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個突然抓住自己手的男人,有一絲慌亂,有一絲熟悉。他使勁地回想著,眼睛瞪得老大,突然臉部一緊,露出欣喜的笑容。
“三哥,是你?你又回來了?!钡晷《@訝地要跳起來,他數(shù)年前曾經(jīng)參與過一場江湖大事,這也是他得以和道上的朋友吹噓的本錢。
而林青衫,正是這場大事里的小主角,一些年過去,他又長大了些,所以店小二有些認(rèn)不出來了。
“是我,又有事情要辦了,還得要你幫個忙?!绷智嗌牢⑿粗懊孢@個年紀(jì)比他略小一些的少年,那沾滿酒漬和油污的臉上已然重新煥發(fā)光彩。
“沒問題,三哥,有事情你盡管吩咐,就算把我這條命要過去都無所謂,一定辦到?!钡晷《狼槿f丈地拍胸脯道,臉上是激動與自豪。
他知道,那個男人又要回來了,天下風(fēng)云再起已經(jīng)不晚,英雄們也都該一一登場。
自己是否也有機會成為其中一員呢?
林青衫招了招手,小二附耳過來,細(xì)細(xì)地聽著,認(rèn)真地記著,不讓自己出現(xiàn)任何差錯。
太陽要下山了,酒桌上的酒壺空了,只留下一個印在桌面上的斜影,漆黑一片,一只螞蟻在影子里使勁推著一顆不小心掉落在桌子上的花生,小得無法讓人注意。
林青衫已經(jīng)騎著黑色瘦馬離開了,他在這座小酒館喝了一下午的酒,似乎已經(jīng)成了一個醉鬼,嘴里滿是酒香和花生碎。
店小二把桌面收拾好,在酒館門面上搭起一個小架子,支出一頂白色的燈籠,燈籠在夕陽下?lián)u搖晃晃,似乎可以看見里面的搖擺著的微弱火苗,這時它還不顯得亮,還要等到太陽完全下山,夜幕籠罩。
再過得一段時間,在酒館街的隔壁,已經(jīng)可以看到燈火輝煌,游人如織,蘇州城的夜市開始了。
相比于隔壁街的喧鬧,酒館街卻顯得冷清,盡管離市中心并不遠(yuǎn),但這條街上的靠近酒館的每一處建筑都顯得有些奇怪,它們似乎都是店鋪,但掛著無字的招牌,盡管都開著門,但里面陳設(shè)老舊,老板也都無精打采,貨物僅有一些常用的物什,像氈帽,掃把一類。
很難想象,一街之隔,氣象差異如此之大。
有一個乞丐,衣著襤褸,拄著一根破爛的長木頭,端著一個有缺口的瓦碗,走走停停,目光無神,他似乎并不在意有沒有人給他施舍,他也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走得太慢,他只是把眼睛從一邊移到另一邊,再從另一邊移回來。每移過一個來回,他便往前多走幾步,拄著木頭敲敲地面。
他走著,走著,走到了那間破舊的小酒館面前,眼睛還是一移,掃了一眼又準(zhǔn)備移向另一邊。
突然,他眼睛動不了了,就好像被卡在了眼眶里,他死死地盯著那頂白色的燈籠,整個人也一動不動。
他拄了拄木頭拐杖,步伐突然變快,走進(jìn)小酒館,拍一拍桌面,中氣十足道“小二,來碗桂花酒!”
店小二不知道從哪突然探出個頭來,笑著賠罪說:“不好意思,客官,今兒沒有桂花酒了,桂花都落光了!”
“花落人不見?”
“人嘛,踩著花瓣去釀酒了!”
那乞丐拄起木頭拐杖走到柜臺前,敲了敲柜臺上的木板。
那店小二不知從何處,又溜到了柜臺前,從柜臺里掏出一封信,上面用蠟封著,信封上的署名可謂龍飛鳳舞,書“林三”兩字。
乞丐接過信,目光落在信封的字跡上,看見這字跡的一瞬間,他臉色有些沉重,轉(zhuǎn)而又激動起來,“告訴采花人,酒一定要釀好!”
話說完,他已經(jīng)不見,在原地留下了那根木頭拐杖,遠(yuǎn)處的屋脊,一個人飛速飄掠而過,身形颯爽,不久就消失在夜幕中。
黑狼載著林青衫,慢慢走回了陳家,林青衫已經(jīng)醉倒在馬背上,像一攤爛泥,不成人形。
陳鐘簡正在家里發(fā)呆,他不知道為什么林青衫一天都不見人影,他在想:“是不是他暴露了什么,把人家嚇跑了。但是,憑他看人的本事,哪怕林青衫真的看出了什么,也絕不會跑的,他會留下來刨根問底。”
“少爺,您昨天帶回來的那位客人他回來了,不過,他是睡在馬背上的,不過小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叫的門,剛剛把他扛到客房去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一個陳家下人跑過來稟報,身上還沾著些許酒氣。
“帶我過去!”陳鐘簡有些開心,起碼人沒跑,不過他有些疑惑,為什么林青衫會睡在馬背上?
等到他見到床上躺著的林青衫時,他終于明白了,原來酒鬼是可以睡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的,更不要說在馬上睡覺并叫門了,這次以后,哪怕林青衫在糞坑里睡著了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他把林青衫翻了個面,露出背上那把纏著布的劍。
他一直很奇怪,這把劍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
從他認(rèn)識林青衫起,從在官道上起,林青衫最看重的東西就是這把劍,他能夠感覺得出來,這是一名武者的直覺,不會有錯。
他把劍從劍鞘中抽出,一道寒光閃過,劍刃上耀眼無比,寒芒四射,而劍身又樸實無奇。
若僅如此。
這把劍也并不特殊……直到他把劍完全取出,握在手中,他震驚了,他沒想到,或許沒人能想到。
這把劍,太重了!握在手中的似乎不是一把劍,而是一根挑著一籮筐鋼鐵的撬棍。
他想不出來,怎么會有人可以持握如此沉重的一把劍,這樣重的一把劍又應(yīng)該如何戰(zhàn)斗?
他改單手持劍為雙手握劍,凝聚元氣,用力上挑一招,那元氣在劍刃上的寒芒處消散,一股冷冽的劍氣四散開來。
他嗅到了,他忘不了這劍氣,因為很熟悉,非常熟悉。
他笑了,“照顧好這位公子,不論他要干什么,都滿足他,留意他的動向?!?p> 吩咐完家丁后,他左右看了看,元氣暴漲,乘風(fēng)飛上墻頭,踏空而去,不久就不見了蹤跡。
客房里,林青衫在床上翻了個身,抓了抓頭發(fā),繼續(xù)沉沉睡去。
這一夜,蘇州城不平靜,整個城里的乞丐似乎都不見了蹤影。
陳家里的大批家丁分批次外出,而且都身著便裝,身上帶著巨額銀票。
六扇門衙門里,桌案上,一本本急報寫著這些不尋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