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府外的柳樹已經(jīng)全然沒有孟春時節(jié)的羞澀感。府上也充斥悠悠揚揚的讀書聲。
楹月也女扮男裝進(jìn)了私塾。
生活走上了正軌,仿佛曲府才是楹月的家,然而黑夜卻不得不回那個是家不是家的地兒。
“文照”
荷花池旁的女孩兒笑的燦爛,不經(jīng)意瞥見文照,于是轉(zhuǎn)過頭來跟文照打招呼。此時文照停下腳步。
“不錯嘛,每天都晚回去半個時辰才能滿足你這好學(xué)的心”語氣戲謔,卻不失贊美之意。
“明天就小驗了,文某得加把勁不讓某人真的超了我,平白無故失了十兩銀子”,文照的語氣平淡,臉上也沒有笑,說的莫名認(rèn)真。
“你這么有錢還怕失了十兩銀子,你文家的錢莫不是都省出來了?”
楹月雙手背后,莫名一副胸有成竹樣,倒真讓人以為她會得了銀子。
“誰輸誰贏還沒定論,還有空跟我貧嘴,你就不怕輸光你的身家嗎”文照自然不甘示弱,一招把對面囂張的氣焰打回原形。
楹月若有所思點點頭
“也是,輸光身家倒不會,但是我哥的錢就是我的錢,我肯定不會把我哥的零花錢都丟光的”此時楹月做了深刻的檢討,語氣陡然轉(zhuǎn)弱,沒了之前那胸有成竹的氣焰,還用腳踢了踢河邊的石子。
“那我告辭了,明天見勝負(fù)”文照也沒有繼續(xù)難為她,語氣也沒了那份咄咄逼人。
。
第二日楹月起了個大早,拉著曲霄就往私塾那邊跑。
“死丫頭,私塾就幾步路,干嘛把我叫起來那么早”曲霄邊跑邊喘氣,嘴里還在破口大罵,喝了不少風(fēng)。
“都快夏天了,哥哥怎么睡的還是這般香”
還沒說完這句話二人就到了私塾,楹月急急忙忙從書包里抄了書來,坐下來就開始唧唧哇哇的背策論。
“哈哈哈哈哈,死丫頭現(xiàn)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曲霄此時沒了怒氣,被楹月這臨時抱佛腳的態(tài)度整笑了。
“什么早干嘛去了,我一直在背好嗎?你也趕緊背啊,策論可是文照最擅長的,好怕我十兩銀子沒了”此時一心二用整的楹月讀了什么根本沒個數(shù),只嘴里嘰嘰哇哇的吐字。
“什么你的,那是我的”曲霄拿出水還悠閑的喝了一口,是一點也不著急。
“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行行行,我在給你掙錢呢”一張嘴不太能忙的過來。
私塾陸陸續(xù)續(xù)來人,楹月直接把書拿到門外那顆桃花樹下背面去背書,幽靜也沒有人會看到。樹下的姑娘坐著背書,樹上的桃花一直掉,掉到姑娘的頭上,掉在書上。此時楹月不惱,注意力一直在書本的字上,一點一點的記著。
遠(yuǎn)處的兩小孩也過來上課,朝楹月所在的方向看了半天。
“這曲燁真拼啊,話說你能不能搞到這錢啊?!逼渲幸晃黄^看向文照,眼里盡是狐疑。
文照盯著這小孩,眼里盡是不屑,其后卻緩緩開口:“你在懷疑我?”
氣氛有些微妙,那小孩兒眨了眨眼睛。然后迅速換了一副面孔,一臉笑嘻嘻的表情。
“怎么會呢,文照可是策論第一,曲霄都得往后捎捎?!迸耐暌槐轳R屁,就拉著文照急匆匆的趕去學(xué)堂。
四個時辰以后四科都測完了,大家都顯得筋疲力盡,果然小驗是個力氣活。楹月收好了書本背上袋子就打算跟曲霄去吃飯。
“你覺得怎么樣啊,曲燁兄”
后排這個一臉無辜清純相的小屁孩是晉王府的獨子,蕭景清。在楹月看來,雖然蕭景清長了一副清純無辜的乖乖娃長相,其實非常欠揍。首先,這次十兩銀子賭注是蕭景清提出來的,雖然楹月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跟文照和曲霄叫板,曲霄本不屑一顧,偏偏蕭景清想了法子拉了文照入伙。蕭景清本來人緣就好,到處撒播曲霄不如文照的不實言論,其實兩人就是不相上下。這個家伙覺得倆人難以分出勝負(fù),又到處說楹月爛到大街了,激怒了本來好脾氣的曲霄。曲霄不拉楹月入伙就是間接承認(rèn)此言論,拉楹月入伙輸了也是間接證實此言論。也不難理解楹月為什么那么緊張了。
“這題也太簡單了,做完我感覺十兩銀子已經(jīng)進(jìn)我腰包了”楹月語氣輕松,叉著腰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哦”一個字里盡顯諷刺,聲調(diào)婉轉(zhuǎn)的先下調(diào)又升高,陰陽怪氣的過山車式發(fā)言。言畢把書豎過來放在桌上抖三抖,以不在意對陣不在意,誰也沒唬過對方。
“小燁,我們走吧”曲霄此刻挺身而出,把人帶走了,怕楹月輸了氣場。
二人非常驕傲從容的走出私塾,一出來就秒慫。只見曲霄貓個腰偷偷給楹月說悄悄話。
“真的簡單嗎?”曲霄此刻靈魂發(fā)問。
“當(dāng)然不啊,我才學(xué)了兩個月不到,你叫我去給你耍兩劍還行,政見跟策論也太難了,簡直在難為我”
二人對話聲音極小,不一會兒出了私塾,上了荷花池的小橋。曲霄也不偽裝了。
“哈哈哈哈”曲霄笑的極其開心,他還以為楹月在私塾里那趾高氣揚的真的有把握呢。
“你不會也沒有多大關(guān)系,反正你以后也不太會用到”笑完就開啟慰問模式,只有楹月苦了吧唧一張臉,撅著嘴,非常委屈的看著曲霄。
“煩死了煩死了,我都煩死了”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看曲霄了,盯著手里的竹杯出神,手上還摸了摸,使勁捏一捏。
“你煩啥啊,錢都是我出”說罷又是一個彈指,不過這次楹月躲開了,彈指彈了個空。
“好歹我也有點勝負(fù)心在里頭,輸了還是很難過的好吧”然后又把向后仰去躲了彈指的頭低下,去捏手上的杯子。
“就是輸了很難過,那他們說你不行你又能忍了”
“反正總會有哥哥幫我的,我一點也不在乎,就算所有人說我差,哥哥總是不會開口的,不是嗎?”楹月盯著曲霄一本正經(jīng)。
曲霄盯著她的臉稍微思索,然后點頭,默認(rèn)了她的話是對的,但是點頭的有些勉強(qiáng),似又不是很承認(rèn)這段話。
“嗯,你說的大致都對,但是有一點說錯了。”曲霄故作高深,果然引來楹月的不解。
楹月也盯著她,臉上盡是疑惑,然后接著問道:
“那里錯了?”
“哥哥不會覺得楹月差的,楹月是哥哥見過的世間最好的女子”曲霄說完還打了個響指,楹月卻愣在原地。
楹月停下來看了曲霄好一會兒,曲霄也不動,一直保持個打響指的姿勢。
“你見過幾個女孩兒啊”
曲霄顯然被這個問題驚到了,面上原來從容淡定的笑消失了,轉(zhuǎn)而一臉尷尬的神情。
“我當(dāng)然見過很多啦,你哥哥我當(dāng)然啥樣的女孩兒沒見過”復(fù)而轉(zhuǎn)笑,雙手背后,一副得天下如探囊取物般的自信神情,無論如何先把自家妹妹唬住先說。
“切,騙子”楹月自然清楚自家哥哥的行跡,整天都跟她在一塊,那里認(rèn)識別的女孩子。
語畢楹月就上前先走了,曲霄跟在后頭。
次日等到楹月去的時候,人已經(jīng)來了很多了,楹月將口袋放到桌上,跟旁邊的文照打招呼。蕭景清在后座很是不滿。
“曲燁,你怎么只跟文照打招呼,是一次比試影響我們的關(guān)系了嗎?”蕭景清還特意戳了戳楹月的腰,怕她不理他。
楹月假笑。
“早上好啊,蕭世子”
“早上好,曲燁”
兩人的客套話就這樣開始了,你一句我一句的整的兩個人都要吐了,于是楹月打住了。
“行了,行了,別陰陽怪氣了,今天成績出了十兩銀子的帳先翻篇”
“曲公子真是爽快啊”蕭景清言畢還拍了拍桌,迎合了自己那聲爽快。楹月盯著他不說話,咂了咂嘴,然后吞了吞口水,讓蕭景清為自己的戲精行為尷尬,此時整個私塾里氣氛是挺微妙。然后楹月趕緊接了這茬。
“哼,可不敢可不敢,先記小本子上而已”楹月笑的也蠻勉強(qiáng),然后轉(zhuǎn)過頭去。
楹月坐下拿出書,曲霄適時也進(jìn)來了,臉上的表情微妙莫測。
過了一會兒曲復(fù)也進(jìn)來了。曲叔叔開始做成績報告。
“這次成效大致與往常無異,倒是有一些微妙的出入”
“不過總的來說讓人驚喜,感謝諸君壯心猶在?!?p> 曲叔叔開始翻手上的答卷。
“就策論而言,洛陽盛衰見王朝興亡,曲霄的一篇洛陽盛衰賦作的不錯”曲叔叔朝曲霄笑了笑,曲霄臉上卻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是曲霄行為,曲霄本來就沒什么大喜大悲。
此刻楹月倒是現(xiàn)了一抹微笑,很快消失不見。
“但是文照的一篇天意論倒是更勝一籌啊”曲叔叔的臉上憋不住的笑意。
楹月略微吞了吞口水,現(xiàn)在倒是有點慌張了。
“文照運用各代名人論證他這個觀點,有理有據(jù),文照的文字可讀性也強(qiáng),最后成就這篇文章,倒讓我有些惶恐?!?p> 曲叔叔看著卷面有些出神。
“文照尚年幼,未來可期?!?p> “政見這一塊嘛,曲霄確實又占上風(fēng)。希望你以后也能如文章里這般為天下而憂”曲叔叔的語氣倒像是有故事,楹月是一個能快速捕捉別人話里情感的人,覺得有些悲傷。
不過楹月現(xiàn)在心里已經(jīng)在想以后如何彌補曲霄了,畢竟害他丟了十兩銀子,楹月低頭拿筆寫寫畫畫。
“算術(shù)這一塊嘛,雖然算術(shù)不比策論與政見,但是依舊要表揚一下曲燁?!眲偤锰痤^的時候眼神對上了曲叔叔的眼神。
楹月詫異,又與文照對視了一眼,然后又瞟了一眼曲霄,畢竟有曲霄與文照,按理說怎么也不會是楹月。楹月心里又掂量了一遍,不可能的。多半是表揚一下楹月的進(jìn)步而已。想完心里又失落了。
“曲燁這次進(jìn)步很大,一張卷子錯處基本也挑不出,倒是曲霄與文照,這次后面的題居然沒有做?!闭f完眉頭就緊促起來。
楹月的眼里盡是茫然,又抬起頭,被驚的瞳孔放大,腦中空白,有一陣子的出神。私塾里其他子弟們也驚呆了,紛紛面面相覷。文照用胳膊肘推了推她,然后才恢復(fù)正常。
至于畫畫,是蕭景清的強(qiáng)項。因而形成二對二的平局,曲霄的十兩銀子就這樣保住了。
楹月的心總算是塵埃落定,此時太陽正在慢慢往西北移動,陽光移到楹月的臉上,季春的陽光已經(jīng)很熱了。楹月顯得難受極了。
書上陽光本來照出的影子此刻被完全遮擋,楹月的臉感到久違的愉快。楹月轉(zhuǎn)頭望去,文照的側(cè)臉輪廓清晰可見。文照前傾擋住了太陽的毒辣,像一股清流流進(jìn)了楹月的心,使楹月的心沉靜,感到安穩(wěn)。