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彭松獻藝
胡易活到十八歲,從來都是與全家人一起吃年夜飯,其余預科生也無一例外?,F(xiàn)在閆志文和盧濤等老學生都回國過年去了,只剩下他們留在莫斯科共度除夕之夜。
學生聚餐不同于請客吃飯,雖然那時還不流行AA制,但被邀請的每個人都要獨自準備一道體面像樣的菜肴,實在湊不出菜的便負責提供酒水飲料和零食,這樣上桌才能吃的安心。胡易和李寶慶作為東道主,多出幾道菜也在情理之中。
李寶慶報出的菜色充分彰顯了俄羅斯地域飲食特色,土豆當仁不讓的挑起了配菜的重擔:土豆燉排骨、土豆燉牛肉、土豆燉雞、土豆胡蘿卜炒洋蔥,看的于菲菲直皺眉頭:“別每道菜都燉土豆好不好?我拌沙拉也要用土豆,燉排骨就改放香菇吧?!?p> 李寶慶靦腆的搓搓手:“嘿嘿,行,聽菲菲的。我本來還想炒個酸辣土豆絲呢?!?p> 背著手貼墻站在房間角落的彭松忽然向前邁了一步:“這幾個月老是用土豆燉雞,都快吃煩了。除夕那天換換口味吧,我來給大家炒個棗莊辣子雞!”
“啥?吃煩了?寶慶燉的雞你哪次少吃一口了?”胡易又氣又笑的斜了他一眼:“你還會炒雞呢?真稀罕,這幾個月可從來沒見你開過火,三天兩頭來蹭飯,居然還好意思說吃煩了?!?p> 彭松臉一紅,縮著脖子退了回去。李寶慶心中不忍,忙打圓場道:“嗨,大過年的,大家都下廚才熱鬧嘛!彭松,辣子雞這道菜就交給你了!他娘的,我們整天做飯給你吃,這次說什么也得嘗嘗你的手藝。”
年三十兒那天上午,胡易等人按照原材料清單去市場大張旗鼓采買了一番,回到宿舍便馬上開始著手準備。
雖然是第一次籌劃如此規(guī)模的聚餐,條件又極為簡陋,但胡易把各項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條,大家按照時間表各司其職,竟不顯得特別忙亂。
此時室外風雪交加,屋里暖氣卻燒的很熱,穿單衣也不覺得冷。他們沒有冰箱,就把買來的肉掛在窗外,待到下午才拿進來化凍,順便再把啤酒和飲料換到外面,到開飯時正好冰涼爽口。
李寶慶手腳很利索,剁排骨、切牛肉、削土豆、泡香菇,率先把自己的兩道大菜端到爐子上小火開燉,然后擦著手走到胡易身邊,扭扭捏捏的小聲說道:“老胡,忘了告訴你了,那個…我還叫了一個客人?!?p> 胡易正在和另外幾個同學吆五喝六的打牌,隨口應道:“好啊,過年嘛,湊一起熱鬧?!鞭D(zhuǎn)頭見他神情微妙,不禁略感奇怪,又追問道:“誰???”
“是個俄羅斯人,你也認識的。這會兒應該快到了,我下樓去接一下?!崩顚殤c靦腆一笑,穿戴整齊匆匆出門。
“靠,還挺神秘?!焙卓粗谋秤皳u頭笑笑。又打了兩把牌,李寶慶推門回來,后面還跟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額頭以上被門框擋住,只看得到大半張臉。
屋里眾人一起扭頭看過去,李寶慶干咳兩聲,有幾分得意的介紹道:“各位,這是瑪莎,咱們瑪季的同學?!?p> 門外那人低頭進門,竟然是女籃校隊的大個子馬尾辮。李寶慶磕磕巴巴的對她比劃道:“這些人,我的朋友。過會兒做飯,然后我們吃,晚飯?!?p> “大家好,新年快樂?!爆斏蠓轿撵o的揮了揮手,從挎包中取出一瓶紅酒遞給李寶慶,又友善的看向胡易:“你好,安東?!?p> “你好。”胡易將撲克牌攏起交給身后觀戰(zhàn)的同學,起身過去跟她簡單寒暄幾句,然后似笑非笑的盯著李寶慶:“你倆怎么搞到一起去了?什么情況?”他們有時會在體育課上與瑪莎一起打球,但交談并不多,除夕夜見到她還是挺意外的。
“別瞎說,沒什么情況。”李寶慶臉上泛起紅潮:“前幾天在食堂碰上,她問我臉上咋了,我就跟她聊了一會兒,順便邀請她來一起過年?!?p> “你居然能跟她聊明白?”胡易抱著雙臂笑瞇瞇看著他:“不簡單啊,別看上課說不了幾個囫圇整句,泡妞倒是挺有本事?!?p> “你別瞧不起人,我俄語其實還不錯?!崩顚殤c挺了挺胸脯,見胡易兀自一臉不以為然,只好撓頭笑道:“嘿嘿,我有俄漢通電子詞典,不懂的詞可以查嘛。”
“行,也算是種學習動力?!焙走€想繼續(xù)挖苦幾句,李寶慶搶著說道:“屋里沒地方坐,我跟她去彭松屋里呆會兒,等會兒過來吃飯。”說罷擠到桌邊拿起俄漢通,帶著瑪莎去了隔壁。
“小樣兒?!焙茁N起嘴角笑笑,轉(zhuǎn)身招呼大家解散牌局,開始收拾屋子,布置桌椅。于菲菲等人帶著各式餐廚用具陸續(xù)來到,挨個走進廚房切菜、下鍋、裝盤,煎炒烹炸,各顯神通,忙的不亦樂乎。瑪莎和隔壁烏干達人被房間中彌漫的炒菜香味吸引,站在廚房門口好奇的問這問那,李寶慶端著電子詞典逐一解答,倒也順便學了不少單詞。
排骨和牛肉已經(jīng)燉爛,幾道涼菜也陸續(xù)端了上來。兩張寫字臺拼成的飯桌上擺滿了各式器皿,有碗有盤,有鍋有盆,看上去固然是亂七八糟,卻也布滿了只有遠離家鄉(xiāng)的游子才能充分體會到的獨特節(jié)日溫馨。
彭松的辣子雞是壓軸菜,那只雞在窗外掛了大半天,早已凍的硬邦邦如同石頭一般,拿進屋后在暖氣上擱了許久也沒化開。彭松揮舞著菜刀剁了幾下,只在表面砍出幾道亂糟糟的刀口。
看起來化凍還需要很長時間,彭松想了想,把傷痕累累的凍雞擱在炒瓢里端進廁所,打開水管接了大半鍋熱水,待凍雞慢慢焯化,又吃力的端起鍋,準備把水倒進馬桶。
他把炒瓢擔在馬桶沿上,笨拙的用木質(zhì)鍋鏟擋住雞,緩緩傾斜鍋身,眼見水已倒掉大半,不料那雞卻“跐溜”一下繞過鍋鏟,沖出鍋沿,轉(zhuǎn)著圈滑進了馬桶。
“哎喲!”彭松輕聲驚呼,急忙放下鍋伸手去撈??墒悄请u剛剛焯透,滾燙滾燙的不好下手,雞皮又是光滑油膩,稍一用力就順著馬桶壁跐溜跐溜直打滑。他一連撈了幾下,直趕的那只雞在馬桶中翻著跟頭逛了個遍,把馬桶內(nèi)壁擦的油亮亮的,這才順利捧起放回鍋中。
彭松被燙的齜牙咧嘴,一邊往兩只手上吹氣一邊驚慌失措的扭頭向外張望。好在屋內(nèi)眾人聊得熱火朝天,沒注意到廁所里的動靜,只有胡易剛巧坐在斜對廁所的位置,正一臉錯愕的看著他。
兩人瞠目結舌的對視片刻,胡易率先垂下了眼皮。彭松呆了半晌,端著鍋若無其事的走進廚房,將那只雞在水龍頭下草草沖洗一遍,然后揮刀剁成小塊,熱油、熗鍋,把菜板上的雞塊盡數(shù)倒入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