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爛熟的晚霞染成橙紅的穹頂,一孤舟浮于其中。
“師尊,剛剛那人也是我們廬山的?”
趙銘恩老實乖巧地坐在孤舟之上,實在憋不住內(nèi)心好奇,開口問道。
“他是廬山首峰闕蓬峰的座下弟子,嚴劍霆。在年青一代當中也算是佼佼者,在廬山一群晚輩中也頗有威望,算來也是你的師兄?!?p> 站在小舟前頭的易瞑開口解釋了一番。
“首峰很厲害嗎,比掌門還厲害?”
趙銘恩仍是一頭霧水。莫怪他糊涂,趙銘恩到廬山這些年來,除了和廬山掌門有一面之緣以外,在學會御劍飛行之前,基本都是呆在易瞑所在山峰。
平日里除了歲寒照顧他的衣食起居并陪他修行外,基本沒和廬山內(nèi)其他人有任何接觸,哪怕下山后能碰到廬山弟子估摸著也不認識,畢竟自己從不穿廬山的道服。
易瞑聽了輕咳幾聲,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便耐心說道:
“廬山以天干地支中的十天干分有十內(nèi)峰,其中以闕蓬峰居于首位,其中峰主乃是‘劍巔’孟星河,可說是千年來才出這么一位劍道大家,多少人只有仰望的份,不敢心生超越兩字。”
趙銘恩鮮少聽到易瞑有這般感嘆,頓生興趣,追問道?!澳窃趶]山能碰到這位前輩嗎?他比之師尊你如何?”
易瞑扭頭白了他一眼,道:“都說了世間修劍道之人只有仰望的份,我哪能比得上。至于能否碰上他,說實話,我來廬山近百年,連孟星河真容如何都沒有見過,據(jù)說他喜好云游四海,首峰的一切事務(wù)皆是他的大弟子代勞。”
趙銘恩聽了,默默點了點頭,這般傳奇人物自己碰不到也算正常。要真隔三差五碰上什么名滿天下的大人物,倒是成了話本里的主角了。
“說來,是我的問題,對你平時管教不夠,我把廬山的一些事情先給你講個明白,省得你到時候犯渾惹出禍事,我還給你兜不了底?!?p> 趙銘恩聽了有些不服氣,自己在廬山這么多年倒是沒出過什么岔子,倒是一隨易瞑除了躺遠門,差點連自己的小命都丟了。
“其實規(guī)矩并不繁雜,五大條不可犯。其一,同門間不可私下械斗。其二,不可欺凌同門。其三,不可爛殺無辜。其四,不可殺人奪寶。其五,不可背叛廬山?!?p> “切,我還以為有多復(fù)雜,這怎么看我都不會犯了這些條律?!甭犃艘最▽⒌奈宕髼l后,趙銘恩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越是不以為然,越是容易觸犯這些條律,過往那些個自廬山逃出來的離經(jīng)叛道之人,追溯起來皆是因觸犯這五大條。你性子偏激,喜好感情用事,很容易被人利用,被人用來替罪也不知道。為師在這要提醒你,這些條律你可要牢記在心?!?p> 趙銘恩老實點了點頭,但還是心里覺得有些不舒服。
自己哪有易瞑說的這般不堪,趙銘恩自覺自己還是有些頭腦的,怎會輕易被人拿來當替罪羊使。
“你先前和玉珥古樓那人比劍,用的那招天馬行空還是不錯,有些意思?!?p> 聽了這句稱贊,趙銘恩有些受寵若驚。
打自己醒來后,易瞑對自己的態(tài)度和先前相比也確實緩和了些,但這般夸獎自己還是頭一次,比吃了蜜還要高興,整個身子骨都有些輕飄飄的。
“還行吧?!壁w銘恩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色微紅。
“但修為太差,只能將此招真意發(fā)揮出三分力道。”
下一句,卻是聽得趙銘恩有些喪氣,也有些不服。
“弟子,這些年來,自己摸索了這么久也算是小有成就。”
聽了這句話,易瞑有些氣結(jié),道:“三竅都還沒開,大話都給我說出來了?!?p> “所謂三竅分別代指天、地、人。天分日、月、星辰;地有風,火,閃電;人含精,氣,元神。修得人竅者,強于凡人,五感細敏,惺寂捻熟。修得地竅者,凝實內(nèi)斂,無有疏漏。修得天竅者,琉璃剔透,不懼摧折。天竅者,便已是道心入體,險破七候境界。地竅者,幾近入道。最次乃是人竅,突破七候境界,如攀天險。古往今來,以人竅之資入得七候境界,寥寥無幾?!?p> 趙銘恩聽得云里霧里,但也捕捉到個重要信息,天竅最佳,人竅最次。
“這世間修道之人太多,但大多都止步在五時境界,對他們大多數(shù)來說,能開人竅增長福壽已經(jīng)實屬不易。因此,在更高一曾的修士眼中,這些個五時修士和凡人無甚差別。”
“你在沿途見到那些什么【畫皮鬼】,【爛柯鬼】。其實他們也是有入道的機會,可惜大多數(shù)性情混沌,靈智低微,莫要說修行了,便是日常起居對他們來說都是難事?!?p> “這些個殺人如麻的惡鬼都能有修道?”趙銘恩有些驚異,在他貧瘠的認知當中,也只有人才有資格修道。
“這有什么奇怪的,天生萬物如常,地蘊萬物無別。分別只在人心,不在天地?!?p> “那惡鬼修道,真有修成的嗎?”
“上一個還算有些名氣的,便是出自陰世的‘鬼雄’寂無常了,可惜死在六百年前?!币最ㄕZ氣悠遠蒼涼,似在評說一段令人惋惜的往事。
“不過陰世地界,陰盛陽衰,鮮少有修士進去能活著從里面出來,也不好說是否會再出那么一兩個‘鬼雄’一般的人物?!?p> “那不是相當棘手,怎的就沒人去陰世探個究竟。”趙銘恩聽了‘嘶’的一聲,感覺有些后頸發(fā)涼。
“嘁,誰會平白無故耗費人力物力進去,體量最大的天昭都沒有考慮過,只是在外面設(shè)圍戒備,更遑論其他。換做你,你敢進去嗎?”
趙銘恩十分干脆地搖了搖頭,又覺得這很跌份,補充道:“若是我能踏入那什么七候境界,我或許敢于一試!”
一想到自己這趟天昭之行,趙銘恩就感到憋屈,甚至是窩囊。先后被裴長青、陰無邪挫了自身的銳氣,又被文溟給調(diào)戲。
不僅未能阻得落滿城的慘劇,還險些要了自己發(fā)小安道樂的命。
想到這里,趙銘恩攥緊拳頭,心頭升起無名怒火。
“莫急,你什么感覺到有顆種子似的東西在你氣海生根發(fā)芽,那就說明你已是到了七候境界。七候境界之后,萬千條路,自己可要好好去選,為師能做的便只是授業(yè)解惑。”
“不過,雖說是有萬千條道路,皆是萬變不離其宗,借這天地靈氣為己用,成就一身真氣罷了。但取之一寸,也要還之一毫,七候修士成于天地,也會敗于天地。”
易瞑的身影背對著趙銘恩。不知怎的,趙銘恩只感到有些蕭索。
半晌,趙銘恩開口道:“弟子謹記。”
“閑話少說,已經(jīng)到了‘觀世門’了?!?p> 孤舟緩緩飄落,俯瞰船下,群山隱于蒼茫白霧間,只見得草木榛莽點綴顯出蒼翠,似條真龍臥于那此起彼伏的群山間。
不見鳥獸,鮮有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