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如何動作，黑衣人就這樣一步跨越七八米距離，徑直出現在文炳身前，右臂借著一躍之勢迅猛揮出。
槍尖在空中蕩出大半個圓弧后，與地平齊。
黑衣人手腕微抖，卸去槍身下落慣性，挺槍便刺。
直指文炳心口位置。
一旦功成，十成十就要被透心涼。
雖說兩人當下均為意念幻化，沒有尋常意義上的致死要害，但依然不容小覷。
更要小心被他黑霧借機侵入進來，盤踞繚繞在傷口處，那更是附骨之蛆一樣的麻煩。
每每都需要文炳忍受著抽筋刮骨的劇痛，才能用心火將這些黑霧燒為無形。
當然，對方若是被文炳種下心火，也是一樣。
黑霧和心火，宛如冷水沸油，無法相安無事，非得將對方耗干不可。
彼此套路都很熟悉了。
文炳短刀輕輕一架格開槍刃，貼著槍桿順勢滑下，刀身徑直對著黑衣人腕部削去。
腳下亦沒停著，配合著向前逼近。
一寸長，一寸強。
但只要被文炳拉近到短刀最擅長的距離，難受得就該輪到黑衣人了。
刀鋒堪堪落下，將砍未砍之際，文炳心中一動猛然收刀，刀背斜向外磕飛槍桿，
同時左手五指握爪成鉤，猛然向前探出。
像是事前配合好的，黑衣人先前一直用來護身的左手槍終于發(fā)動，以一個古怪的別扭姿勢反手刺向文炳小腹。
結果剛剛遞出去半式，正是勁力吞吐銜接最緊要的關頭被文炳左手一把抄住了槍頭以下七寸位置。
右手刀對右手槍，左手爪對左手槍。
四條胳膊十字交叉在兩人中間。
然而力道卻全部是沖著身在虛空而去，不論是文炳還是黑衣人，身前全部空門大開。
既然如此。
那么……
文炳、黑衣人同時撒手，任由一刀兩槍砸向地面。
或者豎掌，或者橫拳，或者手刀，或者握爪，全然不顧自身防護，半步不退，瘋狂向對手捶去。
掌影重重，攢簇密如暴雨。
根本看不清兩人動作，僅僅能夠聽到一連串雨打芭蕉的噼啪聲，不絕于耳。
因為過于沉悶單調，而顯得觸目驚心。
血水四下飛濺，還沒落地就又蒸騰一空，復歸為點點火星或者絲絲霧氣將兩人籠罩，然后再被文炳、黑衣人只吸不呼地吞納入腹，補益自身。
至于胸腹上那一道道深可見骨，縱橫交錯的猙獰傷口，兩人則根本不去理會修補，反正很快就又會被對手撕開穿透。
雙方只求能夠在最多時間內攻出最多次，給對方造成最大殺傷。
即便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自身不還是賺了二百。那么這筆生意就絕對值得去做。
本來是例行試探的開局，文炳也沒想到居然如此快就演變成不死不休的廝殺。
在前些次的較量時，往往要酣戰(zhàn)一兩個小時后才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是自己這回身上帶著的殺意太強，被它發(fā)覺了嗎。
由極動到極靜不過剎那。
一連串定格空中的殘影軌跡中，前頭停下被后者追上，殘影聚攏為一，然后彌散無形。
兩人身軀搖搖晃晃，同時后退半步站穩(wěn)身形。
黑衣人雙手不知何時變了形狀，指尖完全化為尖銳利爪，更泛起淡淡金屬色澤，絲毫看不出人類應有的模樣。
雙手一上一下，上者在胸膛正中，下者在臍下三寸。十根深深扎進身體，抓住十個小窟窿，正好兩膻中、氣海兩處要穴牢牢掌控。
血液還未汩汩流出，就被浸染成如墨濃黑。
哪怕不是血肉之軀，文炳也覺周身一緊然后快速酸軟下來，精元氣血不受驅使地四下游走，法體登時有散亂之兆。
不過黑衣人也不好受就是。
不唯喉嚨處被文炳一記手刀穿透，文炳右臂更是破開左胸，緊緊攥住了一團類似心臟的東西。
喉嚨處只是虛招，文炳將全身所有心念灌注到右手之上。
一抹光華在黑衣人身體深處爆發(fā)開來，將其的骨骼，肺腑，筋膜，血肉乃至體表的肌膚毫無遺漏地映照出來，投射到體外虛空處。
一層一層，然后組合成一副完整無缺的人體解剖圖。
更有若干條探測不到，但在夏醫(yī)中注明的無形經脈。
黑衣人身體忽明忽暗，傳遞到解剖圖上，則是圖片“動”了起來，無形氣流在肺腑內臟經絡間如水游走。
起于丹田，最終又歸于丹田，形成一道完美循環(huán)。
有著某種難言的奇妙韻律蘊含其中。
雖然明知道生死關頭容不得分心，文炳仍是忍不住被其美感奪去心神。
心火更是不自覺地按照著反饋得來的信息布散在文炳體內各處竅穴經脈，最終相互串聯起來。
心火生澀，緩慢但真切開始運轉的剎那，文炳身體轟然一震。
赤光大盛。
覆蓋全身。
紅色光華每蔓延至一處，黑衣人留下的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
雙手被生生彈出文炳身軀，但因為黑衣人身體還在文炳禁錮中，兩相擠壓下，“咔嚓”、“咔嚓”的輕微骨折聲接連響起。
這還不算最糟糕。
赤光照耀處，構筑出黑衣人身軀基本的黑霧忽然靜止下來，失去了往昔的靈性，癡癡傻傻懸?？罩?。
不，與其說是癡傻，更準確來說是茫然，觀望著文炳和原主人黑衣人，不知該選擇哪一方依附。
當文炳運轉從黑衣人身上偷盜來的線路圖時，雖然根底仍是本身心火，但氣息波動不可避免地和黑衣人有了幾分接近。
黑霧生出誤判，雖然是意外之喜，但也不能說全無預料。
趁他病要他命。
文炳心念如電，雖然還未完全想通其中關鍵，但本能意識到局勢已經到了某個微妙的關鍵。
而且，此刻……
大勢在我！
文炳當機立斷，憑借作為主人的主導權強行駕馭修繕身軀的部分心火灌輸到左臂當中。
手刀迅速從脖頸中抽出，絲毫未停，變橫向為豎向，從黑衣人下巴處插進去。
“區(qū)區(qū)一處剛剛顯化的小千世界碎片，除了我外，居然還有其他同道！”
兩處要害完全失陷，黑衣人卻未如文炳預計得那樣當即崩解，兩只幽深眸子反而緩緩亮起兩點光，用破碎的喉嚨、嘴巴發(fā)出段古怪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