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之后的第二天,離晉王宴會還有五天的樣子,這天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晚上吃飯時,剛進廳堂的簡志豪就注意到,坐在主位上的簡伯淵的臉色顯得有些陰沉。
他給簡志仁一個眼神,意思是問簡志仁又干了什么壞事。
簡志仁坐在自己位子上,朝簡志豪翻了個白眼,又攤開手,這是回答簡志豪:關我屁事。
帶著泠鳶在下位坐下,便等著下人上菜,說來有意思,除了第一天簡志豪回家時付筱柯一定要他坐主位外,其后時間,對簡志豪要坐什么位置他們不再置喙。
晚飯開始,然而簡志豪注意到,簡伯淵只是隨便吃了兩口,就丟下碗筷,起身離去。
一家之主是這副模樣,除了簡志仁,其他人都是心有惴惴。
見狀,簡志豪連忙讓其余人繼續(xù)吃飯,他隨著簡伯淵出了門。
“爹,你愁眉不展,因何心情不佳?”出門后,走入院中,簡志豪跟到簡伯淵身后問道。
簡伯淵在前邊走,聽趕上來的簡志豪這么問,眼神極其復雜地回頭看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走了好一會,才幽幽問道:“一直沒問你,你為泠鳶贖身究竟花了多少錢?作為回春閣頭牌,不少吧?”
老爹忽然這么問,又是在他問他為何心情不佳的情況下,簡志豪直覺告訴他有問題,因此是遲疑了一下,才如實答道:“回春閣媽媽言說要千金,因為她說泠鳶就是她的千金,這算是聘禮。但我沒有那么多金子,最后是以79塊金幣加一塊上品靈石做了聘禮?!?p> “多少?”簡伯淵是戶部侍郎,專管國家賦稅,進而管國家財政的,因此也管靈石一類修行資源,對靈石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上品靈石究竟是個什么價值。這一聽簡志豪買個青樓女子竟然花費了一塊上品靈石,他驚得呆在原地,回頭盯著簡志豪看,一時之間,竟覺得那些誣蔑沒有錯!
今日午時,戶部老大戶部尚書差人來言,言說有人向監(jiān)察使密書,戶部侍郎簡伯淵貪污受賄,德行不正,建議查處。而給出的證據(jù)正是,幾天前江都回春閣泠鳶擇良人,是被簡伯淵之子簡志豪以千金買下。
這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潑臟水,至于是沖他簡伯淵來的還是沖他背后的王首輔來的甚至是朝晉王來的還說不一定。
但簡伯淵為官多年,打出來的排面就是清官之名,要不也不會讓他坐上戶部侍郎的位置,可如今卻有人說他貪污受賄?要知道,官場之上,一個人真的有沒有受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背后的涵義,這潑來的臟水。不管三七二十一,臟水先往你身上潑,你能不能洗干凈,洗干凈了還有沒有味,那就沒人管了。正如沒人在意六子吃了一碗涼粉還是兩碗。
得到這樣的消息,搞得簡伯淵這一整天都不好受。一邊想著應對策略,一邊為自己清名受損而鬧心。
說起來,他知道簡志豪贖泠鳶可能花了不少錢,但到目前為止,他沒有給過簡志豪一分錢,而且很明顯,那是簡志豪自己的錢,跟他沒關系。
可是,那是一千金?。?p> 然而,現(xiàn)在簡志豪告訴他,不止一千金,而是一塊上品靈石?!
“真是敗家!”簡伯淵竟這么罵道。
簡志豪被罵得摸不著頭腦,只得問道:“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簡伯淵轉回去,負氣走了好一會,待胸中氣消了一些后才回道:“你贖身泠鳶之事,被人捅到上面去了。說你花了一千金為她贖身,而我一年的俸祿加起來都沒有那么多!有人以此為證據(jù),構陷我貪污受賄?!?p> “啊?”還能這樣?簡志豪呆了一下,然后說道,“那我去證明那錢都是我出的?”
“有什么用?”簡伯淵瞥了他一眼,“這一千金是不是真的不重要,讓上面知道我有可能受賄才是重點?!?p> “上面?”簡志豪想了想,“爹你已經(jīng)是侍郎了,是要尚書,還是要皇帝知道你受賄?”
“受賄受賄受賄!你別提這詞!”清明了大半輩子,被這個突然回家的兒子倒了一盆污水,簡伯淵滿腦殼都是氣,“我簡伯淵一世清明,兩袖清風,怎會和這個詞扯上關系?”
知道是自己的問題,簡志豪忙閉口不言。
又走了一會,簡伯淵才說道:“何況我清者自清,任他們亂潑臟水,謠言自然不攻自破?!?p> 聽了這話,簡志豪覺得不妥。他雖然對政事一點都不了解,但他足夠聰明,而且對打架斗法很了解。從來沒有一直被動防御的打法,畢竟就算你沒有破綻,我也能給你制造出破綻來。
“爹,你的品質我自是相信,但說回來,敵人的卑劣卻是沒有底線?!焙喼竞缹啿疁Y說道,“既然他們能對你這樣絕不可能貪污的人遞出了貪污之劍,那么接下來必有后招。這不得不防?!?p> “還會有后招?”簡伯淵低聲重復,簡志豪這話讓他確認了,這不是沖他來的,這是沖他背后的人來的。而誰會沖他背后的人來?答案顯而易見!
想到這里,簡伯淵悚然一驚,已經(jīng)開始了?。?p> “管家,備車!”簡伯淵急忙回身,準備出門。
“爹……”簡志豪不知道簡伯淵怎么了。
“等我回來再說!”簡伯淵丟下這句,便向外疾步走去。
馬車因主人心焦,跑得飛快,沒過一會就來到了王府——王首輔之府。
“我要見首輔?!焙啿疁Y說道。
“大人出門了,去了晉王府?!?p> 簡伯淵應下,回頭上馬車,轉道晉王府。
此時晉王府中,有兩人在池塘邊上的亭內對弈。
這兩人一人頭發(fā)花白,滿臉皺紋,雙目無光,深沉若海;一人年歲二十出頭,一身玄色錦袍,面相尊貴而桀驁,正是王首輔和晉王。
雖然簡伯淵已經(jīng)擔驚受怕到飯都吃不下了,不管不顧的要找王首輔商量對策,但對王首輔和晉王兩人來說,那都是小事。他們坐在這花期將末的荷塘邊上,熏著香,品著茶,下著棋,顯得很悠閑。他們不能急,因為他們下的棋,不是西華國,而是……天下。
“聽說昨天有九夷國的人在朱雀大道上擺擂臺?”晉王執(zhí)黑子,盯著棋盤看了好一會,抬手落子。
“呵呵……殿下好果斷!”王首輔贊了一聲晉王的棋路,拿起棋子看棋盤,想自己該下哪里,“那是太子殿下叫人過來找樂子的?!?p> 晉王搖搖頭,說道:“他是什么破爛都往家里撿,一群廢物能出什么好主意?!?p> “也不能這么說……”首輔笑道,他終于想到自己該下哪里了,伸手落子,“要是沒有他們,國內局勢太平淡,那少了太多樂子?!?p> 晉王沒有回話,伸手又落一子,問道:“簡志豪很強?”
不知道是這個問題考驗到了首輔還是棋盤上的局勢太險峻,他沉默了好一會,才答道:“據(jù)線報,岐異是九頭龍年輕一輩的最強戰(zhàn)力。但是連簡志豪一道劍氣都沒抗住?!?p> 晉王點頭,沒有回話,亭內沉默了好一會,忽然沒頭沒尾的說道:“那父親那邊……應該坐不住,動手了?!?p> 這話雖然沒頭沒尾,但王首輔卻是明白晉王的意思。昨天簡志豪出手,其戰(zhàn)力遠超此前的預估,太子那邊原本沒有在意,但昨天肯定是收到了相關情報,如此,為了消除簡志豪這潛在的威脅,肯定會有所動作。
“其余還好,圣上已無力理會朝政,近來都是我一手批紅……”首輔跟落一子,“晉王要提前約見他嗎?”
“皇爺爺將黑龍交與了父親……”晉王拿著棋子沒有落,“這是有意不讓我輕松上位?!?p> 亭子里又沉默下來,似乎熏香繚繚都有了聲音,忽而晉王棋子落下:“還是應當提前見一次?!?p> 正此時,亭外有人來報:“戶部侍郎簡伯淵有要事求見?!?p> “看來太子那邊出手了?!笔纵o笑道,眼睛瞇起來,活像一只狐貍。
“請!”晉王對來人說道。
雖然已經(jīng)知道簡伯淵大約因何事而來,但亭內兩人一點也不驚慌,繼續(xù)對弈。再落子三四手,簡伯淵轉過月亮門,沿石板路快步走來。
“見過晉王殿下,首輔大人?!焙啿疁Y執(zhí)禮。
“簡大人坐。”晉王示意邊上位置,“何事如此慌亂?”
首輔笑著,示意一旁侯著的宮女為簡伯淵斟茶。
簡伯淵接過茶杯,抱著,再謝過,心間整理一頓,從頭細說:“今日午時,尚書大人差人來說,有人密告我……我以為,他們既然對我出手了,那便不會停下?!?p> 邊上兩人還依舊下著棋,看起來一副心思全在棋盤里,沒有聽簡伯淵的話,但等到簡伯淵說完了,首輔及時點評道:“伯淵有所進展吶!”
復而又言:“其實沒有人在意你究竟有沒有貪污,那一千金,也不會真的有人去查驗……”
“還是依舊如此小家子氣。”晉王搖頭嘆息,“哪怕他能稍微有點氣度,我也不會這么急?!?p> 聽面前這兩位大佬一人點評一句,但卻沒有人給出具體的應對方案,簡伯淵急忙問道:“這事要如何是好?。俊?p> “啊哈哈……”看簡伯淵的樣子,王首輔不禁大笑了起來,“如何是好?”
他又搖搖頭,才說道:“戶部尚書都告訴你會有人害你了,你為何還不明白呢?”
經(jīng)此提醒,簡伯淵愣了愣,繼而回味過來:“尚書大人也……”
“無趣啊無趣……”說著,王首輔嘆息道。
簡伯淵看著面前兩個淡定對弈的兩人,慢慢體悟,目前的局勢,大約就是,滿朝文武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和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