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呃……”
在昏暗的森林某處,一個少年正跌跌撞撞地徘徊著。他原本閃耀的金發(fā)如今變得暗淡而凌亂,但是卻仍然掩蓋不了他原本的端正面容,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雙宛如死灰般沒有生氣的眼睛。少年的全身都是傷,額頭上密布著汗珠,衣物變得破爛不堪。
少年蹣跚地前進著,卻始終沒有看見光亮。他現(xiàn)在幾乎對什么都沒有反應(yīng),唯一的愿望就是繼續(xù)前行,沒有目的地。
路,又延長了嗎?
少年終于體力透支而癱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棵粗壯的老樹,喘著粗氣。
這就仿佛是一個迷宮一般……旅人在不停地加緊腳步,然而旅途的路也在不斷蔓延。要說曾經(jīng)有什么人到達過終點,那是假的,毫無疑問。
但是,旅人如今累了,不想再前進了……就這樣,安逸在這里好吧?
少年的意識逐漸朦朧,在昏迷過去前,嘴唇無意間抖動出一句話:
“我……到底……是誰?”
……
某處的山洞中,一名戴著金色面具的紅發(fā)男子默默地望著對面的黑色騎士,突然發(fā)聲了:
“我應(yīng)該事先想到這一不確定因素的……沒想到魔族王會做出這種事,使得他的惡魔再次失控……”
黑色騎士嘆了口氣:“那么,計劃發(fā)生了變動,下一步你要怎么做?”
“我懷疑魔族王這次的行動是早有預(yù)謀的,他已經(jīng)懷疑到有背叛者出現(xiàn)了……”
“卡帝恩那家伙嗎……”黑色騎士搖了搖頭。
“血債血償,我們早已做好犧牲的準備。倒是他……如今計劃要照舊進行嗎?”
紅發(fā)男子沉默了一會兒。
“不,迷茫的人對我們沒有任何用處。就讓他在絕望中徘徊吧?!?p> “如果他能靠自己從這次的陰霾中被解放,那么,他就能成為真正的勇者?!?p> ……
意識,變得模糊了……記憶……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
不知是在現(xiàn)實還是在夢境中微微睜開了雙眼,一切都沒有實感。周圍的一切,樹木,藤蔓,仿佛都是會稍縱即逝的幻影。
“喂……你沒事吧,喂,醒一醒——”
這是……誰的聲音?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就這樣好了,這次我要睡了,可能,睡得還會比之前更長一點……
眼皮不爭氣地垂下,一切美好的景象都化為虛無的黑暗。我所守護的東西,所追求的東西,都如這一般只是鏡花水月嗎……
意識往下沉淀,太過沉重,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再支撐起來了。
“沒有反應(yīng)……但是還活著啊,安心了……”
安心……我好像從來沒有安心過啊,雖然經(jīng)常跟人這么說,但是唯獨自己是如此的遲鈍。
就這樣好了吧,我,已經(jīng)不是艾諾斯了。
少年的意識再次陷入沉睡。
……
此時,帝達爾城指揮部。
“總算是把各大城市的魔族軍都驅(qū)逐回去了。各位,我們這次打了個大勝仗啊?!毙绱苏f道。
“但是,玄,你不感覺有點奇怪嗎?一路上都沒有看見到有魔族的主力,這么龐大的軍隊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艾克爾搖了搖頭。
“的確,是留下了這個疑惑。所以,我們現(xiàn)在還不能掉以輕心,要隨時預(yù)防魔族們的卷土重來——”
“該不會……是魔族王把軍隊調(diào)回到魔界去了吧?”拉斯提出了疑問。
“如果是那樣的話,去了那邊的艾諾斯就危險了!玄隊長,即刻向魔界進軍吧!”埃塔利斯激動地說道。
“不,埃塔利斯,不要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這不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事。”
“玄隊長,如果這樣的話,艾諾斯兄和曜都會有危險的!”
“拉斯,怎么你也——”
“夠了,你們啊!”
艾克爾狠狠地一拍桌子,這個指揮部頓時安靜了下來。
“艾諾斯是我們最重要的朋友,我和玄,還有拉爾提菲如果在的話,比你們誰都更想去救他!”
“但是,正因為如此,我們不能辜負他對我們的期望!我們的職責就是堅守地上界,在抵御魔族的同時將犧牲減小到最小限度!”
“艾克爾隊長……”
“所以,你們一個兩個都打起精神來??!難道說只因為艾諾斯和曜不在,你們就不能戰(zhàn)斗了嗎!”艾克爾語氣堅定地喊道。
“報告——??!”
此時,一名偵察兵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報告隊長們,又一輪魔族軍從北門那邊攻過來了!是大規(guī)模的進攻!”
“知道了,你快點回去準備吧?!?p> “是!”
偵察兵退去,埃塔利斯咬著牙說道:“該死,魔族這么快就卷土重來了嗎!”
“放心吧,他們來多少次,我們就把他們打回去多少次!”艾克爾點了點頭。
“是啊,最重要的是,不能認定自己會輸,要堅守心中的希望之光!”玄往前走了一步。
“現(xiàn)在以魔族抵抗軍總隊長玄的名義命令,魔族抵抗軍第一,第二,第四,第五,第七軍團,全力抵抗魔族軍的攻擊??!”
“哦??!”指揮部內(nèi),所有人熱情高漲地作出了回應(yīng)。
……
身處在寂靜無比的黑暗中,仿佛一切都逝去——是的,就好像一切都已終結(jié)。
在這里,人們會沒有所謂的希望,只會安靜地恒久沉睡。
但是在這黑暗中,艾諾斯睜開了眼睛。
“這里,是哪啊……為什么,現(xiàn)在不是惡作劇的時候吧……”
在幾乎無意識的情況下,艾諾斯卻突然向前伸出了手——
很簡單的原因,因為在前方他看到了光明。不只是光明,還有那只,從光明那里向他伸出的手。
艾諾斯只知道,他要去抓住那只手,而且要抓到后就不再松開。
記憶太過朦朧,但他就是不想再一次失去某樣東西。
就這樣想著,艾諾斯努力地向前伸出了手。但是無論怎樣他都夠不到。
居然已經(jīng)……連抓都抓不到了嗎……這樣子的話,我要怎么去報答你……不就沒有辦法去報答了嗎……!
艾諾斯就這樣垂下了手,往黑暗的深處墜去……
……
不知為何,突然感到很溫暖……尤其是臉部,好像是火焰之類的東西吧……
但是,感覺全身都變得暖和起來,體力仿佛又回到了充沛狀態(tài)。
艾諾斯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視線一開始很模糊,但逐漸清晰了——真的是篝火,就在他的面前燃燒著。
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
艾諾斯緩緩直起身來,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正臥在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感覺很舒服。但是如今的他也只剩下對外界的簡單感知了。
“誒……?我……”
艾諾斯茫然地望著自己的手,他的記憶很模糊,最近發(fā)生過什么事情完全記不起來。要說白一點,就是近似失憶狀態(tài)。
“啊呀,你醒了……”
艾諾斯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在他的對面隔著篝火坐著一個陌生人,太難發(fā)覺——因為這個人的裝扮很奇特,戴著很長的黑色圍巾,棕色的劉海遮住了這個人的大半邊臉,因此連這個人的性別都難以確認。
“請用?!?p> 陌生人將一個小杯子遞給艾諾斯。小杯子是用樹葉卷成的,但卻不會輕易散架,里面裝著一種散發(fā)清香的淡藍色液體。
艾諾斯只是茫然地接過杯子,如今的他意識程度十分微弱,連對外界的反應(yīng)都很難做出。他一飲而盡,卻沒有仔細品嘗液體的味道——應(yīng)該說如今的他對味道已經(jīng)沒有了概念。
“啊呀……連一點評價都沒有嗎?還真是有點令人失望啊……開玩笑的。”
十分清脆的聲音。但是艾諾斯此刻對聲音也沒有什么概念了,只是愣愣地望著手中空蕩蕩的樹葉杯子。
“嗯……?”
陌生人把頭湊近艾諾斯仔細地觀察他的神情,然后淡淡地微笑起來。
“真是個怪人呢……說起來有人會來這森林里還真是罕見,請問你的名字是?”
艾諾斯卻只是茫然地望著篝火。
“不想說嗎……那也沒關(guān)系?!?p> “對不起……”艾諾斯茫然地說出這句話。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忘記了?!?p> 一般人都會擺出一副懷疑的樣子吧,但是陌生人只是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這樣嗎……好吧,那就先這樣吧?!?p> 艾諾斯感覺內(nèi)心好像有什么顫動了一下,他抬起頭,透過沒有光澤的頭發(fā)的空隙望著面前的這個人。
“你很奇怪呢……”
“是嗎……不過很多人都這么說就是了。”陌生人抬起頭,艾諾斯透過這個人的發(fā)隙望見了一只碧綠色的右眼,仿佛一看見這個人的眼睛就能平靜下來。
“你是……?”
“啊,在下嗎?十分感謝你有興趣想知道在下的名字?!蹦吧宋⑽⒁恍Α?p> “在下的名字是埃玟……如你所見,是一名隱居的忍者。”
“忍者……嗎,你還真是奇怪啊……”
“很榮幸得到你的評價。但是,在下卻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
“誒……?”
“在下的過去就是如此,喜歡遠離塵世的生活。嘛,雖然一個人活得是有點辛苦啦,但都沒有大礙?!?p> “……”
艾諾斯的腦海中十分混亂,他不知道接下去想說什么。
“那么,'沒有名字'先生,你接下去想怎么辦呢?”
“我接下去……”艾諾斯愣了一下。
“我……連我做過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也沒有所謂的方向了吧……”
……
此刻,魔族王城第三層,魔王的殿堂。
卡帝恩靜靜地坐在王座上,正通過魔術(shù)來復原傷口。
“切……沒想到傷口居然加劇了啊……如果當時沒有及時逃脫,恐怕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不過,計劃仍然在按預(yù)期中的進行,原初魔王的靈魂居然真的寄宿在那個人的身上……”
卡帝恩突然站了起來,狂笑。
“不過,世界只能是我的,姬瞑只能淪為新世界的祭品!我遲早會把那靈魂奪過來!”
當卡帝恩平靜下來后,重新坐下。
“你在這里吧……這次該你一展重生的身手了,我最忠誠的部下?!?p> “是?!?p> 黑暗中,有一個身影退出了殿堂的大門。
……
“嘛,如果你不想回想起你的過去,在下倒不會感到失望——因為在下絕不會對任何人抱有期待?!?p> “絕不會……嗎……”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你啊。”埃玟站起身來。
“你就甘愿這樣嗎?就這么無謂地遺失了過去,你甘心嗎?”
“我……”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論是好是壞,它都是你的,都是確確實實存在的啊?!?p> “確確實實……存在……?”
“你是把自己把自己的記憶封存起來了吧……忍者的直覺可是很準的?!?p> “我……”
“所以,你要跟來嗎?你或許可以雇傭在下來幫助你找回記憶,這次就破例不受報酬了。”
埃玟如此說著,朝艾諾斯伸出了手。
艾諾斯愣了一下。他的記憶很模糊,他不知道他的前路將是什么。
但是盡管如此,他的心中已經(jīng)有答案了。
“啊……雖然很抱歉給你添麻煩,請多指教,埃玟?!?p> 艾諾斯握住了埃玟的手。那是一只嬌小的手,卻能切實地感受到從中溢出的熱量。很溫暖,很柔軟,他居然會想要再握久一點,完全是自發(fā)的愿望。
“誒?又發(fā)呆了嗎?你只是抓著在下的手,在下可走不了啊?!?p> “啊,抱歉?!卑Z斯放開了手,艱難地站起來。如今的他連協(xié)調(diào)性都變得很弱,更別說去戰(zhàn)斗了。
但是正因如此,他要去奪回自己失去的東西,務(wù)必要奪回來。
“我明白了……”艾諾斯如此說道。
“那么走吧。'沒有名字'先生。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埃玟如此說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