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烏啼之時。
月亮終于爬了出來,貪婪地吮吸著空氣。
星星也躲藏起來,漫天烏云似乎想要吞噬一切,盡管人們并不所知。
“路德叔叔,你說我們還能抓到魚嗎?”破舊的小船上一個大鼻子的少年,邊收起漁網(wǎng)邊抱怨道。
“只不過是這幾天天氣不好罷了。”另一條破船上,臉上布滿傷疤的中年男子深吸了一口煙,啐了口唾沫答道。
少年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指。中年男子看罷,搖著頭收起了漁網(wǎng):“帶著你那破網(wǎng),我們回村子吧。”
少年松了口氣,伸起久違的賴腰:“路德叔叔,這網(wǎng)也差不多了,你看,能不能買一個新的?”
中年男子瞪著少年,在他那滿臉的傷疤中擠出個似怒非怒的表情:“能補就不要買。你要知道,保羅,我們已經(jīng)十天沒捕到魚了?!?p> 少年嘟囔著嘴,他手叉腰,想要擺出憤怒的樣子,可一看見那滿臉的傷疤便泄了氣。他低著頭,兩手不斷搓弄著衣角:“可這網(wǎng)已經(jīng)破到不能再用了……”
中年男子的語氣變得很強硬:“不行就是不行?!?p> 世界重又變得寂靜,接著傳來陣陣劃水聲。
海面泛起漣漪,映出月亮的倒影。不知何時濃霧起,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兩條船在海面上緩慢前進著,少年打了個哈欠,這無聊的生活著實讓他覺得沒有意義。
“路德叔叔,我什么時候能像你一樣到外面去探險呀?”少年挺起了勇氣問道。
“你的身體不適合探險?!敝心昴凶訃@了口氣,他凝望著遠方,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可是村子里就只剩下我一個能自由活動的小孩了?!北M管少年聽到了無數(shù)次這樣的回答,但他仍想試著改變這不可能改變的現(xiàn)實。
“或許,沒有魔力才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中年男子喃喃道。
“我可不認為這是美好的!”少年生氣地別過頭。
中年男子并沒想到少年能聽到這句話,可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而是摸了摸少年的頭。少年吃了一驚,下意識地躲開中年男子的手。
“唉,也不知道你為什么怕我。”中年男子苦笑了一下,重又抽起了煙。
少年也不知為何自己這么怕他唯二的親人,只能低頭說道:“對不起,路德叔叔,我……”
中年男子示意讓少年閉嘴,接著盯著少年說:“你還記得你的父母嗎?”
“誰還記得拋下孩子二十年的家長?”少年很快地轉(zhuǎn)換心情,不平地問道。
“這并非他們的本意,我也跟你說了無數(shù)遍了,他們是偉大的探險家?!敝心昴凶诱f道。
“偉大到可以拋棄自己的孩子二十年?”少年至今仍不知道他父母的偉大事績,或許,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這是為了村子,乃至整個世界所作出的犧牲?!敝心昴凶右裁悦_^,可他堅信這樣的人是偉大的。
少年哼了一聲,想找什么來排解無言的苦悶,可周圍只有黑茫茫的一片和微弱的水聲。
“路德叔叔,我們難道迷路了嗎?”少年不安地問道。不知為何恐懼正逐漸占據(jù)他全身,甚至有時連氣也喘不過來。
中年男子也同少年一樣,只不過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他對恐懼也早已習(xí)以為常。他思索著,最后作出是心理原因的判斷,便安慰少年道:“我?guī)Я肆_盤。”
少年看見了希望,便把船湊過來,笑嘻嘻地叫中年男子拿出羅盤。
當(dāng)中年男子拿出羅盤,正打算說些什么的時候,不遠處的海面上,緩慢探出布滿綠色鱗片的類似頭顱的不知名物體。
當(dāng)然,兩人并不所知。
“羅盤壞了,我們根據(jù)星象辨別方向吧?!敝心昴凶釉谏倌杲舆^羅盤時說道??缮倌陞s呆立在了那邊,連手上的羅盤也掉了下來。
他仿佛置身于萬丈冰窖,陪伴他的只有孤獨和寒冷。時間凍結(jié)在了此刻,一切世物都失去了生機,只有他能感受到比死亡更痛苦的恐懼。
中年男子搖了搖少年的肩膀,可少年毫無反應(yīng)??謶忠幌伦右u遍了中年男子的全身,他雙手托在少年的肩膀上,拼命的搖晃著少年,可回答他的只有可怕的寂靜。
周圍水聲嘩嘩,以頭顱為中心的海面逐漸探出一個令人作嘔的臃腫身體。祂有著章魚一樣的腦袋,背后卻是殘破的翅膀,披著惡心的綠色鱗片。
中年男子瞬間嘔吐了起來,連呼吸也停止了,仿佛時間定格在了此刻。他早已沒有逃跑的念頭,唯有深淵般的恐懼。
祂的身后浮現(xiàn)出一座古城,在濃霧中顯得異常詭異。
兩人五感全失,只能感到無言的恐懼?;蛟S這種情況才是最好的。
祂似乎很憤怒,用觸手緊緊的纏繞住兩人,并把它們擠壓到一起。昔日堅如磐石的身體在此刻也不堪一擊,兩人如肉泥般被揉和在一起。
夜空中綻放出祂認為最美好的血花,灑下滴滴血雨。
月亮染上了血的顏色,整個世界似乎都變成了紅包。
遠處,一群穿著紅色長袍的人虔誠的詠誦著“偉大之克蘇魯,舊日之支配者,沉睡之神,拉萊耶之主,水之神?!彼麄儾]有表示出意圖,只是重復(fù)詠誦著些稱號。
他似乎注意到了那些虔誠的詠誦者,緩慢的向他們前進著。
那些人忘記了虔誠的詠誦,而是不約而同地慶祝了起來。他們是群狂熱的信徒,以災(zāi)難為信仰,以恐怖為信條。
祂用著相同的手法,把那群人快樂地殺死,似乎是意猶未盡,祂玩起了船。
不斷把船打翻又掀起,這樣重復(fù)了幾百遍,祂終于盡興了。
濃霧漸漸散去,月亮變回了原本的顏色,古城重新沉入海底,祂隨著黎明的到來緩慢潛入水中。
隔天,人們發(fā)現(xiàn)了兩人的尸體,盡管已經(jīng)成了肉球。在尸體遠處人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肉球,大肉球中的人們的紅色長袍,讓他們望而生畏。
一個月后,人們舉行了追悼會,盡管這并非大多數(shù)人的本意。但無法改變的是,路德曾為這個村子做出了很多。
當(dāng)然,保羅的父母也奉獻了自己來守護村子,只不過他們并不所知。
人們至今人仍不知道那天發(fā)生了什么。對他們而言,今年糧食的收成比那兩人的死因更重要。
不過這樣也好,知道比不知道更可怕,想要探尋真相比知道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