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的天主圣父。
你是生命之源,你藉圣子耶穌拯救了我們?!?p> 手肘放在床單上,鄭載憲開始閉目禱告。
雖然沒人知道,死者生前是否信仰著他的天主。
文炳也依稀記得,似乎按照他們的教義,自殺也屬于違背了十誡中的“不可殺人”,靈魂是不可能獲得解脫得進天堂的。
不過,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世界末日了,計較這么多也沒什么意思了。
尹智秀也重新打起精神,收集房間里的食物飲水,塞進背包當中。
“求你垂顧于他,接納他于永光之中?!?p> 三人之中,只有文炳一動不動,板著臉狠狠盯著被他們救出來的這人。
感覺越來越不好了。
人的本性是很難完全隱藏起來的,無論掩飾得多好,總有暴露出來的時候。
這個上吊自盡的死者,似乎就是某種觸發(fā)他開關(guān)的契機。
“既相信你的圣子死而復(fù)活;愿他將來復(fù)活時也能與你的圣子共享榮福。以上所求是因我們的主耶穌基督之名?!?p> “阿門!”
要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就好了。
視線在鄭載憲和尹智秀身上一觸即收,文炳左手不甘地從腿根綁縛的剔骨刀柄上收回,指指自己眼睛,對面做著無聲口型,“我會盯著你的?!?p> 如果不是顧忌到兩個同伴的心情想法,他是絕不會這么輕易揭過去的。
當然更主要還是實在沒有確鑿證據(jù),能夠證明這人存在什么問題。
早知道的話,剛才就應(yīng)該把802好好翻個底朝天,肯定能找到某些蛛絲馬跡。
這樣的話,就不會像當下這樣糾結(jié)了。
文炳已經(jīng)有過幾次迷失經(jīng)歷,所以他心中知道。
或許在公寓外面,律法等維持社會穩(wěn)定的力量已經(jīng)消失,秩序崩壞。
但越是這樣,他就越需要克制自己,堅守內(nèi)心的道德準則,否則出手很容易,想要收回就困難了。
一旦輕易順應(yīng)自身欲望本能行事,恐怕就會因此沉淪,成為一頭只知道追逐欲望的野獸。
親眼見識過同樓層的那名女房客之后,那樣的下場是文炳無法接受的。
“呃,無論怎么想,我覺得……”
不知道是不是文炳無聲的威脅起到了作用,將房間尸體整理結(jié)束,合上房門,正要去探索接下來下一層時,男人忽然在樓梯上停下腳步,“我還是待在家里會比較好。”
“你跟我們一起走應(yīng)該會更好?!?p> “不,你們能把我救出來已經(jīng)很感謝了?!泵鎸︵嵼d憲的挽留,對方擦擦鼻血,不好意思道,“我不能再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會試著找到自己的方法……”
“可是,那也……”
“好吧?!编嵼d憲還要勸阻,一旁的尹智秀忽然開口打斷,“那請你自己保重身體?!?p> 是基于女性的第六感嗎,她也本能察覺到了這人的不妥?
文炳撓撓頭,有些不解。
“大家都是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的?!?p> 望著男人身影快步遠去消失,尹智秀喃喃自語,或者說是講給一旁的自己和責(zé)任感過重的鄭載憲聽。
確實有些不一樣了。
看著興致低落,和之前大不相同的尹智秀,文炳大概明白過來。
被那名自殺者勾動情緒的顯然不只802的那個男人,還有尹智秀。
平日里,她是個深夜練習(xí)樂器,噪音擾民的搖滾女孩,很有些大大咧咧的氣質(zhì),肆意生長。
而從那個房間出來后,底色就不再那么明亮,多了一抹憂郁的藍色。
果然,住進這所公寓的大多數(shù)人,心底都有著些不為人知的傷痛。
是她親眼見過身邊有人做出類似抉擇?
家人?
朋友?
亦或者,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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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耽擱的時間太長,都沒走多遠,按這進度恐怕明天也走不到樓下。”
從窗戶外探出頭看看天色,鄭載憲搖搖頭,臉上難得現(xiàn)出幾分難色,“到了晚上就太危險了,還是得盡快找處安全的地方停下來。”
雙手搭放在窗臺上,文炳舉目看去,往日喧囂鬧騰的世界終于緩慢了下來。
天高云淡,微妙的紫色漸漸從天際漫來,流入西天落霞中,說不出的燦爛輝煌,讓人淚流。
只可惜。
“烏鴉盤舞黃云亂……”
文炳暗念一句,這樣一幅美景,來之不易的好心情,很快就被遮天蔽日的鴉群破壞。
合上窗戶,將聒噪嘶啞叫聲隔絕在外,文炳認真思考鄭載憲的問題,其實也沒多少選擇。
“總不能再重新返回到十四樓,那樣也太浪費時間,更何況還有那個大塊頭擋在中間。
十樓我們都沒敢進去探索,剩下房門開著的基本上又都死過人,我們總不好和尸體待在一間屋子,也就十一樓還算安全,1107里面囤積的食物也不少?!?p> “其實,我們可以在802里面暫住一夜,反正大家都已經(jīng)認識了。”
十一樓畢竟還是太遠了些,鄭載憲并不怎么認可。
“其實,那個人給我的觀感,就像這些食腐報死的烏鴉,充滿了不祥意味?!?p> 既然那人主動離開了,文炳也就無所顧忌,手指點向玻璃外面的鴉群,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兩人聽,“不,不是烏鴉,比這還要惡心,就像那些寄生在污穢下水道中的老鼠一樣?!?p> “對了,你看就算咱們?nèi)齻€算是救了他的命,他卻從始至終都沒想著把自己真實姓名說出來。這也太奇怪了……”
“可是,他不是受害者嗎?!”
這種純粹感性的推論肯定不足以說服鄭載憲,他皺皺眉毛,摘下眼鏡,用襯衫下擺擦拭干凈,疑惑道,“其實他說的那個劫匪我之前在樓下見過,是個花襯衫流氓,面相確實比較兇惡,他應(yīng)該沒有說謊才對……”
“你確定?!”
與尹智秀飛快對視一眼,文炳心下一沉,下意識提高音量,“你確定那確實是個穿著花襯衫的大叔做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更不該去802借宿了,或者說我們一開始就不該把他放出來!”
手托著下巴,在走廊來回繞圈踱步,文炳重重嘆口氣,不由苦笑道:“鄭載憲,你真該一開始就把這件事說給我和智秀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