跑不掉,眼看著那奪命之物就要直沖面門,卻不知從哪兒忽然探出一把長劍來,硬生生的替寧王扛下了這一刀。
“刺啦”爆出的火花,閃的寧王眼睛下意識的一閉。
程循手掌緊握,喝道:“王爺快走!”
他猛地一推劍刃,反逆著劍氣朝刺客的喉嚨割去。
黑衣人力道不敵,立刻失了先機(jī),悶哼一聲往后退了數(shù)步。
陸令姝怕被誤傷不敢離著兩人太近,目光急急的在人群中搜尋安雪姬。
只是這安雪姬也不該是個傻子啊,既然來做壞事怎可能會叫人一眼就認(rèn)出來呢?她心里急的要死,在場這么多人,萬一安雪姬把那炸藥亮出來,還不知會殃及多少無辜!
對啊,她怎會叫人認(rèn)出來!所以說,難道是——陸令姝瞪大了眼睛看著不遠(yuǎn)處和程循交手的那名黑衣人,雖然一身長衣且蒙面,卻依舊可見窈窕的身材,必定是個女人。
莫非她就是安雪姬?
而那一身紅衣,手執(zhí)長刃在一邊和李矩打的火熱的,便是紅娘!
雖然早有心理建設(shè),心里還是免不了吃了一驚,而在場其他人亦是驚得不行,他們本是想跑出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東院的門不知何時被人從外面鎖死了。
睿王嚇得面色雪白,一邊護(hù)著王妃與壽昌大長公主,一邊擔(dān)憂兒女出事。
但實(shí)際上,刺客似乎志不在他,而是寧王與晉王。
寧王十分狼狽,那最厲害的黑衣蒙面刺客顯然是直沖著他來,唯有程循相護(hù),卻值得躲在他身后。
晉王早年曾在軍中呆過,身手不凡,因此雖有李矩護(hù)著,其實(shí)兩人打斗起來皆毫不費(fèi)力。
“門開了!門開了!金吾衛(wèi)來了!”
不知是誰欣喜的喊了一句。
紅娘身上已掛了不少彩,聞言整個人都呆滯了一刻,李矩趁著這功夫,對著她小腿狠狠一刺,霎時金玲聲斷,鮮血噴涌,紅娘吃痛到底,眼底露出一分絕望,卻沒有絲毫猶疑的舉起手中的劍刃,對著心口插去。
陸令姝“嘶”一聲,驚得捂住了嘴巴。
短短幾息之間,在場已是哀鴻遍野,竟然只是因?yàn)閮蓚€刺客。
不過她現(xiàn)在更擔(dān)心程循,雖然他看起來實(shí)力很強(qiáng),但黑衣人的刀法霸道的很,她只怕他出事,手緊緊地攥在一起,腦子一片空白
幸好紅娘倒地后,金吾衛(wèi)很快大片的涌了進(jìn)來。
“在這兒,在這里!”她焦急的對他們喊道。
六郎看到了她,遠(yuǎn)遠(yuǎn)地跑過來叫道:“程家表妹,你怎么還在這兒,這里危險!威嚴(yán)吶!”
他這話說的也是巧,其實(shí)陸令姝是躲在舞臺的柱子下,看著金吾衛(wèi)們都過來了才跑出來的,誰知被這六郎這么一說,那黑衣人仿佛是耳尖聽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劍鋒也不再對著寧王了,竟直直的朝著陸令姝飛來!
陸令姝瞪大了眼睛。
耳旁一陣颯颯的風(fēng)聲呼嘯而過,她下意識的往后看去,只見一道白光直直的朝她射了過來,劍勢銳不可當(dāng)。
程循也是吃了一驚。
對手忽然手勢換了個方向,另朝著別處非去,眼看著黑衣人一番急速的動作,他心驀地一沉,腦子也來不及想什么,手中的劍已經(jīng)飛了出去。
忽然,他聽到陸令姝懊惱的叫了一聲,“程大哥,不好!她就是安雪姬!”
原來她并不是要對著陸令姝,而是陸令姝身后的蓮花臺!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安雪姬與陸令姝錯身而過,從陸令姝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黑衣蒙蓋下露出的那一雙哀戚無限的明眸。
那一刻,她似乎還看到安雪姬望著某個方向看一眼,隨即不再猶豫,飛奔到蓮花臺中央,抽出一串分量足夠炸死一群人的炸藥來,在劍刃上狠狠一擦,瞬間暴起無數(shù)火花,就著這火花,朝著人群中央就擲了過去。
只是程循的劍也在這時飛了過來,她躲閃不及,生生的被劍刃砍在了腰側(cè),肌膚割破,大片的鮮血爭先恐后的涌了出來,也因?yàn)檫@沖力,手往一側(cè)猛地一偏,位置由對準(zhǔn)的人群偏向了一側(cè)的空地上,又滾了老遠(yuǎn)去。
安雪姬吃痛,卻回天乏術(shù),只好恨恨的看了程循一眼,趁著眾人不備捂著腰踩在桌子飛到了墻外去。
而此時陸令姝已經(jīng)全然想了明白。
她可真是……真是蠢笨如斯!怎么會沒想到炸藥被那晚看過蓮花臺的安雪姬放在了其中!其它一切不過是掩人耳目!
可現(xiàn)在說什么也晚了,陸令姝甚至能聽到炸藥芯子被點(diǎn)燃時嘶嘶的聲響,如同催命符一般在腦中回蕩。
“大家都快——”
甚至沒來及說完這句話,眼前忽的一片明亮,就在她以為自己又要涼了的時候,斜刺里不知哪兒飛出一個人來,兩只猿臂緊緊地勾住了將她粗暴的按在懷中,緊接著一句偉岸的身軀將她由上到下包裹住,在轟隆隆的爆炸聲中抱著她往地上狠狠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