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初來乍到
“三個人住一間屋?”李寶慶低聲嘀咕道。
胡易左右看看:“也行,房間倒是挺大,不過屋里沒有廁所和廚房,怪不方便的?!?p> 二人輕手輕腳將箱子搬進屋,反手關(guān)上房門。床上那人哼唧了兩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盯著他倆愣了片刻:“嗯?新來的?”說的是中文。
李寶慶笑道:“是,我們是語言系預(yù)科的,今天剛到。我叫李寶慶,新聞專業(yè),他是胡…胡…那個…易。”
“在外面可以叫我安東?!焙捉涌诘溃骸拔沂钦Z言學(xué)專業(yè)。”
“啥?胡易?嘿嘿嘿…我叫周大力,咱仨一個系,我也是新聞專業(yè)的?!贝采夏侨吮P腿坐起,撫摸著腳丫子看他倆打開箱子歸置東西:“你們行李不多呀,沒帶被子來?沒有厚衣服嗎?這里冬天可是很冷哦?!?p> 李寶慶將行李箱放進櫥子,扭頭答道:“我們倆去年在瑪季讀預(yù)科,棉被和冬裝留在那邊了,明天去取。”
“嘿,原來你們是瑪季的學(xué)生?!敝艽罅χ械壬聿模瑘A鼓鼓的肚子,胖嘟嘟的臉蛋,一頭亂發(fā)燙的卷卷曲曲,蔫不拉嘰的普通話里帶著濃濃的山西味兒,吐字腔調(diào)像是平平飄在半空中,少有抑揚頓挫。他與胡李二人同樣是去年來到莫斯科,同樣沒能通過預(yù)科畢業(yè)考試,只好今年重讀一年。
大家既是同歲,經(jīng)歷也十分近似,不免有同病相憐之意。復(fù)讀三人組一見如故,很快消除了初識的拘謹(jǐn)。
正好是晚飯時間,周大力便邀請他倆一起去樓下的阿拉伯餐廳小酌幾杯,順便介紹一下宿舍的情況:“廁所和廚房在走廊頭上,樓下的公共澡堂每周定時開放,其余時間是洗衣房,大件衣服可以拿去洗,價格不太貴?!?p> 李寶慶皺皺鼻子:“樓道里一股油漆味兒,是不是剛裝修過?”
“這棟樓每年暑期都要粉刷一遍墻面,為了給新來的外國學(xué)生留下好印象嘛?!比俗叱鰳情T,周大力叮囑道:“6號樓比其他樓管理嚴(yán),有時夜里會鎖門,你們晚上外出一定要早點回來。
“鎖門?”李寶慶撓撓頭:“干嘛呀?怕我們夜不歸宿?難道晚上還查房不成?”
“那倒不是,你住不住都沒人管。”周大力想了想:“鎖門大概是為了保障預(yù)科生安全吧,莫斯科現(xiàn)在挺亂的,萬一有光頭黨或者恐怖分子鉆空子進去可就糟了。”
“外人的確是進不去,不過萬一著了火,里面的人也出不來。”胡易隨口笑道:“而且咱仨可是住五樓,跳下來至少得摔個半死?!?p> “別瞎說,樓里又沒有明火,就連爐子都是用電的,怎么可能著火呢?!崩顚殤c邊說邊偷眼看向五樓的窗戶,顯然也有幾分擔(dān)心。
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二人此刻無心的幾句對話竟會在日后一語成讖,印證了友誼大學(xué)建校歷史上最為慘烈的一場災(zāi)難。
入學(xué)前需要進行體檢,胡易和李寶慶第二天上午來到醫(yī)務(wù)室,門口已經(jīng)排起了一溜長隊,身前幾個中國人有說有笑,看上去相互之間都很熟悉。
兩人站在隊尾看著窗外的景色低聲閑聊,不經(jīng)意與前方的人群拉開了一米遠的距離。胡易正想抬腿跟上隊伍,忽聽身后腳步匆匆,一個黃發(fā)高個男人大大咧咧插了進來,像沒事人似的叉腰站在他身前。
胡易稍感不悅,用俄語說了句:“排隊?!?p> 前面那人毫無反應(yīng)。胡易提高音量又說了一遍,那人這才扭過頭來,瞇著一對三角眼看看胡易:“你說啥?”正是三個月前在亞洲留學(xué)生事務(wù)處門口插隊進屋那個東北小伙。
原來是這小子。胡易歪了歪嘴角,盯著他一字一頓的改用中文道:“我讓你排隊!”
黃毛指指隊伍前面的人:“排啥隊???我跟他們一堆兒的?!闭f著斜著眼睛轉(zhuǎn)回身去,鼻子里還不輕不重的嗤了口氣。
這口氣嗤的胡易心頭火起,伸手薅住三角眼的胳膊使勁往外一拽:“別廢話,后面排隊去!”
黃毛被拽的倒退幾步,擰著眉毛怒道:“呀呵?嘎哈呀?咋還動上手了呢?你挺狂唄?”說著走過來要推胡易,卻被李寶慶一把抓住腕子順勢一帶,趔趄幾步險些摔倒。
隊伍前面幾個學(xué)生忙簇?fù)淼近S毛身邊扶住他,一邊喊著:“王哥,王哥!你沒事吧?”一邊提心吊膽的看向胡易和李寶慶。
黃毛重重喘了幾口粗氣,整理一下自己的中分發(fā)型,抖著一條腿伸手指點道:“你倆小子打哪兒來的?”
“你打哪兒來的?”李寶慶瞪著小眼睛反問。黃毛見他面目猙獰,臉上還有塊疤瘌,氣勢便稍稍餒了幾分:“我是帶這幫新生來體檢的,你倆是預(yù)科生不?”
胡易一笑,模仿著他的口音道:“是預(yù)科生,咋的?”
“咋的?……不咋的唄。你…你想咋的?”黃毛與他倆保持著安全距離,一臉不服不忿,但語調(diào)中已然沒了挑釁的味道,給人感覺分寸十足。
胡易和李寶慶也不愿多惹是非,三人就這樣互相瞪視著僵在了原地。好在校醫(yī)及時走了出來,沒好氣的抱著胸高聲警告:“全都安靜,不然就出去?!?p> 黃毛如釋重負(fù),悻悻站到李寶慶身后,嘴里還不住嘟囔:“都是有素質(zhì)的人兒,別動不動就吵吵?!?p> 胡易輕輕哼了一聲。李寶慶就坡下驢,扭回頭淡淡道:“行了,過去就過去了。大家都是中國人,別起內(nèi)訌?!?p> 轉(zhuǎn)圈辦完各種手續(xù),兩人吃過午飯回到瑪季找彭松取行李,得知他已順利被瑪季工程系錄取,于菲菲卻報讀了友大經(jīng)濟系。
“菲菲也去了友大?”李寶慶掩飾不住臉上的歡愉:“怎么沒告訴我們呢?”
“前不久剛決定的,說是友大師資能力不錯,名氣比較大,學(xué)費也便宜,綜合各方面考慮最適合。不過我看這些都是借口,她八成是舍不得你倆,或者…是你倆之中的某一個,嘻嘻?!?p> 李寶慶咧開大嘴傻笑幾聲:“她住哪兒?”
“她聯(lián)系不到你們,前些日子專門跑回來囑咐我代為轉(zhuǎn)告地址?!迸硭烧页鲆粡埣垪l遞給他倆。胡易和李寶慶去閆志文和盧濤屋里坐了一會兒,在晚飯前匆匆趕回友大,放下行李便直奔于菲菲的宿舍。
于菲菲住在11號樓,這是一棟只允許女學(xué)生居住的高層宿舍。三人重聚在友大,自然十分歡喜。暢聊一陣,胡易輕聲嘆道:“當(dāng)初咱仨同來莫斯科,想不到你現(xiàn)在是我們的學(xué)姐了?!?p> “是啊,沒法跟你們一起上課下課了。”于菲菲神情稍顯落寞:“過幾天就要開學(xué)了,你們好好加油,一定要通過考試才行?!?p> 李寶慶郁郁的搖了搖頭:“在瑪季時多虧有你輔導(dǎo)才勉強學(xué)了些東西,現(xiàn)在你上大一了,老胡也不跟我同班,我這心里…怪沒底的。”
于菲菲抿嘴笑道:“你們新聞專業(yè)的東西我不懂,不過如果俄語方面有問題可以隨時找我?!?p> 李寶慶精神一振:“好咧!只要能學(xué)好俄語,其他科目也就沒那么難了,以后就靠你了哦!”
晚飯后回到6號樓,胡易說起白天體檢時與黃毛發(fā)生沖突的經(jīng)過,周大力盤腿坐在床上笑道:“我知道,你說的這人叫王申,去年預(yù)科和我同班,今年上大一。其實那家伙人還可以,就是小毛病比較多?!?p> “什么小毛???”
“好色,看見姑娘就拔不動腿;愛吹牛,好面子;說話不太檢點,給人感覺挺囂張的?!?p> “的確有點囂張。”胡易蹲在地上邊收拾衣服邊說:“他說帶新生去體檢,是義務(wù)勞動嗎?難道他還是個熱心腸?”
“那怎么可能呢?他是在為六哥做事,經(jīng)常幫新生去學(xué)校跑跑各種手續(xù)。我看吶,八成是為了方便接近新來的女學(xué)生?!?p> “六哥?是什么人?”
周大力下床走到窗邊指指外面:“喏,那棟樓下面的中餐館,看到?jīng)]?老板人稱六哥,年紀(jì)挺大的,來俄羅斯好多年了,跟校方關(guān)系很密切,友大有很多中國自費生都是通過他入學(xué)的,包括我在內(nèi)?!?p> 胡易和李寶慶一起望去,周大力所指的方向有一個小小的中式門頭,裝修風(fēng)格帶著幾分古意,與周圍的背景搭在一起顯的有些不倫不類。
兩人對視一眼,想起當(dāng)初來友大報名時的情景,猜想那時王申便是去幫新生辦理邀請函手續(xù)的,而老太太對自己二人不冷不熱的曖昧態(tài)度也隱約有了合理的解釋。
“就是留學(xué)中介唄?還開了家飯店,這位六哥不少掙錢吶?!焙c上煙嘬了一口:“看來他來頭不小嘍?”
周大力點頭道:“那當(dāng)然了!六哥是學(xué)校里影響力最大的中國人,王申和其他一些學(xué)生有時會幫他跑腿辦事,平常閑著的時候也喜歡在他的飯店里泡著。”
“噢?他們都是六哥的小兄弟嘍?”胡易想起了高中時跟一些社會小混混稱兄道弟的日子,嘿嘿冷笑道:“干什么?校園古惑仔嗎?”
“也不能那么說,他們只是喜歡圍著六哥轉(zhuǎn),六哥不在的時候就扎堆兒一起打牌喝酒,從不惹是生非。”周大力搖頭道:“那些人其實都挺不錯的,大部分是熱心腸,在學(xué)校里人緣很好,唯獨王申比較囂張一些,不招人待見,聽說六哥也不太喜歡他。”
胡易默默點了點頭:“六哥這人怎么樣?”
張正直
說明:本書中所提及的“阿拉伯餐廳”主要烹制中東及土耳其地區(qū)風(fēng)味菜肴,并非阿拉伯人所經(jīng)營,也不是清真餐廳,因此有酒水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