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德英聊著天不知不覺時間快到中午了，德英的男人回家的時候，阿芬才發(fā)現已經中午了。只是天陰沉的厲害，不覺得，起身告辭。德英送她出來，還不忘叮嚀“沒事你就來耍啊”阿芬應著下了樓。
德英的男人看著阿芬走后，不由得責怪德英“都到了吃飯時間了，也不說留人在這里吃飯，硬是就把人送出門走了啊？”
德英說：“啊呀，我還真的是沒想起來。算了，你看做啥吃的，今天把我累得啊，就想撂倒鋪上睡個三天三夜”
她男人看著屋里比以前整潔很多“咦？今天來個人你還勤快了吔，曉得收拾了。我去伙食團打飯菜”說著拿著飯菜票端著倆飯碗就出去了。
阿芬下樓的時候，正是食堂打飯的時間，來來往往進出樓的人很多，有的才下班回來，有的去打飯，有的打了飯回來，阿芬一邊避讓一邊疾步朝家走。心里不由得慌慌的，怕婆婆回來看見她不在，婆婆的鑰匙在自己身上。到家一看，婆婆沒回來，才松了口氣。
去廚房把饅頭拿出來放鍋里，點上火，添水，溜一下。中午就準備將就吃咸菜算了，也不弄菜了。
午后潘四回來的時候，沒看見潘老太，問阿芬，阿芬告訴他婆婆去給人家?guī)兔θチ?。潘四點點頭，準備去午睡。阿芬跟著進屋去，忍不住把自己二姐的消息告訴潘四，潘四嗯嗯兩聲就已經想起了鼾聲，阿芬只好自己帶上門，出來在客廳納襪墊。
晚上潘老太回來的時候，提著一些雜菜（各種剩菜混合）遞給阿芬說“熱了吃”阿芬打開一看，知道是席面剩的各種菜“媽，你還沒吃飯？我去熱了你吃?！?p> 潘老太說“我吃了，給你拿回來的”
阿芬說“早上的饅頭還有，我吃了個饅頭的了”
潘老太說“那你放到，明天中午你熱了吃就是了”
阿芬收進櫥柜碗里扣好，就給婆婆熱水洗臉燙腳，潘老太坐在那里閉著眼養(yǎng)神，阿芬關心的問“今天人多吧？媽肯定累得很”
潘老太說“明天后天人才多哦，今天很多通知到的沒趕來呢。唉，人啊，一輩子就這樣了，一覺睡過去了還算是享福的，這個老太婆也是造了孽的”
看阿芬疑惑的眼神，繼續(xù)閉上眼說“這老太其實年齡也不小了，八十好幾了，老頭子死了十幾年了，四個兒，三個女。孫子都有的結婚了喲。按說也是兒女滿堂的了，也都成家了。該享福了撒”
阿芬把洗臉水端到婆婆面前，聽婆婆繼續(xù)說“老婆婆身體倒是也硬朗，兒女成家后她一個人住，和小兒子景林一家住一個院。土里刨食吃。唉，能動也是福氣，至少自己還可以煮了吃，誰知摔了一跤，把腿髖關節(jié)摔斷了，這下慘了，送醫(yī)院去幾個娃兒都說拿不出錢來，沒奈何接回來說是保守治療。幾個孩子誰都指望不上，誰都不愿意接自己家里，最后還是把老太太送回都她自己的老屋里。幾個孩子說好了的離得近的輪流送吃的，照料她，遠的不出力就出錢。遠的也遠，大兒和二女，小女兒都在XJ，只有二兒子，三兒子，大女兒算是近點，小兒子和她也住一個院子里頭撒“
阿芬把洗腳盆拿來，把潘老太洗過臉的溫水倒腳盆里，又給腳盆里添了些熱水“那也挺好的啊?！?p> 潘老太邊把腳伸進腳盆邊說“好個屁。遠的光說不練，反正近處住的孩子說他們沒拿一分錢。意思是老太婆沒摔的時候，幫著離得近的倆孩子干活做事照顧過孩子做的多，他們現在該多照顧老太婆些。離得近的也是早一餐晚一頓的，想起來送口吃的，想不起來，老太婆就在屋里餓著，她又動不了，有人經過她屋后，經常從后窗聽到老太婆在屋里哼哼，喊餓，喊有人沒有啊，給點吃的，餓啊”
阿芬站著，聽得眼睛發(fā)酸“好造孽哦，那她小兒子和媳婦不是和她住一個院子的嘛，聽不到?。俊?p> “聽到也當沒聽到。開始有的鄰居實在聽不下去，不忍心，好心的還從后窗遞個一餐半碗給老太婆，結果被老太婆小兒媳婦噘，也都不敢了”
阿芬吃驚瞪大眼“為啥？人家做了好事還罵別人?。俊?p> “別提了，她媳婦說那老太太能吃，吃了能拉。你們能給吃的，就能給她去收拾拉的，弄得一床都是啥啥啥的。你說，哪個鄰居還敢給她遞點吃的？其實有人說，開始老太婆床邊有個糞桶，自己挪下床邊都是在糞桶接手，問題是有時候兩三天才給她點吃，殘湯剩飯的端一盆，吃餿了。床邊還一個水桶，渴了就喝點冷水”潘老太皺眉說，仿佛她也聞到了臭?！凹S桶滿了沒人倒，床上也沒人給她換洗，后來老太婆就越來越不行了，可是就不死啊嘛，床上焦?jié)??！?p> 阿芬傻傻站在那里，腦子里閃現出一個黑暗少光的房子里，一個虛弱的老婦人躺在臭烘烘的床上的情景。
“啥時候死的都不曉得，發(fā)現死的時候，有人進去幫忙抬，說那屋里熏得沒法進。而且還不是死在正屋里，原來不知啥時候她的孩子把她抬到了柴房，幾塊板子搭了個床。幫著換衣服的人偷偷說，老太婆身上都是褥瘡，爛的稀皮了，膿水和里面的衣服粘連在一起都扒不下來，和到皮揭不開。身上都冰涼梆硬的，唉，造孽啊”潘老太抹了把眼睛水。
阿芬才發(fā)覺婆婆洗完腳了，忙把擦腳布遞上，把洗腳水端去倒了?！澳闳サ臅r候看到了邁？”
潘老太說“我沒看，我看不得這些。看到嘛，這些不孝的總要得報應的！”潘老太咒罵著“今天有人實在看不過，就在說她那些兒孫，她媳婦和小兒子還不依，還凈說些自己咋咋做的，各種辛苦各種不容易。把臨近處曉得情況的都氣到了，直接人家吆喝著大家都走，不管了，這種人家的忙不幫也罷”
阿芬一聽“然后嘞？”
“然后？然后吵吵鬧鬧拉拉扯扯撒，都走了咋辦？沒人幫忙，這種事傳出去他們家兒孫后輩的以后還為人不嘛？末了最后她幾個兒子帶著媳婦兒女當場給老太婆跪倒磕頭，給這些去幫忙的下跪，又是遞煙又是求情，求著這些人才沒走嘛，也是活該?！迸死咸夂薜恼f。
“那，明天你還去幫忙不吖，媽。”阿芬問。
“唉，不看僧面看佛面。要去哦，好歹是送這造孽可憐的老太太最后一程?！迸死咸f著起身進自己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