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國鐵廠坐落于太平區(qū)的貧民聚集地,隨處可見的都是那些高聳的煙囪。
廢氣滾滾而出,像無數(shù)條黑龍橫越夜空。
它離療養(yǎng)院并不是太遠(yuǎn),靠近一條滬江的小支流,是滬津有名的鋼鐵廠。
呈現(xiàn)出黑色的混濁河岸常常??坑型鈬鴣淼恼羝喆€有一條專門供運煤火車通過的鐵道橫穿工廠的兩頭。
林哲將文品送到了大門前便開車回去了。
“你自個兒小心,我林某先走一步?!?p> 一下車,文品看到了一座高聳的大拱門,上面懸掛著碩大的時鐘。
他到工廠的時候,剛好是敲著晚七點的鐘聲。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工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班了,可是文品依然能夠聽到工廠的圍墻里,傳來陣陣富有節(jié)奏的金屬敲擊聲。
鎮(zhèn)國鐵廠的墻高且平滑,而且上面還布滿了防盜的玻璃碴,沒法爬進(jìn)去。
而工廠大門前則守衛(wèi)著幾名體格彪悍的打手。
他們大多都是街上的潑皮混混,敞開臟兮兮的外套,皮帶上掛著棍子和小刀,滿臉痞相。
那些守衛(wèi)的頭頭還配帶著一把盒子炮,也就是地球上的毛瑟手槍。
這些都是違反法律的管制武器,而鎮(zhèn)國鐵廠的看守卻能堂而皇之地使用這些東西,想必他們的邪惡老板也是來頭不小。
“哎,聽說咱們老板在‘藍(lán)蓮花’被黑衣衛(wèi)打了,很不痛快,這個月的獎金是不是要泡湯了?”看門的痞子小聲討論道。
“真的?”
“我干啥唬你?。俊?p> “干……馬老板向來看心情說話,也許月底的小酒喝不成嘍?!睗M臉刀疤的頭頭遺憾地說著。
文品聽了心生一計。
他朝著正門闊步走去,那些潑皮混混立刻就攔了過來,尤其是那個滿臉刀疤的壯漢,蠕動著他脫皮的嘴唇,直接居高臨下地說道:
“你眼睛長屁眼里嗎,這地方閑人免進(jìn)!”
“我想到貴廠里去見幾位朋友?!蔽钠菲届o地回應(yīng)道。
說著,文品從口袋里拿出一塊銀元,悄悄塞在了壯漢的手心里,“這一塊大洋,你拿去給你的弟兄們買些酒喝?!?p> 壯漢臉上的表情一下子緩和了許多,就像一頭憨厚的大貓一樣,“算你識相?!?p> 他身旁那些潑皮們一看到亮閃閃的銀元,心里大概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去哪家舞廳通宵了。
這一塊銀元足夠他們喝上二十瓶青州啤酒了。
“你可以進(jìn)去了,但記住,晚上9點鐘,工廠關(guān)門,那時候不出來,我們就要攆你出來了。”
壯漢把銀元在牙齒上咬了一口,然后心滿意足地把銀元藏在了褲襠里,讓開一條路來。
文品微笑著致意,“謝謝,我當(dāng)然明白?!?p> “哎,又能‘奢靡腐化信色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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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此刻已是夜晚用餐的時間,但是工房里仍然能看到耀眼的火光。
那些工人們坐在一堆鋼材下吃著碗里微薄的白稀飯,他們只是看了文品一眼,便繼續(xù)埋頭吃飯去了。
因為他們只有五分鐘的用餐時間,然后很快又要再度投入到高強度的工作之中。
文品來這里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去尋找韋家那兩兄弟。
想起來,“大韋”阿波在工廠里干的是操作蒸汽門閥和鏟煤的活,而“小韋”阿友則常常在一旁清洗機器或者洗衣服。
雖然自己已經(jīng)大搖大擺地進(jìn)來了,但為了避免麻煩,他還是選擇盡可能遠(yuǎn)離那些邪惡監(jiān)工和打手。
文品從鋼材和集裝箱后面小心翼翼地過去。
他熟練地潛藏于暗影,避開監(jiān)工手上的探照燈,就像一只夜行的黑貓,步伐輕盈而迅捷如風(fēng)。
很快,他躲藏在工房無燈的角落里,確認(rèn)周圍無人以后,他爬上墻下的集裝箱,尋找一個借力的支點,躍上一旁粗壯的樹枝,然后平穩(wěn)地沿著枝干行進(jìn)到工房敞開的大窗邊緣。
工房里傳來蒸汽機的轟鳴,這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煤炭味,文品沿著工房里的鐵架行走。
中央有一臺巨大的活塞機器,負(fù)責(zé)擠壓氣缸內(nèi)的蒸汽,隨著機器搖臂的升降,文品總能聽到幾聲金屬的震響,然后管道的通氣口中便排放出大量炙熱的廢氣。
“阿強,來幫個忙!我扭不動這破閥門!”工房下層傳來童工的呼喊。
“好!我馬上來!”
文品站在房頂中央細(xì)長的鋼筋上,看到不少年歲只有十歲上下的孩子忙碌地作業(yè)著機器,他們年紀(jì)輕輕便要承擔(dān)大人的工作。
兩個童工卯足了勁去扭動那生了銹的閥門。
那些巖漿一樣散發(fā)著光和熱的鐵水,順著凹槽流淌,周遭的空氣波動扭曲,兩人汗流浹背,咬緊牙關(guān),身后的衣衫完全濕透了。
那個叫阿強的孩子用力過猛跌倒在地,門閥終于扭動了,然而機器卻發(fā)出了“咣咣咣”的巨響。
一截黃銅管道里不知怎么爆開了一個口子,蒸汽源源不斷地噴射出來,很快,樓上傳來了其他工人的慘叫。
“??!我的臉!救命!救命!啊……”一個臉上被蒸汽燙傷的青年撕心裂肺地嚎叫,一不小心從鐵梯上摔了下去。
所有的童工都嚇壞了,跌坐在地上的阿強更是惶恐不已,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蜷縮在角落,抱緊身體。
“快關(guān)停機器!快??!關(guān)停機器!”
有人大聲提醒道,整座工房都炸開了鍋,所有人都手忙腳亂了起來。
“你去關(guān)停閥門,再來個人熄火!”
原本在一旁椅子上打盹的監(jiān)工驚得站起,“他媽的,又是你這個鐵林來的小鬼!”
他立刻拿出了皮鞭,狠狠拉了兩下,走到阿強的身旁,“上次是你,這次也是你,老子今天他媽要打死你!”
監(jiān)工怒吼著,“噼啪”甩出聲響,一鞭又一鞭,追著阿強使勁打,“打死你這鐵林雜種,奶奶的,還敢不敢搞事?啊,還敢不敢?”
“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阿強哭喊著求饒,沾滿煤灰的臉頰一瞬間布滿了淚痕,血紅的鞭痕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瘦弱的身體上。
而他除了害怕和求饒,便只能挨打。
“不敢了?你上次也這么說!”監(jiān)工把阿強拎起來,按在鐵柱旁,“我要給你長點記性?!?p> 機器被關(guān)停了,年長和年幼的工人們站在扶手邊和樓梯上,目光中充滿著憐憫,然而卻無人能夠去制止他,他們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景。
“鐵林雜種來到大都會,要學(xué)會感恩!”
誰也不想惹怒監(jiān)工,誰也不想因此丟了工作,人們僅僅是哀嘆,僅此而已。
文品緊緊抓著胸前的衣領(lǐng),對于來自文明世界的他來說,這樣野蠻的行徑無疑是可恨且可恥的。
他眼中充滿怒火,然而他卻也無可奈何,救了那孩子,就會引發(fā)更大的麻煩,驚動整個工廠的守衛(wèi)。
而即便自己救了那孩子,把邪惡監(jiān)工綁在柱子前,用他自己的鞭子抽打他,那又如何呢?
等自己離開以后,該是怎樣還是怎樣,監(jiān)工興許還會用更殘忍的手段來報復(fù)和折磨那些孩子們,此刻出手,無疑是害了那些孩子。
文品只能把怨氣埋在心底,但他總會有辦法讓監(jiān)工為暴行付出代價。
這個時候,不知從哪里跑來一個大男孩,他擠開圍觀的工人,跑了出來,呼喊道: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下去,阿強就要死了!”
大男孩沖過去一把抱住監(jiān)工的腿,拼命地往前撞。
“小王八蛋!你……”
監(jiān)工重心不穩(wěn)跌倒在地,但不忘把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狠狠甩在大男孩的背上。
“你很勇敢是吧!他娘的很勇敢是吧!”
“我再不阻止你,你會打死阿強的?!贝竽泻⑺酪еp唇,臉上因為疼痛而顫抖,但愣是一聲也沒有喊出來。
“別打了,快別打了!”年長的老工人終于看不下去了,站了出來,“阿波還只是個孩子!”
然而失去理智的監(jiān)工依然沒有停手的意思,他用力掐著大男孩的肩膀,蠻橫將其推倒在地。
他就半跪在地上,活動一下筋骨,再一次揮起了皮鞭。
“住手!放開我哥!”接著,是第二個男孩,他也擠出了人群,死死抱緊監(jiān)工握著皮鞭的手臂。
地上奄奄一息的阿強哽咽地說道:
“謝謝你們……阿波,阿友……真的,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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