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動情
他當(dāng)然不會那么說。
雪集淡淡道：“體質(zhì)問題。”
藍凌何好奇道：“我記得你身邊會飄著雪花一樣亮閃閃的東西，現(xiàn)在怎么沒有？”
“那不是雪，是空間碎片?！?p> “我只聽過‘空間站的碎片’?！?p> “……”
“你繼續(xù)說。”
雪集解釋道：“我每次釋放力量，周圍的空間會被扭曲，而空間有自我修復(fù)的屬性，還原的同時會將多余的力量以光和熱的形式釋放?！?p> “所以，那光效是有溫度的？”
“你親自感受罷?！?p> 雪集摟著她，二人的身影閃逝，瞬間從平臺中央移到了山崖邊緣。
落地之際，星星點點的光環(huán)繞在周身，仿佛黑夜里飄起了瑩雪、又似螢火蟲圍著他們起舞，美輪美奐地照亮了周遭的黑暗。
藍凌何滿心好奇，抬手抓了一把。亮點似一片陽光滲入她的肌膚，沒有任何重量，卻帶來零星暖意。
“熱輻射，果然是能量?！?p> 雪集見她意猶未盡，便再次操縱空間，將零零散散的光點聚集，仿佛發(fā)光的羽毛飄散半空。
藍凌何眨眨眼睛，把手從下往上揮去，一路觸碰了好幾個光片，就和抓星星似的，冰涼的手掌也漸漸回溫。
“這么神奇的光……謝謝分享?！?p> “不必，”雪集側(cè)過頭，“看下面吧?！?p> 藍凌何扭頭望向懸崖底下，欣喜淡去，神色多了一分落寞。
“你知道嗎，那些綠色的獸類，都是人變成的。”
墨綠的小獸覆蓋了整個山澗，仿佛一望無際的密林連成了海，在風(fēng)中波濤起伏。
雪集答：“它們都在拼命往上爬，可上不來，便以同類的身體作為階梯?！?p> 藍凌何想起阿球，心口揪了一下，眼角又發(fā)酸起來。
“它們前赴后繼，不停地互相競爭、互相利用，值得嗎？你說，在山澗里和山頂有什么區(qū)別？對于獸王而言，它們都渺小如斯，再怎么拼命也不會有任何改變?！?p> 雪集淡淡道：“世間萬物生而不平等，大人物、小角色的成就天差地別，唯一能相提并論的是內(nèi)心的使感。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無論是誰，被這股意志激勵，才能輸出與之相符的價值?！?p> “你的大道理是不假，但好歹心疼一下它們吧，活得很痛苦?！?p> “你怎知是痛苦？”
“它們夜復(fù)一夜地做著無用功，在山崖上撞得頭破血流、在同伴的踐踏中斷氣……”
“這是它們的命運。沒有絕對的痛苦，只在于是否接受。”
“你是想說——”
“為它們落淚，才是無用功?！?p> 藍凌何閉了閉眼：“你這說法實在是沒人情味?！?p> “我認(rèn)。”雪集平靜道，“那你呢？每時每刻都有數(shù)以萬計的生命隕落，只為其中的一個，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若我沒找到你，你作何打算？”
藍凌何被問題戳中了心坎，默默垂下頭。
的確，她在嚴(yán)寒中蹲著哭了太久，乃至雙腿無法站立。若非從雪集的身上汲取熱量，她凍僵的身子不知會不會恢復(fù)知覺。
每一頭野獸都有自己的故事，她還有多少時間和精力用來哭泣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彼{凌何抿了抿唇，認(rèn)真道，“若有朝一日，我有足夠的力量，我會親手改變我想改變的事實，而不是作壁上觀、兀自傷悲?！?p> 雪集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彎了一下：“決心不錯?！?p> 藍凌何把眼淚完全擦干，笑道：“多虧了你這幾句話，我終于想開了，現(xiàn)在可以放心離開了?！?p> 雪集想告訴她：出了通道，發(fā)生的一切都會忘記，根本不存在掛念與否。
但看她如此開心，便不說了。
藍凌何仰起頭，湛藍的眸子映出他金發(fā)的光芒，相映生輝，美輪美奐。
“我們離開這個領(lǐng)域后，我會如何？”
“你的精神力會塑造出與之前一般無二的身體，這被稱之為‘現(xiàn)世’。”
“多久才能造好？”
“與能力者的等級相關(guān)，四級下能力者3分鐘，五級下30秒，你自己判斷吧?！?p> 藍凌何暗想：29秒？
雪集又道：“但‘現(xiàn)世’只是第一步，你會有至少24小時完全無法行動，接著是六天六夜的昏睡，很可能伴隨著高燒、驚厥和噩夢?！?p> 藍凌何在腦中構(gòu)思著畫面，突然想到兩個很大的問題。
“等等，精神力恢復(fù)的只有身子……沒衣服？”
“是?！?p> 藍凌何的眉頭皺起：“那現(xiàn)世的地點是？”
“通常精神體會選擇一個默認(rèn)安全的地方，所以大多人出現(xiàn)在臥室中?！?p> “少數(shù)情況呢？”
“若潛意識中沒有默認(rèn)地點，就只能——”雪集頓了頓，“隨機?！?p> 藍凌何心里一沉。
不妙啊……
她在文峪學(xué)院待了四年，宿舍每年都變，整整換了四次，誰知道哪個會被評為“最安全”的？無論哪個，里面可都住著別人呢！
她今年的宿舍已經(jīng)貢獻給晴洌作為“作戰(zhàn)準(zhǔn)備間”了，說不好現(xiàn)在里面是誰。而接下來還有普通學(xué)員的實戰(zhàn)訓(xùn)練，鑿墻、撬鎖、翻陽臺，無所不用其極，房間的安全系數(shù)簡直是負(fù)的！
如果學(xué)院里沒有合適的安全角，說不定她會來個榮歸故里，空降在她爸媽的房子中——已經(jīng)被租出去的她的房間里……
太不妙了！
藍凌何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一間房難倒。
她舔了舔發(fā)干的嘴角，滿臉求助之情：“還有別的辦法嗎？”
雪集沉默，不過從他細微的面部表情可以判斷出，答案是肯定的。
藍凌何手上用力，拽緊了他的白衣：“你說說嘛，我可不想一絲不掛地躺在大街上一天一夜啊！”
“可是……”
“沒什么可是！文峪學(xué)院沒有安全角，我被發(fā)現(xiàn)之后，先被新聞部全面曝光，繼而被當(dāng)作尸體扔到急救大樓……”藍凌何倒吸一口冷氣，“若是如此，我寧愿不現(xiàn)世！”
雪集的語氣清清淡淡，總有平靜人心的效果。
“好吧，我說一個辦法?！?p> “嗯！”
“我的現(xiàn)世地點是恃迦學(xué)院中我的住處。你和我一起現(xiàn)世，接下來的一周，暫住在我的房間?！?p> “所以是住在你的屋子……”
“是?！?p> “睡你的床榻？”
“是?！?p> 藍凌何略微腦補那畫面，心跳速度飆升：“你睡哪……會不會打擾到你？”
“我并不住在恃迦學(xué)院，那房間對我而言不過是客房。你放心，不會有任何人打攪。”
藍凌何面色緋紅，看他的目光躲躲閃閃：“沒有別人，由你來照顧我？”
雪集承諾道：“我盡力。”
“一共七天呢……”
“無礙?！?p> 藍凌何低垂粉頸，望著他緞子般的白衣怔怔出神，喃喃道：“我沒有行動能力也沒有意識，你不會碰我吧？”
“我會移動你?！?p>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雪集抱著她的手松開少許：“我不會。但我沒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你，信與不信，在你?！?p> 藍凌何思忖少許，做出了決定。她將身子微微蜷縮，倚進他的懷中。用雙臂環(huán)抱住他，十指勾緊在他的后背，抱得妥妥帖帖、全心全意。
“我抓緊了，這樣你就不會把我弄丟了。”
雪集高貴優(yōu)雅的眉目被春水般的柔和籠著，仿佛遙遠的光落下余溫。
“你選擇相信僅有一面之識的人，為什么？”
“直覺吧。那你呢？為什么幫助連一面之識都沒有的人？”
雪集放在她后背的手略微收緊：“因為世界需要擁有‘意念控物’的能力者?！?p> “你又來了，擔(dān)當(dāng)大局觀多累?！?p> “這是我真實所想。”
藍凌何笑著調(diào)侃道：“說句自私的心里話唄?！?p> “因為我——”
雪集攏著她的身子，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長發(fā)，動作輕而又輕、若即若離，好似捧過一件珍寶，卻不敢去真正擁有它。
“需要你?！?p> 藍凌何怔住，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需要我……做什么？”
“沒什么，別多想。”
“你是不是之前就認(rèn)識我？”
“不，我第二次見到你?！?p> “那你為什么……”
“以后你會知道的?！?p> 藍凌何突然想到什么，心尖震顫。
“雪集，難道我來到這個世界，與你有關(guān)？”
“閉上眼，我們要走了?！?p> 藍凌何猛地抬頭：“等一下！”
雪集嘆了口氣。
“忘了吧……”
下一刻，二人的身影憑空消失。
沉沉夜色中，留下兩道綺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