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訣別的祭奠
白色的蠟油順著蠟燭流下,燭光在昏暗的客廳中微微搖曳。
厚重的深藍(lán)色窗簾緊緊地拉著,讓人分不清晝夜,那蠟燭只剩下極短的一截,旁邊還有兩灘早已經(jīng)燃盡的成灰蠟炬留下的凝固的淚——也是白色的。
蠟燭的側(cè)后方,是一個棕色的木質(zhì)相框,相框里有一張黑白的上半身像。
相框前有一罐已經(jīng)開啟了的啤酒,但是一口也沒有被動過,桌子邊的地板上還散落著幾個空空如也的啤酒的易拉罐。
一個看上去快要步入中年的男人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睡著了的樣子,向前伸出的右手靠在一聽開著的啤酒邊上。
走道上,最靠近廁所的一間房的房門悄悄地被打開,從外面看過去,隱約可見一些簡單的布置還有粉色的被褥。
少女靜靜地站在房門口,無言。
客廳的昏暗與房間的明亮形成了強(qiáng)烈的對比,陽光充滿著少女的房間,又輕輕地越出,在房間門口的一片地面上留下印記。
少女就這么站著,默默地看著窗臺邊上的那張桌子。
那個男人背對著他,但少女的視角恰好那個越過男人的背影看見那個相框里的黑白相片。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扶在門框上的手慢慢滑了下來。
那張桌子,是他們兩個人每次“事件”之后一同喝酒的地方。
曾經(jīng),自己不知道嫌棄了多少次他們飲酒夜談的吵鬧,不過如今,這些聲音已經(jīng)不復(fù)了——那個位置永遠(yuǎn)地空缺了,而那個人,也永遠(yuǎn)回不來了……
少女看上去有些呆滯地駐在那里,看著男人的那個方向。
良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輕緩地踏出了一步。
步伐很是輕盈,幾乎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僅有自己猜聽得見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鞋子與足襪的摩擦聲,但少女還是看到男人的背影輕輕晃動了一下。
腳步停下,少女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個男人。
沒有動靜。
少女又輕輕地邁出一步,腳還未落地時,那個男人就像醒來了。
側(cè)了一些腦袋,停頓了一兩秒,晃晃悠悠地將身子從桌子上撐了起來,又不小心碰到了那瓶喝了一半的啤酒,好在轉(zhuǎn)了個圈就在桌上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
“不好意思,是我吵醒了你嗎?”
少女的聲音輕柔而清脆,帶著一絲淡淡的甜糯,仿佛一陣香風(fēng),清新而甜美,撫慰著受傷之人的心靈。
這時候男人才注意到少女的存在。他轉(zhuǎn)過頭看了少女一眼,低了下眉,又轉(zhuǎn)回了頭,淡淡道:“沒有。”
然后,就剩下長長的沉默。
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的地男人的方向走去。
“兩個月了?!?p> 男人依舊沉默著,直到少女即將來到他的身邊才道:“是啊,兩個多月了……”
說著便拿起了手邊的啤酒,想要喝上一口。
“哐當(dāng)”一聲,少女踢開男人腳邊的那幾瓶空易拉罐,走到男人身后,一把抽走在他手中的啤酒。
“都放了一晚上了,還喝!”
男人并沒有搶回啤酒,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放下的手靜靜的坐在那里。
少女在男人的身后站了一會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氣息吹在男人的脖子上,但男人并沒有什么感覺。
要退了一步,少女走到男人對面的位置坐下,把那瓶啤酒放在相框之后。
“走了,都走了,回不來了?!?p> 男人低聲喃喃道。
少女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你知道,這幾年來,我作為隊(duì)長最自豪的事情是什么嗎?”男人又從桌上拿起了一聽還沒開口的啤酒,開了起來,仰頭頭大喝了一口,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guī)銈兘?jīng)歷了這么多次事件,從來沒有那一次減員過?!?p> 女孩依舊那么看著她,沒有開口。
“可是現(xiàn)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就在兩個月前,我親手把我的兄弟推向了死亡!”說出這句話,仿佛耗盡了男人所有的勇氣,“他明明和我說過的,就在日本那次那個神社的事情之后,他說他有一個能夠在下級支配者面前都能保住性命的手段!”
男人的聲音有些激動,可慢慢又恢復(fù)了低沉:“可是他沒有回來。”
“后來我一直在想,為什么他沒有回來,為什么犧牲的是他江晨,不是我趙剛?”
又一次講到激動處,男人的聲音有一些哽咽。
“但是其實(shí)我們都知道,我們面對的不是我們曾經(jīng)接觸過的那些——而面對太古憎惡,只有像江晨那樣具有“祂”的氣息的人去犧牲,其他人才能夠獲救……”
男人哽咽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無奈與凄苦。
“我以為這樣一切就結(jié)束了……讓我活在拋棄自己兄弟的痛苦中就足夠了,可我也沒想到,林敏雪因?yàn)樵{咒而被污染了靈魂,盡管我?guī)退€(wěn)定了精神,她還是因?yàn)楸痪砣肫渌{(diào)查員的事件……”
“我還記得,當(dāng)時我阻止大家參與事件后,肖河的著急;我也記得,當(dāng)我們在事件結(jié)束后找到林敏雪的尸體的時候,他又是多么的絕望、失控……”
“當(dāng)時,他就這么抓著我的領(lǐng)子,對著我胸口就是一拳,然后質(zhì)問我為什么要讓林敏雪參與事件,為什么不去救她、阻止他去救她;但其實(shí)我們誰都知道,即使我們和林敏雪在一起,也不會有什么更好的結(jié)果,她甚至沒有希望挺過下一次事件……”
少女微微抬起頭,注意到男人的眼眶早已濕潤只是強(qiáng)忍著不然眼淚流下來。
又仰起頭給自己灌了一口啤酒,男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那天晚上,他就坐在對面,江晨的位置,也就是你現(xiàn)在坐的這個位置,和我喝酒。那天他哭了很久,也罵了我很久,我沒有和他說什么,我也沒有立場去跟他說什么,畢竟我也知道自己是悲劇的推手?!?p> 少女靜靜地聽著,伸手拿起了桌上最后一罐還沒開啟過的啤酒。
“他說我冷血、殘酷,他說,他早該看出來了,卻直到我把自己的兄弟推去送死也還天真的以為我不是個‘壞人’?!?p> “我沒有立場和理由去反駁他,我只是以為自己能夠做出最理智的決定,卻忘記了所謂理智的不一定是正確的?!?p> 少女一邊聽著男人的話,一邊用手指勾輕輕起拉環(huán),然后比較用力地向上一提,伴隨著氣體的聲音,那最后一瓶啤酒也在她的手中開啟。
淺淺地嘬了一口,少女又放下了啤酒,淡然地看著眼前頹廢的男人。
男人也沉默著,良久沒有再言語。
“前天晚上,他又來找我了。”沉默的空氣充滿了整個客廳,男人終于重新開口,“他買了一整箱啤酒,跑來是和我喝酒,他說他已經(jīng)想開了,看透了。當(dāng)時我感覺很欣慰,也很開心,我們之間的矛盾能夠這樣化解當(dāng)然最好;不過我沒有想到,他居然不僅沒有再責(zé)怪我,還想我道歉,說那天他太激動了?!?p> “我說,沒有關(guān)系,凡是個正常人都接受不了這種事情,更何況我有主要責(zé)任。”
“當(dāng)時他沒有說什么,只是沖著我笑。”
男人的視線移向了相框,又搖了搖頭。
“我只是對他能夠放下這一切、對江晨走了以后還有人能夠再陪我喝酒感到高興,而且昨天他再任務(wù)里表現(xiàn)得也很認(rèn)真?!?p> “可我沒有想到的是,最后他選擇隨林敏雪而去了?!?p> “我真的是傻,怎么沒有聽出當(dāng)時他話里的決絕呢?”
空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少女又拿起了那罐啤酒,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走了,都走了?!蹦腥四闷鹗种械钠【?,一飲而盡。
“都走了,回不來了。”少女放下了啤酒。
“你也要走了嗎?”
“嗯,我找到姐姐他們的消息了?!?p> 抬起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少女,過了好一會,才嘆了一口氣。
“那,走好?!?p> “離開之前給你一句忠告吧。”少女用著一種莫名淡漠的語氣道,“「寂之心」這個法術(shù)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虛妄理智」?!?p> 男人微微聳了聳肩,皺了皺眉頭。
“它只是一劑毒藥。”
少女沒再解釋什么,只是轉(zhuǎn)身離開了,也沒有在意身后的男人投來的目光。
“畢竟……姐姐就是因?yàn)樗赖摹?p> 低聲地。
莜月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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