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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公主殿下千千歲

番外2 紙鳶

長樂未央:公主殿下千千歲 雙仨 9838 2024-02-23 15:21:55

  對于所有的中原人來說樓蘭是一個十分神秘的國家,許多中原人一輩子到不了樓蘭一次,嘴上雖嫌著樓蘭人如西凌人一般野蠻但心里無不對樓蘭國有一股奇怪的向往。

  說它近它并不近,從隱都出發(fā)快馬加鞭整整一日才能到達,但若說遠——從隱都的城郊出發(fā)一直沿著那一片草原便能到達樓蘭,隱都與樓蘭雖遠卻只有一片草原連接著它們,人人都道這草原沿致樓蘭無邊無際,故稱無邊草原。

  藍亦安即便坐在白馬上牽著韁繩,還是掩蓋不了他更偏女子的那種陰柔溫潤之氣,再加上他腰間一直不離身的骨扇便能看得出他是個中原人。

  藍家是隱都乃至整個祁朝的商賈酒家,久負盛名,而作為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的藍亦安這次跟著家中前去樓蘭采購原料的車隊走在無邊草原上。

  “少爺,咱們馬上就到了!”身后的小二喊道。

  藍亦安朝那方向看去,已經(jīng)能清楚地看到樓蘭大皇宮的白頂了,早就聽說樓蘭皇室的住所與隱都大不相同,本以為是傳言。沒想到是真的,

  樓蘭依附祁朝,藍家又是受皇帝禮待的,所以回回藍家派人前來樓蘭都會被國王受邀于大皇宮里小住幾日。

  “阿依,你說中原是什么樣兒的???”

  歇了一個時辰的腳剛準備啟程入關(guān)的時候藍亦安隱隱約約聽到山丘那邊好似有人,秉持著好奇心他一手輕輕撩開袍子一手執(zhí)著骨扇朝那小山丘后。

  翠綠一片寬闊無垠的草原的小丘上正趴著兩個身著異服的美麗女子,尤其是右邊那個滿頭珠翠的女孩兒,一顰一笑皆為動人。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們不都說隱都的皇宮紅墻綠瓦,盡是奇珍異寶呢。”

  “奇珍異寶很華貴嗎?我覺得可能還沒我這火齊珠寶貴呢!”說著,她笑瞇瞇地從懷中掏出顆綠油油如琉璃般的珠子,還癟了癟櫻桃嘴兒,“就是被我不小心摔了,你快看看這里面的裂紋兒有沒有很明顯?”

  “沒有沒有,怎么會呢?我倒是覺得就有這條紋才是屬于公主獨一無二的火齊珠呢?!?p>  聞言藍亦安稍稍頷首,眉眼也不自覺地彎了起來,幾日車馬勞碌的疲累好似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了似的。

  “你是誰?”名為阿依的女孩兒率先發(fā)現(xiàn)了藍亦安,手忙腳亂的爬起將女孩兒護在身后,一臉戒備。

  身后的女孩倒沒有戒備反而古靈精怪地躲在阿依身后偷偷打量著藍亦安。

  “噢,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只是路過偶聞兩位女公子正談?wù)撾[都,一時起了好奇?!彼{亦安笑了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

  “我可是樓蘭嫡公主,”公主揚了揚頭,一臉驕傲:“你偷聽我們說話。我要是告訴我父王你就完了!”

  藍亦安的眉眼里多了幾分對這公主的好奇又或是欣賞:“在下不知是公主殿下,還望公主殿下饒命?!?p>  “哼,”公主得意地笑了笑,有些不屑地打量著藍亦安:“你是中原人?”

  “是?!彼{亦安彎了彎腰。

  “長得也不怎么樣嘛?!惫鬣洁熘?,“從前經(jīng)常聽聞中原男子長相姣好風度翩翩,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聞言藍亦安笑出了聲:“在下的模樣的確不如中原大半公子,百聞不如一見,公主何不親臨中原,若殿下不嫌棄大可聯(lián)系在下,在下作為東家必好好招待殿下?!?p>  “殿下?你們中原人稱公主為殿下?”

  “是?!?p>  “殿下,殿下,”公主咧嘴笑了笑,“那我就是蘇吉殿下。”

  “不太好聽啊,蘇吉殿下、坎曼爾殿下,都不好聽?!彼匝宰哉Z否認著,“可有別的稱呼?”

  “卿?”藍亦安好笑著。

  “蘇卿?”公主蹦了蹦,“這個好聽?!?p>  三人告別后,藍亦安在路上總是想起公主的臉,他出身世家,認識的世交女子很多,各個都為大家閨秀卻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兒。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沒什么?!彼{亦安拉著白馬的韁繩,晲了眼小二。

  “你說剛剛那個女子真的是公主?”

  “為何不是?”

  “奴才曾見過咱們天朝四公主一面,那才是金枝玉葉,奴才怎么瞧著這樓蘭公主,怎么瞧都不像那么一回事兒呢?”

  藍亦安晲了小二一眼,笑不作聲,一路便直達大皇宮內(nèi)。

  “是你?”剛和阿依從外面鬧完了回皇宮的公主一眼便瞧見了正畢恭畢敬與國王談笑的藍亦安,又驚又喜:“你怎么在這兒?”

  宮外一見,她便覺得藍亦安甚是討喜,愿與其多說些話。

  由于藍家家大業(yè)大的緣故,必須時常在樓蘭與中原之間往來行商,而且自那日起藍亦安以鍛煉唯有對跟老爺子請命以后親自監(jiān)工,這么一來二去的藍亦安與樓蘭尊貴無比的嫡公主竟成了密友。

  “小一,你的名字就叫小一嗎?”

  “對啊,我是我們府年齡最大的小廝,所以大家都叫我小一?!彼{亦安笑了笑,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告訴公主他真實的身份。

  “什么小廝,在我眼里你就是個正經(jīng)商人?!惫髋牧伺乃{亦安的臂膀,笑笑:“哪會有長相這么清秀的?!?p>  “那就謝謝公主夸贊咯。”

  “哎,要不你給我起個中原名吧?!惫黛`機一動,湊到藍亦安跟前:“我聽說我有個姑姑叫秋嵐,你也給我起個名字吧!”

  “嗯……”藍亦安與公主并肩坐在草丘上,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翠綠,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了一句詩,不自覺地便說了出來:“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

  “紙鳶?”公主一聽便不樂意了:“我難不成是個風箏?”

  “泠?”藍亦安突然道:“泠鳶?”

  “泠鳶?”公主喃喃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好耶,我有中原名字了!泠鳶、蘇泠鳶!”

  日子平淡如水又流走了一月,藍家的生意越來越紅火,相比之下蘇泠鳶的日子就沒有那么好過了。

  “阿依,你說父王送我去中原真的只是拜訪覲見嗎?”

  “應(yīng)該是吧,公主,大王不是都答應(yīng)你了嗎?”

  “唉……”泠鳶嘆了口氣,一眼便瞧見了如約而至的藍亦安。興奮地擺擺手,“這兒!”

  那天的夜格外黑,草原格外空曠,星星都不似平時那樣低垂,獨留一輪皎潔慘白的明月自掛天空,孤獨得很。

  “小一,你喜歡我嗎?”泠鳶手撐著頭突然發(fā)問。

  藍亦安沒想到她會突然問,但一看到她皎潔的眸子,一時間好似也迷了心智,不自覺答道:“喜歡?!?p>  “那你想娶我嗎?”

  藍亦安突然清醒了神,半開著玩笑道:“想啊,但是我怕被你父王命人亂棍打死啊?!?p>  “父王才不會呢,小一我可是認真的,你娶我吧?!?p>  見藍亦安沉默,泠鳶急:“你要是不娶我我可能就要去中原和親了!”

  那日過后無論是在藍府還是在商路上藍亦安都過得渾渾噩噩的,泠鳶的話好似一下子就點醒了他,把他從這一個月的夢中拉回了現(xiàn)實。

  泠鳶不在乎他一個“小廝”的身份,可無論他是個卑賤的小廝還是高貴的藍家大公子,泠鳶都不會也不能和他在一起,泠鳶不懂的事他懂,公主尤其是邊境之國的公主,最終的命運都是踏上和親之路去討得那僅有的周全與太平。

  可道理他都懂,可那夜他鬼使神差的竟答應(yīng)了。

  答應(yīng)帶她走得那晚,他前一夜一宿沒睡,總是會不自覺地望向樓蘭的方向,不知何時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孩便成了他忘不了的人,即便和親的旨意沒下,但他知道這不過都是早晚的事,若他真的為了自己帶泠鳶走,那就是置藍家于萬劫不復(fù)之地。

  他覺得負她,他無法為了心愛的女子而毀掉藍家。

  他終日活在懊悔之中,直到在御品軒之時那個女子的出現(xiàn)。

  他站在一側(cè)默默注視著那個女子與幾個地痞爭鋒相斗的模樣,那一瞬間他的記憶被瞬時拉回了幾月前,他的人生也曾有這樣一個仗義相助古靈精怪的女孩兒,眼前她們的模樣漸漸重合,直到他正視到那女子姣好的面容他才反應(yīng)過來她不是她,她們的模樣毫不相似。

  眼前的女子亭亭玉立、眉眼傾城、氣質(zhì)清冷,和伶牙俐齒少不經(jīng)事的她大相徑庭,可總是有那么幾刻她們是如此的神似。

  “我是當朝公主,懿貴妃是我的母妃,我三哥是當朝太子!”

  她昂著脖子的模樣與桀驁不馴的她一模一樣。

  原來她就是那個受盡萬千寵愛的五公主洛泱。

  后來和她一起出現(xiàn)的還有個翩翩如玉的公子,他認出他是楚家的那個小二公子,看著他們親昵的模樣他有些失落又思索良久。

  楚二公子雖是楚家人但來路不明,別說是嫡子就連庶子都算不上,著實配不上五公主,可看五公主的模樣好似毫不在意且滿眼好似都是他。

  日子馬上就要到他們的約定之日了,他住在羌城的客棧里也有了幾日,片刻不離自己的骨扇,若不拼一次他終是遺憾的,終于,他帶上了盤纏與骨扇,架著白馬緩緩駛離了客棧。

  可命運永遠總是在冥冥之中將人戲弄于股掌之間。

  那個夜很長,一個女孩兒坐在草丘上從黑夜等到了日出,卻沒能等來曾許諾她帶她走的王子,而男子則因天子駕崩封鎖城門而被永遠被隔在了一墻之外,再也見不到他的公主。

  后來他安慰過自己,她不知他的真實身份,也不知自己曾真的想要帶她走,若恨,那就恨他吧,總比困在宮中郁郁一生要好。

  可那日藍家受命入宮,他還是忍不住主動請纓,總是奢求能在見她一次,一眼就好。

  他聽說她進宮被封了蘇昭華,位分不高但若能明哲保身也是好的。

  可他是外臣,終是不能進后宮一步,他能做的只能是站在湖邊緊捏火齊珠,人都不在身邊了,如此睹物思人,又是做給誰看呢?

  后來的誤打誤撞倒讓他和五公主成了朋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泠鳶的緣故,他很樂意給五公主幫忙,只有每每幫得上五公主一點兒,他都會想到泠鳶。

  隱隱約約之間,他感受到洛泱的不對勁,也感受到新帝與洛泱之間奇妙的關(guān)系。

  “公子,您實在不必幫五公主那么多,而且五公主逃跑這樣的事您若參與進來,興許就是欺君大罪了!”私下里小二總是這么勸他。

  “能幫一點兒就幫一點兒吧?!泵棵啃《@么問,藍亦安都會這么答,但真正的原因,興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他沒想到的是那日御品軒一見,五公主竟把泠鳶帶來了。

  今日一見,恍若隔世,若不是泠鳶撲進他的懷里,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實的。

  她邊哭邊捶打著他質(zhì)問他為何爽約,他很想解釋自己是去了的,可話到嘴邊他卻不知怎么說,這好似也沒那么重要了。

  五公主說,就算他不帶泠鳶走,她也會想方設(shè)法地帶泠鳶一同離開隱都。

  再后來隱都人人只聽聞宮中出了大事,昭華蘇吉出逃?;屎罅系古_,林家炙手可熱,一名神秘的西凌女子被皇帝突然帶回宮中宣稱要被封為姈貴妃,再到最后,姈貴妃墜崖身亡。

  若不是親眼看到,他不會相信姈貴妃竟然就是五公主。

  那日藍府傳來噩耗,藍家老爺夫人在無邊草原遇到流盜雙雙身亡,他親臨草原卻意外發(fā)現(xiàn)墜崖的洛泱,懸崖之上是大片的黑甲軍,那跪倒在地上一身正紅色的男子好似就是皇帝。

  那一刻他什么都懂了,為何洛泱有求于他,為何洛泱要毅然決然地出逃,原來皇帝愛著的是自己的親妹妹。

  那一瞬間他幡然醒悟,也不知為何便救下了洛泱,甚至在隱都城郊外的木屋安置了她,請了大夫救回了她一條命。

  在這期間,他聽聞樓蘭和親公主回宮,大舉封為眾妃之首,寵冠六宮。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置洛泱于不管不顧。

  可他沒想到的是洛泱一覺醒來竟失了憶。

  “你是誰?”

  “我——我是你的兄長,藍亦安。”

  他費勁心力,不想讓洛泱再見到圣上,可他沒想到的是即便他將洛泱留在的樓蘭,還是避免不了她與圣上的相遇,甚至傳出了她要進宮做皇后的消息。

  他不知道他們二人是怎么再相遇的,也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圣上究竟有沒有告訴她實情,他自然是反對,可洛泱鐵了心要進宮去,那個傷了她一輩子的地方,他無可奈何,他不是洛泱的親兄長,沒有資格評頭論足左右洛泱的決定,更別說這是圣上的親事。

  洛殷離奪走了他此生摯愛,又奪走了他僅剩的至親。

  以后的無數(shù)個日夜他也曾悔恨,如若他肯放棄自己身為獨子的擔當,那是不是他就可以和泠鳶永遠在一起了,可這似乎永遠都會是死路,他不會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拋棄藍家,而泠鳶也不會為了自己的自由永遠不回祁朝的后宮,他們與生俱來便帶著身份的枷鎖,這層枷鎖鎖死了他們所有的路,這件事本就無解,而他們的嘗試也不過是一次次的作繭自縛,最終將自己永生永世地囚禁在自己的心牢。

  生活,一切都回到了平靜,一切好似都發(fā)生了,又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夢醒過后他一無所有,只剩下一個藍家長子的名分。

  以前他覺得這個名分很重要,值得他傾盡一生去維護,可如今他什么都沒了,名分,連徒有其表都算不上。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fù)坐愁,亦安亦安,若再有一次機會,他絕不愿亦安。

  “我求求你了楚公子,我要回去找泱兒!洛殷離會殺了他的!”已是樓蘭境內(nèi),蘇泠鳶坐在馬車里對著楚云錫哭訴著。

  楚云錫何嘗不想去找洛泱,可泱兒最后交待的事便是將蘇泠鳶平安送回樓蘭,她央求的事,他從來不會說不。

  終于,蘇泠鳶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大皇宮,可迎接她的不是父王的笑容和母親的懷抱,只有樓蘭動蕩不安的市井和流落街頭的百姓。

  父王崩逝,娘親自刎,她沒有兄弟,樓蘭竟無人承襲王位,外加她私自出逃隱都,祁朝對樓蘭的扶植管束處于邊緣狀態(tài),甚至有幾個有來歷的流盜直接大肆搜刮大皇宮,樓蘭,正處在一片水深火熱之中。

  她好似在一夜之間長大,過了不到十幾日她毫不猶豫地只身一人前去都護府,隱都的特派官員將她護送回了隱都。

  這一回隱都,卻聽聞隱都好似有些變天。

  那日清晨她被一路護送直接進了中和殿,洛殷離見到她竟沒有半分吃驚,甚至只字不提出逃之事,連夕云宮都被改名為瑤華宮賜她獨居,瑤華宮里的裝潢奢靡無比盡是樓蘭風格,甚至比大皇宮父王的那間還要奢華。

  洛殷離對外更是大赦天下,瑤華宮外絲竹管弦樂三天三夜未停歇,人人都道泠鳶盛寵大有封后之勢。

  瑤花同瑤花,她可是知道洛泱從前的寢居名為瑤花閣。

  平平無奇的日子如水般淌過,直到一天深夜,那個男人一身酒氣大喇喇推開了瑤華宮緊閉的大門。

  她不會起身對他行禮,甚至不愿正眼瞧他一眼。

  “朕是皇帝,你再怎么厭惡朕,朕也是你的夫君,你難道也這樣橫眉冷對一輩子嗎?”

  聽他這話便知他飲了不少酒,泠鳶本就厭惡他,這樣一來更不想搭理一個醉漢。

  “在我心里你只是皇帝而非夫君,相守相愛的人才稱得上是夫君,我之所以回宮也只是為了我的親人還有樓蘭的百姓?!?p>  “當初要跑的是你,現(xiàn)在回來的也是你,這皇宮難道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朕是天子,能對你如此已是恩典了?!甭逡箅x拂袖道。

  “陛下大可不必如此對我,不過把我當做的擺設(shè)便罷了,我不過是樓蘭公主,對你而言毫無可利用之地。”在泠鳶心里,洛殷離就是一個詭計多端、佛口蛇心的惡毒之人。

  “我的命是泱兒給的?!蹦┝?,她顫抖著唇,淚水劃過臉頰,緩緩道:“雁門關(guān)外,她寧愿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讓我回到樓蘭,她得不到的自由自在我來替她實現(xiàn),是我對不起她,我還是沒能為自己活一次,而你,是你害了泱兒!”

  提起洛泱,泠鳶撕心裂肺地痛哭道:“你為什么要這么逼死她啊!你是她的哥哥,哥哥不是應(yīng)該時刻都護著妹妹的嗎?就算你愛她,難道愛一個人就是把她逼到死路上去嗎?人人都說中原皇帝聰慧過人、才華橫溢,我看倒是鐵石心腸、絕情寡義!”

  洛殷離徹底動了怒:“朕容忍你,你別太過分了。”

  “人人都道這后宮德妃最得盛寵,平日里你愛護有加,我看,愛沒有,護倒是真的,而你的護,又不過是傻傻地蒙騙你自己!是你害了泱兒,是你害死了她!瑤華宮的名字、樓蘭的裝潢、還有你無盡的寵愛,其實都是你自己在自欺欺人吧?”

  “陛下,您知道泱兒她有多在乎你嗎?那日她帶我逃跑,可她滿腦子里想的都是你!你毀了她一生的幸??伤€是愿意事事為你,她還是放不下!如果你還有一點兒良知你就不該這么對她!她死了!她這次真的死了!”泠鳶哭聲聲聲凄慘。

  “誰跟你說她死了?”洛殷離滿臉慍色,一雙深眸冷得嚇人,“她沒有死,這種話以后不要說了!”與其說他是惱怒萬分,不如說他是慌不擇路。

  那日后洛殷離甩袖離開,依舊夜夜親臨瑤華宮,但每每都是住了偏殿,從來沒有寵幸過泠鳶。

  后來的除夕當天,她奉命作為眾妃之首隨同洛殷離于長街游行接受百姓們的朝拜,她面無表情的坐在轎輦里,白紗遮著她的半張臉神秘高貴無比,可她直面著隱都百姓流著淚,她想起了藍亦安、想起了洛泱,也想起了自己的父王、娘親,還有樓蘭的所有人。

  她好想回家,如若能和泱兒一起那就更好了。

  她端坐在洛殷離的身邊沉默不語,直到景爍神色匆忙地駕馬而來。

  景爍說他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五公主。

  她的心里咯噔一聲,慌忙看向洛殷離,可他卻好似無動于衷,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的景爍都問了他是否要封城,他都出聲制止了他。

  為什么?她著急,可她無法左右洛殷離的命令。

  從那日起她開始日日夜夜的擔心洛泱,直到那消息突然從前朝傳出。

  洛殷離要大婚了。

  祁朝,有了新的繼后。

  那日她聽到這個消息又驚又喜,她驚的是洛殷離會突然忘了泱兒,喜的是他終于不用每日來糾纏她,陪他演一出又一出恩愛無比的戲。

  后來洛殷離大婚后果然就再也沒有踏進瑤華宮一步,連阿依都勸她去拜見一次新皇后,可她本就厭煩這虛偽的朝拜,便推搡著不肯去,可她萬萬沒想到洛殷離竟如此視綱吉法度為無物。

  他娶了自己的親妹妹。

  那日瑤華宮一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洛殷離出現(xiàn)命人將洛泱送回宮去,她才不可置信地望向洛殷離。

  “洛殷離,你瘋了嗎!”

  “她、她是你的親妹妹!”

  “朕的皇妹是洛泱,她早就在西凌墜崖身亡了,現(xiàn)在的皇后,是藍家的長女,藍泱兒?!?p>  “藍家?”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藍家不就是小一的家嗎?

  “德妃,你與藍家公子的事朕知道的一清二楚,至于為什么泱兒會變成藍家的女兒這件事朕不想再去追究藍亦安,你若想保住藍亦安,保住樓蘭,就管好自己的嘴?!?p>  “洛殷——你無恥!”

  后來的日子,在與洛泱的相處中泠鳶從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看著她活在一片假象中她自責無比,可她卻不敢告訴她事情。

  或許,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日下江南,去往瀆川之時的那個小木屋、那串骨鈴、那塊兒牌子讓她又勾起了對樓蘭的無盡思念。

  那日被行刺,她睜開眼的第一幕便是排成兩排落英繽紛看不到頭的木槿花海,她突然想起了楚公子,她記得洛泱從前對她說過楚公子曾答應(yīng)洛泱去一次瀆川看花海。

  原來瀆川的木槿花海真的存在。

  “泱兒,其實我——”那日她是想全盤托出的,她很想淚流滿面地告訴洛泱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想告訴她洛殷離是她的皇兄,是她的仇人,可話到嘴邊,一切都來不及了。

  洛泱又一次有自己的命保護住了她。

  “泱兒!”看著她被推下去的那一刻她眼前一片模糊,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整個山谷。

  還好她沒死。

  回宮后的大雪紛飛之日,她駐足在未央宮門口良久,她鼓了十足的勇氣準備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洛泱,得到的消息卻是皇后娘娘有孕了。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滿宮上下喜氣洋洋,陛下大赦天下。

  事情的真相,好像真的要爛進肚子里了。

  她不敢再去見洛泱,就連她小產(chǎn)后她都不敢再去探望一眼。

  日子就好像是灘死水,她有點想他的小一了。

  從前她哭過也怪過他,甚至是怨恨他,可隨著她在隱都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發(fā)現(xiàn)中原人好似都很講究家族,他們每個人在自己的小家也好府邸也好,都扮演著不同的角色,這種想法好似在他們心里早已根深蒂固,否則先皇后怎會自盡,林佳夫人又怎會慘死?

  那小一,自然也不能為了她而拋棄自己的家族。

  可她的家,突然就沒了。

  洛殷離曾答應(yīng)過她會護樓蘭周全,可那消息卻傳出,樓蘭滅國了。

  據(jù)說是樓蘭新國王無禮挑釁,才招致殺身之禍。

  她甚至都不知道樓蘭的新國王是誰,怎么就無緣無故地無理挑釁?

  后來又有傳言曰樓蘭國王是受了奸人蒙蔽,樓蘭祁朝兩國也是遭了挑唆才起了動亂。

  原因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心中唯一的掛念也沒有了。

  她想過自盡,可他們樓蘭人一直信奉人死后會變成神明,可若自盡則會下地獄。

  據(jù)說那里水深火熱、苦不堪言。

  可她現(xiàn)在住在這奢華無比的皇宮里,何嘗不是人間煉獄?

  那天她正端坐在佛像面前發(fā)呆,宮里便沸沸揚揚的喧鬧起來,宮的那一頭烏煙瘴氣,甚至有幾尺的火光一躍而出。

  那火苗好似都舔舐到了月亮。

  那好像是未央宮的位置。

  她連衣服也顧不得穿好赤著腳便一路跑到了未央宮宮門前,那赤紅色的宮門大喇喇的敞開。里面除了火便是煙,已經(jīng)看不到任何人影,耳邊除了宮人們撕心裂肺地哭喊聲便是噼里啪啦燒火的聲音,偶然傳來幾聲房梁斷掉的響聲。

  這未央宮是才修繕好供新皇后居住的,這住了才一年多,便又燒壞了。

  “皇后娘娘呢!皇后呢!”她不顧一切地拉過一個小太監(jiān)質(zhì)問道,得到的回答只有幾聲支零破碎的聲音。

  “皇后、皇后,娘娘還在里面!”

  “進去救人?。 ?p>  “德妃娘娘!里面火勢太大了,奴才們根本沖不進去,而且娘娘自個兒鎖上了門,奴才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整個未央宮都成火海了娘娘!”

  宮人們和侍衛(wèi)們一直到了清晨才鋪面了未央宮的火勢,鋪面火勢的未央宮地上淌著一片片黑水,院子里所有的木槿樹和其他花全都付之一炬,窗戶紙也被燒得一點兒不剩,襯著清晨冰冷的色調(diào),未央宮好似只剩了副軀殼,唯一一點彩色就是院子中央那塊兒仍澄澈無比的金鑲玉玉環(huán),那金鑲玉玉環(huán)旁邊就是一只被燒得體無完膚的手,那只手好像想要緊緊握住那玉環(huán),或許是因為被火燒得痛不欲生才松開了手。

  那日是塞罕壩秋獵的第一日,下午洛殷離的鑾駕便啟程回宮了。

  人人都說新皇后命薄,享了不大一年的福便因走水慘死,也有人說新皇后是喪子外加和陛下離心才郁郁自盡,不過這樣的說法很快就被被壓了下來。

  現(xiàn)在人人都道未央宮果然風水不好,凡是住過這宮殿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芳云自述服侍不周投湖自盡,其他的宮人們?nèi)即虬l(fā)出了隱都永世不得回都。

  繼后的喪儀十分隆重,比得上先朝薨了的先帝和懿惠皇太后,唯一遺憾的是繼后臨了了都沒有留下一具全尸。

  那日的喪儀泠鳶也去了,她跪在所有妃嬪的前面,眼淚已經(jīng)流不出一滴。

  對了,那日還發(fā)生了一件趣事兒,繼后在合棺之時不知哪來的一只酷似鳳凰的鳥飛進中和殿,直接停在了繼后娘娘的棺材上,眾人皆驚,有傳言稱就連皇帝也愣了許久。

  那鳥兒朝天嘶鳴了三聲,第一聲婉轉(zhuǎn)悠長好似嗚咽哭泣,第二聲凄切無比好似訴盡心中不甘,第三聲又悅耳清脆好似雨過天晴,末了它又飛走了,只留下一根五彩羽毛。

  后來據(jù)說宮人們滿宮搜尋那只“鳳凰”,可那“鳳凰”好似陪同繼后娘娘一同離開了,再也沒有在宮中出現(xiàn)。

  滿宮上下全都處在悲慟當中,令人沒想到的是皇帝當晚再一次臨幸了瑤華宮。

  泠鳶坐在洛殷離對面默默注視著他,這是洛殷離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淚,他們二人相視無言,什么都沒說但好像又什么都說了。

  這一次,她真的死了。

  真正的洛泱其實早就死了,這一次死的是祁朝的繼后娘娘,藍家的長女,藍泱兒。

  之后的之后,洛殷離幾乎夜夜都會到瑤華宮來。

  泠鳶也再也沒有對他咄咄相逼,一個個深夜,兩人只是相視無言,滿宮里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不許在宮中提繼后娘娘,陛下聽了會不高興,德妃娘娘也會不高興。

  一年又一年如流沙般逝去,又是一年深冬,這是泠鳶的第二十八個生日,她坐在瑤華宮院子里的搖椅上,白雪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十分悅耳,她看著院子里紅得正美的梅花,想起了白色重瓣木槿,木槿花早在十年前便被盡數(shù)拔去,成了宮中的忌諱,有一年葉貴人的女兒不知從哪得了片木槿花花瓣兒惹得陛下龍顏震怒,照顧公主的嬤嬤直接被送去戒律所亂棍打死,宮里人人自危,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不敢在跟木槿沾染半分。

  今年隱都的雪下得很大,泠鳶坐在搖椅上調(diào)皮地伸出舌頭讓一片雪花落入嘴中,從小到大她都喜歡這樣嘗嘗雪水。

  “咳咳咳……”泠鳶猛地咳嗽起來,一年前宮里起了肺癆,病勢兇猛,宮里死了好多人,阿依沒能活下來,她自己也染上了肺癆,只不過太醫(yī)說是慢性的,慢慢治療便能大好,不過她都把所有的藥都倒進了瑤花閣內(nèi)殿里的一個琉璃花瓶里,那琉璃花瓶里是一株她偷偷養(yǎng)的木槿花。

  至于為何洛殷離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他從來沒有進過瑤華宮的內(nèi)殿。

  許多人猜測德妃如此得寵卻沒有身孕是因為身體不好,殊不知洛殷離從來就沒有碰過她。

  自繼后死后,她成了眾妃之首,已經(jīng)整整十年了。

  “十年了……”她自言自語喃喃著,即便得了病她還是喜歡在大雪天飲葡萄酒。

  “葡萄酒里加薄荷,你還在用這個點子?!便鲽S笑看著杯子里的葡萄酒,那葡萄酒里只能倒映出她一雙鬼機靈的眼睛,無論她是十八歲還是二十八歲,她靈動的眼眸從來沒變過。

  葡萄酒里加薄荷這樣的好點子,除了她自己知道便只有他了。

  這些年,皇宮里用的酒水,大部分還是出自藍家。

  真是有些無趣,明明他已經(jīng)為了藍家放棄她了,怎么這些年又沒聽到藍家大公子要成親的消息?要是能再來一次就好了,泠鳶感嘆著,裹了裹身上暖和的熊皮毯子,這是樓蘭——是樓蘭特區(qū)今年進獻的唯一一匹熊皮毯子,洛殷離賜給她了,冬日里裹著果真一點兒都感受不到寒風。

  不知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秋嵐姑姑,同樣作為和親公主,泠鳶不知道秋嵐姑姑怎么樣了,只知道去年不知為何洛殷離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追封前朝下落不明的蘇良媛——也就是秋嵐為德妃,就連棺材好似都返還回了樓蘭,好在樓蘭如今已是祁朝的特區(qū)了,否則先帝的妃嬪死后棺材卻返回他國豈不丟了臉面?

  要是她死后也能回樓蘭就好了,泠鳶突然想到,要是還能有泱兒、小一就好了

  甚至還有洛殷離。

  真好,她突然有點兒困,要是洛殷離不是皇帝,或許他們幾個還會相識,到時候她和小一,泱兒和洛殷離就可以一同去樓蘭逍遙自在了。

  不對,那楚公子怎么辦?洛泱自顧自地笑了笑搖著頭,自己真實病糊涂了,楚公子才是泱兒最在乎的人。

  可是她總有點兒為洛殷離惋惜,也不知是不是在他身邊生活了十年,心腸都軟了。

  “咳咳咳咳——”她突然感到胸前一陣劇痛,她緊閉著眼猛地咳嗽起來,再一睜開眼眼前的白雪已經(jīng)被染得鮮紅,紅得像樓蘭大漠上的紅花。

  坎曼爾在樓蘭話里是明月的意思,阿依也是月亮的意思,誰說夜里不能有兩個月亮的?她想起從前在樓蘭的事,想起了父王,想起了娘親的懷抱。

  娘親,女兒終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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