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久違了
二十分鐘后,火山爆發(fā)逐漸平息。
熔巖快速冷卻,漫山蒸騰著霧氣,橫亙幾千米的山嶺披上了一層赤褐色的外殼。
幸運的是,一路狂奔的幾百人順利渡河、抵達了草原,亡者3人,傷者不過20,這還多虧了云蓓。
學(xué)員們陸陸續(xù)續(xù)停止奔跑,扶著腰瘋狂喘氣,“呼哧呼哧”聲此起彼伏。有幾人先緩過來的,齊刷刷地圍著蒔羽憐。文峪和恃迦的學(xué)員都有,也顧不上自己灰頭土臉的,話說得熱鬧歡騰,完全看不出雙方敵對。
“副會長,多虧了你!那幾十米寬的大河,你居然能給分出十多條水道,讓我們通行無阻!”
“否則的話,我這旱鴨子就要被干燒在岸邊了……”
“幾米高浪就和固定了似的,太酷了吧!”
“您不僅付出了體力,還消耗這么多精神力,一定累了吧。”
“累什么?咱是跑崩了,但副會長的臉色一點沒變,明顯體力好得沒邊兒啊!”
“副會長,有件事情我實在想問……您穿著這種蓬蓬裙、蹬著皮鞋,怎么跑這么快的???”
“是啊、我也想知道!……”
問話從四周飄來,蒔羽憐不知該回答哪個,左顧右盼的,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的目光掠過一張張劫后余生的歡喜臉孔,似乎并不需要回答。
蒔羽憐淡淡地彎著嘴角,心道:笑容真好,要是兩校學(xué)員能一直這么和睦就好了。
她略一側(cè)目,正巧看到隊伍邊緣有個強壯的男生,喘息極其粗重。他彎下腰,雙手支撐在膝蓋上,整個人就和被打濕了一般,汗如雨下,甚至讓他仿佛站在一片灘涂中。
蒔羽憐悄悄分開人群,走到他的身邊,宛如一只白蝴蝶翩然而至。
“連澤焒,你辛苦了?!?p> 連澤焒勉強抬起頭,滿臉的火山灰被汗水劃得一條一條,像從部落中出來的野人。
“咳……沒事,大家都平安、就好。”
蒔羽憐關(guān)切道:“怎么累成這樣?受傷了嗎?”
連澤焒喘著氣:“沒、沒事……就是……”
他身旁的朋友趕忙接話:“澤焒有‘加速’的能力,理應(yīng)跑在最前面。但他這人心眼太好,故意落在隊尾,把‘加速’的力量用在那些跑不動的學(xué)員身上,自己單憑體力吊著?!?p> 蒔羽憐一愣,趕忙抬起小手在他的肩頭一拍,淋漓的汗水頓時消去。
“你能同時為這么多人競技加速嗎?”
連澤焒覺得身上干爽多了,站直身子,如釋重負地笑道:“我的能力最多用于五十人身上。我不斷為后方的人加速,等人群差不多聚在一起再輪流加速。”
之前被云蓓搭救的恃迦男生也走來,深鞠一躬:“謝謝這位前輩,要不是你,我早就葬身……”
連澤焒一擺手:“別說喪氣話,能堅持下來就是好樣的!”
蒔羽憐微笑著,所有人都蒙著滿頭灰塵,但她的皮膚白白凈凈,像個玲瓏無比的玉娃娃。
“原來是這樣,你比別人付出了好幾倍的辛苦,而且不僅幫助了我們,也幫了恃迦的學(xué)員。謝謝,我十分欣賞。”
連澤焒面對突如其來的夸獎,臉騰地紅了:“副會長、多、多謝?!?p> 蒔羽憐又拍了下他堅實的肩膀,目光贊許:“我謝你才對。你的進步我都看在眼中,我邀請你加入戰(zhàn)斗科,如何?”
連澤焒受寵若驚:“真的?可我是三級上的能力者,不夠格……”
蒔羽憐笑道:“說不定‘兩校會戰(zhàn)’過后,你就能晉級到四級下了。你這樣善良的人,一定會……”
“噗!”
蒔羽憐的話音戛然而止。
一股堅實的氣流毫無征兆地沖擊而來,不偏不倚撞上連澤焒的后腰!
連澤焒毫無防備,身軀瞬間飛出,重重地撞在地表的突起上。一聲悶響,脊椎一挫。
蒔羽憐本想用水流接住他,可一道無形的空氣墻擋住了水流。
旁邊幾人都嚇傻了,扭頭,看到黑衣黑發(fā)的男人站在不遠處,那剛剛忘記的恐懼驀地涌上心頭。
蒔羽憐當(dāng)然知道是杰來了,但假作沒看見,趕忙奔過去查看。
連澤焒悶哼一聲,忍了一下卻沒忍住,在張嘴喘息的時候,鮮血溢出嘴角。
蒔羽憐也不在乎他滿身污泥,將健壯的少年攙扶起來,在他耳邊低聲道:“杰是沖我來的,你別動?!?p> 杰一副“和我沒關(guān)系”的表情,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身旁灌木的嫩枝,不忘斜睨著蒔羽憐的一舉一動??稍绞强吹剿恐辛髀冻龅年P(guān)切,他就越是恨怒交加。
為什么對弱者這么好?
這不應(yīng)該是強者的做法。
什么叫做“善良的人”?
充滿溫情的橋段,最讓人惡心!
蒔羽憐確認連澤焒無大礙,留他坐在原地,回過頭,冷冷地望向杰漆黑的身影。
“你也是最后才跑到的人,想必途中連澤焒也為你‘加速’了,你卻恩將仇報,是何道理?”
杰一攤手,笑道:“誒呀誒呀,我和你是一邊的嗎?他也真是笨得可以,連我是誰都沒分清楚就幫我,更是愚蠢到完全不知巖漿對我而言完全不值一提?。∥铱墒窃谡?dāng)當(dāng)迎敵哦!這不就是你們將要做的事嗎?”
蒔羽憐把右手按在地面:“對,你說的不錯?!?p> 話音未落,橫截面有拳頭大小的水柱從地面涌出,迅疾的水龍撞上杰的心口!
他單薄的身體被輕而易舉地彈出,如同沒有重量一般。
水柱沒有罷休,追著他的身影由上貫下沖擊,將那孱弱之軀以千鈞之力按入地面。若不是杰及時動用了“無效化”,這水柱分分秒就能將他貫穿。
水流一擊彈起,被瞬時回收,蒔羽憐出手之快幾乎不沾濕他的衣服。
杰趴在地上,費力地撐起身子,卻眉宇舒展,語氣格外舒爽。
“就應(yīng)該這樣對待別人哦!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學(xué)到了。這才是能力者的世界,感激、溫存什么的,這些虛假只是令人作嘔的掩飾啊。”
他緩緩站起,回手撣去衣服上的塵土,若傀儡般,完全感覺不到傷痛。
蒔羽憐瞇起眼睛,冰凌般的寒光直刺向他。她本不愛多言,更少與人爭吵,但杰一次次口無遮攔,她真的怒了。
“好玩嗎?用暴力拉攏人,再玩笑般地把人摧毀,你蹂躪的是什么!看不得別人的快樂,取笑大家的拜服,你一次次挑釁、一次次傷害,到底還算不算個人啊!你究竟有沒有感情,有沒有心哪?”
“心?”
杰喃喃道,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似悲似喜,像個空洞。他伸出右手,攥起一把野草,手心一片嫩綠。
“看,人死了過后,它們托他的福長得更加旺盛。有種人呢,被燦爛所眷顧。還有一部分人呢,在努力后總能夠看到陽光。但我啊,是最后剩下的那類渣滓,久了,就習(xí)慣了?!?p> 他再次掛上陰晴不定的笑容,手心的嫩綠被碾成碎末。
“你說我沒有心?心又是什么呢?是喜悅嗎?我這樣瞧著你,難道不是快樂的嗎?你對我出手,我的心是仇恨的嗎?不,沒什么能讓我怨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生命本沒有意義地存在,更沒有什么值得去怨篤。你們以為自己很重要,活久了才會知道,人啊,也不過如此。”
四周安靜下來。
眾人真的陷入思考。
“噗!”
杰說完,看到周圍人一臉肅穆,又是自己先笑出了聲。
“呵呵,你們這幫傻帽居然聽進去了,有意思!”
蒔羽憐握緊拳頭:“你這種沒感情的次等品,活該獨活?!?p> 杰笑嘻嘻地把手攤開,一臉看笨蛋的表情。
“我受到過的對待,可不是你這種小姑娘能體會到的。你說我是次等品?那你們這群又是什么?廢品?垃圾?蟲糞便嗎?就你們這樣的能力者真的能生存嗎?學(xué)院果然是安樂窩呢,把你們一個個都捂傻了!”
硝煙散去,巖漿的暖氣流漸漸稀少,被洗過的空氣清清爽爽,夾雜著青草芬芳的風(fēng)悄悄貼在臉頰上,溫柔地敷上紅熱的皮膚。
蒔羽憐用力深呼吸,眼中的憤怒隨之淡去。
“我們?nèi)绾?,與你無關(guān)。是好是壞,只是你一家之言,我何必在乎呢?”
杰很討厭她語氣中的不屑,眉宇間又蕩起殺氣。
“哦?你這是挑釁?”
蒔羽憐的眸中隱隱有著悲憫,看慣了杰博取存在感的伎倆,她只為他感到悲哀。
“無所謂了。因為——”
她側(cè)過頭,眼中泛著星星點點,那是帶著希望的淚。
“我們聊完了?!?p> 杰很想發(fā)作,手腕轉(zhuǎn)了幾下,還是卻忍住了。
因為沒時間了。
草坪兩端隱隱現(xiàn)出兩個人影,其后是無數(shù)追隨者。
一側(cè)是漆黑,一側(cè)是金白;一半是烏云,一半是艷陽。
兩種色彩相抗相生,抵觸卻各不相讓。天空隱去湛藍,渙染冷色。
杰面向東側(cè),黑眸中有什么東西微微一閃??赡俏⑷醯墓廪D(zhuǎn)瞬即逝,被滿臉的笑意替代。
“弟弟啊,九年不見,現(xiàn)在,該稱你為會長了吧?”
那笑臉,會長再熟悉不過。
“九年不見,兄長,你可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