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青絲?”好美的名字,念著它,我感覺到了它承諾的份量。
“綰青絲,就是在成親的那天,由自己的相公將下面的盤起來,這說明啊,從今以后你就是他的了?!毙∝溦f完,低下頭擺弄著早已擺好的發(fā)簪,臉竟有些發(fā)紅。
看著他,我好奇的閉上眼睛。我看見了一個好紅的房間:紅色的簾子,紅色的床,紅色的桌布,紅色的喜字……還有一身紅衣的小販和他的新娘,他們紅衣上還繡著花紋,我認得,那是鴛鴦,就像老人送我的那塊玉上的一樣。
我看見了紅燭上的燈光照紅了他們的雙頰,小販深情的看著銅鏡里的新娘,將她垂落在身后的長發(fā)輕輕的握住手中,輕輕的撫摸著,拿起一旁準備好的發(fā)簪,深情的看了一眼銅鏡中已經(jīng)羞澀的垂下雙眼的新娘,將長發(fā)挑起,仔細的盤做一朵花的形狀……
這就是綰青絲?我看著小販還在擺弄發(fā)簪的模樣,不禁莞爾,抬起手,一塊銀子穩(wěn)穩(wěn)的站在上面。
“這個可以嗎?”
小販被叫醒,看向我的手心,我看到了他瞳孔像我一樣放大著:“這……這太多了?!?p> 我偷笑著,沒有關系,這只是我突然想起的東西,得來全不費功夫。
“沒關系的,就收下吧?!?p> “那……那好吧?!?p> 小販轉過身,在木箱里找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拿給我,說:“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一直沒舍得拿出來,也是我們有緣分,給。”
我打開木盒,一只蝴蝶躍然在光滑的木錐上,好美。
“謝謝”
綰青絲?我又看向那些盤著頭發(fā)的女子,不由得笑了:人間真的與仙界不同,他們有生死,因而他們珍惜著生命,他們會害怕失去,他們希望擁有,所以他們有七情六欲,有悲歡離合……
這一刻,我知道了我下面的路該怎么走。
我換上了人間的衣服,學著未出嫁姑娘的樣子將耳朵以上的頭發(fā)束起,插上了小販給我的蝴蝶木簪。只是我并沒有卸下仙法護身,因為我不想被打擾。
我走過一個一個小鎮(zhèn),靜靜的看著鎮(zhèn)的樣子,靜靜的看著人們的交談、他們的表情,靜靜的閉上眼看著他們過去的點點滴滴、看著他們是怎樣生活的。
我還看到了挺著肚子的婦人,看到了新生的孩子。我睜開眼看到第一個仙就是天帝,天帝說過,我是匯聚了人、仙、鬼三界的靈氣而生,那我是從哪兒生出的?是靈氣匯聚孕育出來的?我想起了那個夢,想起了牽著我的手的他,還有那個紅衣的婦人,“娘”?是他的母親?那夢里的我有娘親嗎?
我看到了迎親的隊伍,看到了爆竹,看到了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喜氣洋洋的,她的新娘頭戴紅絹,坐在轎子里,在回憶著他們相識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也跟著眾人來到了新房,看到穿著紅衣的小孩們圍著新娘討糖吃,我也拿了一塊,放進嘴里,我第一次知道了甜的滋味。我該是自責的,因為我的好奇,我化為無形看著他們的洞房之夜,看著新郎坐到新娘的身邊,用一根長長的帶著紅穗的木條挑起了新娘頭上的紅蓋頭,我猜想:這會是新娘最美的一刻。我看到他們拿起了酒杯,手臂相繞著喝完了它們……
我還想再看下去的,可是月老突然出來了,用他的拐杖輕輕敲了敲我的腦袋,將我?guī)Я顺鋈ァ?p> 我問他,為什么不讓我看下去?
可他只是笑著撫摸他那垂到腰下的白須,喝著他那永遠都見不了底的酒,仍由我在一旁手托著腮閉上眼睛試著去看,卻怎么也看不到……
我看到了寒窗苦讀的書生,看到了他們從小就不分嚴寒酷暑的讀著圣賢之書,看到了他們一旁慈愛的母親,辛勞的料理著家事,只為了讓他們能夠安心的讀書……
除了這些幸福的事情,我還看到了其他的。
我看到了洪水,洶涌的襲來,沖倒了一間一間的房屋,沖散了一個一個完整的家,沖垮了一個一個的村莊……
我問河神,為什么要這樣?
河神也是無奈的笑了笑,這人間的事多過復雜,就算仙的法力無窮,也總是無濟于事,要怪,也只能說世事無?!?p> 我不信,我收來洪水招搖的靈氣,我大吃一驚:這靈氣竟包含了人間無數(shù)邪惡的情感,剛洗凈,又隨即被污染,如果我將它狠心的煙消云散,這條河又會因為失去靈氣而干涸,人們還是多災多難……
我法力無邊,可是我竟仿佛看到了我法力的邊界……
我還看到了戰(zhàn)爭,看到了人們流血犧牲。我的心寒了。
一千年來,我從未離開蓮花座,為的就是讓三界能夠和諧運轉,人間能夠安居樂業(yè)。而人竟然無視我千年來的努力,他們挑起戰(zhàn)爭,他們無視自己被賦予的生命,我以為他們會珍惜,原來他們也只是會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生氣了,我喚來了風雨雷電四仙,我將人間的正義靈氣送入他們的法器中,于是,人間下了一場最大也最純凈的雨:震天的雷聲滾落在烏云的深處,如地獄煉火般的閃電擊向所有的邪惡,暴雨狠狠的撞擊著人間的一切,它發(fā)誓要讓不好的一切都魂飛魄散……
我站在雨中,看著暴雨從我的仙法護身上飛速的彈開,聽著震耳的聲音,內心慢慢的恢復了平靜:我怎么會這么生氣?不是應該付出不求回報嗎?
暴雨過后,我也安靜了下來,于是我依舊靜靜的、默默的看著人間的悲歡離合,看著人間的季節(jié)交替,看著在仙的法力下,周期復轉的人間……
……
不知不覺,我來到人間已經(jīng)九個月了,花兒已經(jīng)落在泥土中消逝了,草兒回到了出生的地方,連樹都收起了那片綠色;大雁們向我告別,揮動著它們的長翅,排成一線飛去了南方;繼春與夏之后,秋也向我辭別,他送給我一身用天鵝的羽毛做成的絨衣,他告訴我,我只剩下一個月了,天上再見……
于是我停下了在人間的腳步,在東海海邊的小鎮(zhèn)上住了下來,等著他,等著他做完一件籌劃已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