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廣怯怯地問:“請問哪位是戴秉鈞副廠長?”
剛才捏下巴的他個人拿嘴巴朝里面喔了喔。另一個說:“今天怎么這么多人找他。他挺會來事??!”
又一個說:“好像不在吧?弄得挺玄乎的。你敲敲門看看?!?p> 穆廣到了第四個“副廠長室”,門關(guān)著,敲門,果然無人應(yīng)答。穆廣又回到下棋的地方,“請問戴秉鈞副廠長他可能會在什么地方?”
一個說:“喲,那可說不準兒。”
另一個說:“你上工地瞅瞅看。”
“工地?”
“你沒瞧見嗎?就大門口?!?p> 穆廣跑到大門口,這時,傳達室里坐著另一個老頭,穆廣問:“請問大爺,你知道工地在哪里嗎?”
“這不就是嗎?”
“這不是你們廠大門嗎?”
“馬上拆掉蓋車間?!?p> “那你們戴秉鈞副廠長在哪里?”
“喏,那就是?!?p> “誰?”
“就那個拿粉筆在地上劃字的。那就是我們戴廠長。”
“他?戴秉鈞副廠長?”
戴秉鈞回頭:“不像嗎?”
穆廣一時尷尬得手足無措,在戴秉鈞面前走來走去,把西服扣子解開又扣上,扣上又解開?!罢娌缓靡馑?!剛才沒認出來?!?p> “沒認出來,那不是你的錯?!?p> “我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
“不,是我錯了。我的光輝形象,離副廠長的要求還差得太遠了?!?p> 兩個人都笑了,戴秉鈞拍拍手。“你是來推銷電熱器的吧?!?p> “是的,您真是火眼金睛?!?p> “呵,你把我當孫猴子了。你是夸我呢,還是損我?”
“我、我,”穆廣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我是贊嘆?!?p> “夸也好,損也罷,贊嘆也行,那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無為高河的電熱器,我們信不過?!?p> “那為什么?”穆廣瞪大眼睛,急切地問,“為、為什么?。俊?p> “為什么?你不要問我,你應(yīng)該問你自己,你們什么時候生產(chǎn)過電熱器?你想拿我們廠給你做試驗?”
“不是,我們技術(shù)是成熟的。我們是旌德工廠的技術(shù),他們搬到我們那里生產(chǎn)的。招這個商,我還親自去了旌德……”
“喲嗬,就你還‘親自’呢。那就請你親自走開吧?!?p> “戴廠長!我……”
“別亂叫,我是副廠長?!?p> “對不起!”穆廣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戴秉鈞拿黑眼珠做事,拿白眼珠瞟了他幾眼。穆廣渾身不自在,他朝戴副廠長鞠了一個躬,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旅社,穆廣從旅行包里掏出一個塑料袋,又掏出一個鋁飯盒,洗了洗,從塑料袋里取了焦面,放在飯盒里,拿水瓶搖了搖,下去沖來開水,泡了焦面當晚餐。
這是母親給他做的焦面。母親眼神不好,但是,做得特別用心用情。先把小麥淘洗干凈,曬透了,下鍋炒,炒到火候正好的時候,上石磨子磨,磨過之后,嫌它太粗了,又用細籮篩子篩了一遍。粗的留著家里吃,細的塞進穆廣的旅行包。母親一邊塞一邊對穆慧說:“你老子講過,這叫窮家富路。以后,對阿牛,你也要這樣?!?p> 穆廣又從旅行包里掏出一個小瓶子,那是白糖,母親一湯匙一湯匙裝的。
他想著母親的話:跑業(yè)務(wù),主要靠跑。
第二天,他租了一輛大永久的自行車,在常州市跑了起來,一家一家地跑。起先的幾個廠都問:“你到下白馬山去了嗎?”
“去了。”
“他們廠用你的產(chǎn)品了嗎?”
“正在談?!?p> “那等你跟他們談好了,我們再談。行不?”
穆廣不解地問:“這是為什么?”
“小小的常州有十八家塑料廠。下白馬山是我們的龍頭老大。市經(jīng)委拿它做試點,先從他們那里搞技改。只要是戴秉鈞認可的產(chǎn)品,我們就不用檢驗了?!苯又?,回頭又補充一句,“省得麻煩?!?p> 在常州跑了一個星期,一無所獲。穆廣的心開始有點灰了。
這天晚上,穆廣在旅社房間里,把樣品拿出來,擺在桌子上,反過來正過去看,從口袋里掏出手帕子,仔細地擦拭上面的油垢。然后,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翌日,穆廣一早就跨上大永久,一口氣蹬到下白馬山塑料廠門口。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就看到戴秉鈞副廠長騎著一輛破自行車搖搖晃晃地來了。穆廣跟著戴秉鈞屁股后面來到他的辦公室。
穆廣不由分說就拉開旅行包。戴秉鈞在背身換工作服,聽到背后“刺啦”聲響,他漫然問道:“你干什么?給我吃早點???”
穆廣:“不是,讓您看看我的樣品。”接著不由分說,把樣品擺在他的桌子上。
戴秉鈞說:“小伙子你這是干什么?”
“請您檢驗一下?!?p> “我又不是儀器,我怎么檢驗?”
“你不是火眼金睛嗎?”
“那得用儀器設(shè)備檢測。知道嗎?”戴秉鈞揮揮手,“拿走吧!我告訴你,我們這次技改投入一百多萬,我不可能拿一個小廠第一次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往新設(shè)備上裝?!?p> 穆廣哀求道:“戴廠長,我來常州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到現(xiàn)在一個電熱器都沒賣掉。常州有十八家塑料廠,他們都看您的臉色,您不用,他們都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