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慧：“有一次，舅舅讓潘思園去無為職業(yè)中學辦個事。潘志高又上我們家來了。我說：‘喲，潘廠長，您今天來也是找園園的啊？’他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我媽說：‘人家潘廠長是來跟我商議你哥哥的事。你哥哥在常州簽了三份合同，現(xiàn)在又在無錫打開路子了。他說出去三個業(yè)務員，就數(shù)你哥哥業(yè)務做得最好?！艺f：‘你們說完了嗎？沒說完接著說，我走，讓你們?！藦S長對我媽說：‘還是我走吧?！鲩T的時候，把腳抬得老高的，說：‘你家這個門檻很高??！’從那以后，潘志高有一個月沒上我們家找園園了。”
“后來呢？”
“后來，反過來了。家里有個什么好吃的，我媽搛幾筷子，弄個小碗盛著，荷葉蓋著，悄悄送到潘志高父女倆在江心洲的住處，她說：‘我這是送給園園吃的。那姑娘有娘養(yǎng)沒娘疼，怪可憐的。你們姐弟倆不會有意見吧？’”
“你們怎么講呢？”
“我說：‘我這個親女兒混得慘啊，婆家不要，連自己親娘都嫌棄了?！瘚寢屧谖翌^上硌磞一下，狠狠地說：‘你個小沒良心的！’”
“打得好！該！該！”穆廣笑著說，“那穆超怎么說呢？”
“穆超說得干脆，他說：‘媽媽，我沒意見。潘思園是我未來的嫂子，好吃的讓給她，是應該的?！?p> “你覺得媽媽是為了潘思園嗎？”
“鬼才信呢！”
“這事村子里沒有輿論？”
“輿論說：按照三從四德，這種事只有一個人有發(fā)言權。”
“誰？”
“你！你是長子，爸爸不在了，媽媽從你。正因為這樣，媽媽根本沒把我跟穆超的態(tài)度當回事?！?p> “你們倆什么態(tài)度？”
“我們堅決反對！穆超說得更絕對，一千個不同意，一萬個不答應?！?p> “為什么？”
“江水淹不死我們，唾沫星子能淹得死我們。輿論的壓力，我們承受不起。”
穆廣沉思著，說：“媽媽是1935年生的，爸爸是1969年遇難的，那年，媽媽三十四歲，我九歲，你六歲，穆超三歲。十四年過去了，媽媽把我們撫養(yǎng)成人。她不容易??！”
“人家說：想當年，那么困難都挺過來了，如今兒女成人，自己反而守不住了。一邊張羅著娶媳婦，一邊自己嫁人，母子同時成親。還有的說得更難聽，說潘思園嫁過來，我們是兩窩并成一窩?！?p> “誰說潘思園要嫁過來？”
“我和穆超說的。”
“你們倆包辦我的婚姻？”
“前提是，你跟思園般配。原因是這樣可以斷絕媽媽跟潘志高的念頭?！?p> “為什么要斷絕他們的念頭？你們有什么權利這么做？”
“為了清白！為了臉面！”穆慧動情地說，“大哥，你一再問我，阿牛為什么跟我分手。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就是因為我要這份清白，”她指著自己的臉，“要這個臉！”
穆廣瞪大眼睛看著穆慧。
穆慧：“我還告訴你，如果媽媽走了那條路，秦晴也會瞧不起她的。今后，婆媳之間有一點爭吵，她就會拿這個說事?！?p> “她說什么了？”
“有一次，我從他們學校過，大約是晚上吧，我聽她在吹簫，凄凄慘慘，我就進去。說了一回閑話，我就轉入正題，我說：‘如果你想跟我哥哥好，你必須忘掉易洲?！f：‘人是有感情的，我愛穆廣，但我一時忘不了易洲。難道說姑姑跟潘志高相好，她就應該徹底忘掉死去的姑爺嗎？’”
“這怎么能比呢？”穆廣無奈地說，“再說，易洲他……算了！”他差一點說漏嘴說易洲還活著。
這時，一個中年婦女，提籃叫賣：“雪花糕??！本地特產(chǎn)啊，先嘗后買?！?p> 穆慧：“雪花糕不是搽臉的嗎？怎么能嘗??？”
穆廣起身去買了一大包，塞到穆慧的包里，說：“我吃過，這種糕，又甜又軟，媽媽肯定喜歡吃。帶回去全部放到她床頭的餅干筒子里！”
穆慧：“你看，這個婦女，看起來年紀跟媽媽差不多大，你能想到她這樣的年紀還在尋思著改嫁嗎？跟她比，我媽算是幸福的了，還有什么不知足？”
穆廣瞪了她一眼：“死腦筋！將來給你找一個知情達理的，好好開導你?！?p> 送走穆慧，穆廣讓謝小娥陪同，去了無錫商檢局，拿到了檢測報告。報告鑒定的樣品，是他在常州市塑料企業(yè)推銷的那種電熱器?？戳藱z測報告和商檢局加貼在上面的標識，他信心十足。
他對谷建邦說：“有了這一把尚方寶劍，我要殺回常州！”
谷建邦一笑：“聽著怪嚇人的?！?p> “本來嘛，商場如戰(zhàn)場?！?p> 穆廣回到常州，徑直來到路宇擺地攤的地方。
穆廣的影子一照面，路宇趕緊收起地攤：“你怎么回來啦？程少塵把你告到法院了！”
穆廣：“越是這樣，我越要回來啊，不能老讓你一個人這么頂著。”
路宇有點不好意思：“我沒有壓力?！边^了一會兒，又補充道，“你不是說把所有問題都推到你身上嗎？”
他們來到路宇的住處。在巷口，穆廣買了幾樣鹵菜，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拎著。
進了屋子，路宇：“程少塵聽說你跑了，沒有跟廠領導匯報，直接就把你告了。法院來取證，什么證據(jù)也沒有撈到。我說：‘這是捕風捉影，明顯地排外！’法院說：‘是不是捕風捉影，是不是排外，等找到當事人再說?！悻F(xiàn)在來，就是自投羅網(wǎng)?！?p> “我不怕網(wǎng)。我就是打旋網(wǎng)的?！蹦聫V笑著說，“我考慮的不是什么羅網(wǎng)。我也不相信，它常州市這么一個開放城市，沒事干，專門為我穆廣打造一張網(wǎng)。我主要考慮兩件事：第一，我跟鳳凰、躍進、東方三家廠簽訂的合同是有效的，正在履行合同。第一批貨已經(jīng)送到了，接著還要陸續(xù)送貨。我不能不來，我還要做后面的生意呢。第二，我在無錫遇到一個朋友，非常好的哥們，都是高河人，他介紹我到無錫商檢局，人家是專門檢測進出口商品質量的權威機構，我讓他們檢測了我們的電熱器，給我們出具了符合國際標準的檢測報告。有了他們的報告，我就有底氣了。他戴秉鈞不是不放心我的產(chǎn)品，不敢用嗎？我讓他放心。”
“你就別提戴秉鈞了?！?p>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